机械之心（九）
“……这里以前真的是黑石的仿生人工厂吗？”张良绍和宋文耀并排坐着。
“不是。”宋文耀回答。
“这里很早之前就是乐园了，这个工厂是新建的, 选址是一块荒地, 曾经是个防空洞。”
“这样啊……”张良绍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那些仿生人应该也只是没有仿真大脑的‘高仿品’吧？都是娱乐设施而已, 对吧？”
“应该是吧。”
“应该？”张良绍侧过头。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知道这么多公司的事情？”宋文耀看着他。
“仿生人的造价非常高, 如果要打造这么一个大规模的环境，全部采用高级仿生人的话, 成本将会远远超出商业价值,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所以, 应该都是假的, 普通的反射式机器而已。”
“嗯。”张良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车厢内沉默了一会儿。
风声簌簌，但是空气却没有那么沉闷了。
张良绍无所事事地薅着熊脑袋。
“怎么，害怕了？”宋文耀忽然出声。
“嗯？没有哦。”
宋文耀哼笑了一声, 对着面前的空气沉声道, “那些东西跟你不是同类，你虽然傻了一点, 不过……不可否认, 你是我见过仿生人中保真度最高的, 甚至……有的时候, 如假包换。”
“少爷这是认可我了吗？”张良绍歪了歪头, “我很高兴哦。”
“别高兴的太早，你还差得远呢。”宋文耀瞥了他一眼。
“嗯，那我会继续努力学习的。”
“不行。”
“啊？”
“敢越过恐怖谷的话。”宋文耀抱着臂，“就把你报销。”
恐怖谷理论是在二十世纪被提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当机器人与人类相似程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会对他们突然极其反感。
而超越恐怖谷，则是当机器人与人类的相似度无限接近“100%”的时候，好感度会触底反弹式上升，最终达到一种近乎“完美存在”的“彼之境界”，也可以理解为，机器人蜕变成了人类认可的——机械生命。
“哎——少爷原来也是人工智能威胁论的信奉者吗？！”张良绍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他摸了摸胸前的LED灯。
“少爷的话，要和我做|爱也可以哦。”
！
“你……你在说什么？”宋文耀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不过我应该有必要的传感器的吧，如果还是像吃东西那样的话就不妙了呢……”张良绍顾自思忖着。
宋文耀的脸色已经从惊讶过渡到了羞恼，“你这是一个7岁的仿生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抱歉，因为少爷太成熟了，不知不觉就令人忘记了年龄呢。”张良绍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
“而且我的话，虽然性格上模仿的是七岁左右的儿童，但是按照正式开机时间算的话，才‘2天’那么大哦。”
“你……”宋文耀转过头，“还是给我稍微学习学习怎么说话吧。”
“好的呦，少爷。”张良绍吐了吐舌头，还像模像样地吐槽了一句，“做人真难呢。”
“……”
“说起来……少爷都不感到害怕吗？”
“还行吧。”宋文耀语气淡淡，“这种程度的话，我无所谓。”
“是么……”
……果然还是应该再坐一遍过山车的吗？！真是失策啊！
张良绍正这么想着，列车已经缓缓减速，来到了拟真测试区。
“既然之前已经说过会有三个站点，那么没有到达终点站之前，列车应该是不会开门的……吧。”
张良绍话音刚落，那扇列车门就冒出一声警鸣，然后朝着两侧移开。
“呃……”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
宋文耀一反常态地没有嘲讽他，而是保持着沉默，看样子应该也很意外。
这个鬼屋还真是不能按照常理推断啊，连大佬都翻车了……
张良绍看着门外挣扎着想要挤进来的仿生人们。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可以让三个人并排进出的车门被撑得吱嘎作响，除了少数几个可以幸运地脱身而出以外，更多的人只是被卡在门框那里动弹不得。
biu!
