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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找上门

周围,此时没人经过,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人紧盯着对方,宛若溺水之人,紧张、恐惧一波又一波地朝他们袭来。

良久,杜哲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幽幽的说,“小昕,这也是你妈的选择。我们都没想过你妈的身体会对化疗药物排斥到这个地步。”

是啊,连医生都没想过吧。

闻言,季璃昕心里冰凉一片,有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尖往上爬,冰冻了她的心脏。

“我妈的主治医生呢?我想见他。”

季璃昕颓然的问道,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神色清明了许多。

她想,在杜叔叔面前,在妈妈面前,自己再也不能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来了。

她需要坚强,她真的需要坚强,即便是伪装起来的坚强,也好。

“陈蕞医生在他临时的办公室内,我带你去找他。”

杜叔叔是这样回复自己的。

陈蕞医生?

季璃昕自然是听过陈蕞医生的大名的,他在医学界是泰山北斗型人物。

治疗癌症尤为一手,若是连他都无法拯救母亲,母亲是真的没救了。

浑身一震过后,她暗暗思忖,真没想到闻人臻将陈蕞跟找了来,他的本事还真大,能够请到她想都没想过的人,还以为是一个有点医术的而已,没想到是陈蕞医生。

陈蕞的办公室,其实不远,就在这栋楼的这一层里,因为此番他留在A市是特意为了李玉梅的病情的。

没想到病人对药物排斥如此之大,这还是他所经历过头一次。

到门口的时候,季璃昕朝着杜哲远扯了扯嘴角,“杜叔叔,你去换下衣服吧。”

杜哲远身上全是母亲吐出来的污秽,他神色自若,她都为之不忍。

“嗯,你跟陈蕞医生谈谈吧,我先去了。”

眼见着杜叔叔离开,季璃昕才敲门进去,陈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让人进来。

眼前的女子,眼眶有些红,但是眼神清亮,身上穿一件白色的上衣,一条米白色直筒休闲裤,脚上一双白色的跑步鞋,头发用一根墨绿色的橡皮筋扎了起来,就其穿着,跟个大学校园里的女学生没两样,偏偏怀中抱了个孩子。

看情况,孩子刚满月不久,身子比一般婴儿瘦了些,大概是早产儿。

这女子,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气质淡然,唯一破坏的是她身上所笼罩了那股悲伤。

想必她就是杜哲远曾提过的李玉梅的女儿了。

“陈蕞医生,你好。”

她站在那里没说话,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或者在酝酿着什么,然后说。陈蕞挑了挑眉,兴起了一丝兴趣,这女子倒是有趣,怎就如此确定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陈蕞。

好奇心使然,他问出了口,“也许我不是陈蕞。”

“难道我猜错了吗?”

她抿了抿唇,唇上几乎失尽了血色,不过眼神却是了然的肯定。

这女子的淡然,比起季默然来毫不逊色,甚至还多了一份细致,陈蕞眸中这下倒是真正浮现了一许欣赏之色。

“没猜错。”

她看上去淡定,但是不可否认她又是悲伤的,悲伤中又融入了一抹坚强,这女子,分明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偏偏她将这几分都杂糅到了一块儿,不突兀,刚刚好。

她身上的脆弱,是隐隐乍现的,比旁若无人的昭示出来,更惹人心疼。

她的一字一句尽量将语气放得跟寻常一样,“我想了解下我妈李玉梅的病情。”

“坐吧。”

陈蕞难得客气地道。

他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从抽屉里翻找出了一张病历递给她,病理报告为:胃体小弯侧侵润溃疡型黏液腺癌,癌细胞异型明显,散在分布体黏液湖形成侵及生层,全胃已切除,第一次化疗已结束,病人的药物排斥极强。

她看得极其认真,一字一字地看,神情严肃,陈蕞勉强的牵动唇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来,“化疗药物多为进口和引进后在国内生产的,药物的各种人体实验均非中国人,有些药在国外病人反应很小,在国内病人反应则很大;国人有的反应大,不可坚持治疗,很遗憾,有的反应小可坚持,很幸运,是因人而异;此外、药物反应不仅仅是在消化系统,在造血系统、神经系统、泌尿系统等均可能有反应,但有时可能被忽略,应以重视;你母亲在化疗后对消化道反应很强烈,身体营养都无法保证,对下一步治疗极其不利。”

“化疗的目的就是把无法清除的单独存在的癌细胞杀死,因为这些癌细胞单独存在或者少量的几个在一起,无法被观察到,也就无法用手术清除。而所谓化疗,就是用化学药物进行治疗。但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药物:只杀死癌细胞而不影响正常细胞。因此,化疗的同时,正常细胞也被大量杀死,这就是化疗的副作用。但是有一点:癌细胞的繁殖周期比较长,正常细胞繁殖周期比较短。所以,化疗都有严格的疗程长短,在第一次化疗后,正常细胞和癌细胞都没有全部被杀死,但是正常细胞先开始繁殖增长,在正常细胞数量恢复到一定程度后、癌细胞还没有能够繁殖增长是马上就要进行第二次疗程了。显然,不可能等到正常细胞完全恢复原样后在进行下一次疗程,那样会让癌细胞也有机会繁殖增长。因此,随着疗程的增加,正常细胞被杀死的也相对的越来越多,副作用也就越来越明显了。

就像我刚才所说,一开始副作用比较小,后来副作用比较大。”

“你母亲第一次化疗的副作用就如此之大了,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还要继续坚持下去,这要听下你们家属的意见。”

陈蕞说了一大堆基础知识之后,平静地问道。

他这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他虽说是顶尖的医生,但还是有很多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就像病人自身的身体。

他这么说,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够清楚,不管她做何种决定,病人自身的身体,都是不可忽略的必要因素。

“陈医生,依我妈现在的情况,若是不继续化疗,能活多久?”

没见过猪也吃过猪肉,她也是常听闻过化疗所经历的痛苦,那是非人的折磨。

“三个月。”

陈蕞给出的答案,让季璃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视线仿佛被胶着,恍若隔世。

三个月?

不动手术之前,是半年,动了手术化疗,是三个月。

这,明显缩短了一半的寿命。

“陈医生,谢谢你。”

季璃昕忍着酸