一个圆滚滚的眼珠子滚到张良绍脚边，被他慢慢拾起来。
好轻……原来是空心的啊，摸起来很圆润呢。
张良绍观察了一下，还拿在手里晃了晃。
“还给我！”
车门那儿传来一声叫喊，张良绍看见一个捂着半张脸穿着吊带连衣裙的金发美女仿生人朝着他伸出手来，红色的指甲即使是在昏暗的车厢内都反射着明亮的光。
车门上的绿灯转为红色，发出一声短促的警鸣，一旁的两扇车门往中间试着并了并，但是失败了，反倒使得卡在中间的仿生人们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救救我！让我进去！”
列车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缓缓启动了。
站台前面就是一个隧道，被卡在门框中的仿生人们有的放弃了争抢，有的则趁机滑溜地蹭进了车厢，剩下的见还有希望，又再次往里面挤起来，这样争先恐后的结果就是前面的仿生人出不去，后面的仿生人进不来，伴随着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许多人的身体不自主地被拖行起来。
“让我进去啊啊啊啊啊——”
于是，在列车穿入隧道的一刹那，列车门外亮起了明亮的电火花，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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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那个金发女郎的半截身体掉在地上，手臂扭曲成了奇怪的弧度，空洞的眼球所在的位置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她身上的红色吊带裙都被撕裂了，从肩膀开始裸露出大片的肌肤，就连胸部也……
张良绍想也不想地捂住了宋文耀的眼睛，也不管这是不是会影响他的“吓醒大佬”计划了。
“少爷不能偷看哦！”
宋文耀：“……”
这么一番动静下来，车门总算是可以阖上了，而车厢里也多了不少“乘客”。光是张良绍和宋文耀所在的这一排长椅上，就多了四个人。
张良绍差点被挤到宋文耀腿上。
“喂，说了不要离我那么近！”
“抱歉啊少爷，我也是迫不得已。”张良绍小声道歉。
“……嘁！”
宋文耀不耐烦地抱着臂，抬起头，却看见整个车厢的仿生人都注视着他们这一角。
一个个眼珠子都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你，也是……同类吗？”其中一个离他最近地站在车厢中间的栏杆边上，低下头俯视着他，问道。
“开什么玩……唔！”
张良绍捂着宋文耀的嘴，替他回答，“是的哦。”
他凑到宋文耀耳边，对着他说悄悄话，“这个大环境下，如果回答不是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啊，少爷稍微委屈一下吧。”
“……”宋文耀瞥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不说话了。
真乖。
张良绍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转回头去。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些仿生人也有没有再追问，而是纷纷转过头去，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仿佛多出来的那些人只是些装饰品。
列车车头传来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张良绍转过头。
一直保持紧闭死锁状态的列车长室，居然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打从刚进入这个车厢的时候起，张良绍就检查过车厢内的环境，但那时候这扇门是打不开的，而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观察不到车头的情况。
原来这个车不是自动驾驶的吗！？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帽子穿着黑色列车长制服的仿生人从里面走出来。
张良绍看见他胸口的LED灯居然是两把交叉的刀刃。
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现在……滋滋……开始检票，请滋滋……出示车票。”列车长站在列车最前方，看着车厢内所有的人，他的声音和之前在广播中出现的声音一致，都带着一些线路老化的电磁故障。
“可是……我们并没有车票。”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个仿生人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啊，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说要买票。”另一个仿生人附和道。
“上车补票可以吗？”
“可是我们也没有钱……”
车厢内开始议论纷纷。
张良绍坐在一旁跟看戏似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直到列车长出声。
“没有车票滋滋滋……死。”
他戴着白手套的两只手忽然亮起两道红光，手臂外的衣袖爆裂开来，露出两把银光四溢的长刀。
咔擦一下，就像忍者切西瓜一样把边上的两个仿生人的脑袋砍掉了。
两个机械脑袋冒着电火花滚落在地，面上还是茫然无知的表情。
一刹那，明亮的刀刃上反射出车厢中每一个仿生人脸上惊恐的眼神。
这什么剧情走向！这是终结者俯身吗？！
张良绍还在吐槽，宋文耀已经拉着他躲到了长椅后面。
手无寸铁的仿生人们面对这个双手可以化为刀刃的特制仿生人简直不堪一击，许多人为了逃过一命甚至疯狂地敲打着他们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车门，希望能够逃出生天，但在他们绝望的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那锋利的刀刃将他们撕裂的场景。
“救……救命！”
张良绍正透过扶手的间隙看着列车长如同收割机一般将那些闯进车厢的仿生人一个个处死，脚踝处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刚刚和他们有过一句话交谈的仿生人。
那是个型号老旧的中年男人，他一伸手，从衣袖下露出了老化皲裂的仿生皮肤，张良绍觉得自己的脚踝都被摩擦得生疼。
然而不等那个男人再说第二句话，一把长刀便直直插进了他的太阳穴。
男人胸口的LED快速闪了闪，然后灭了下去。
列车长站在他的身后，脸色漠然地把那把他的手化成的长刀从死去的仿生人身上拔-出来，静静地看着躲在角落里的两个小朋友，然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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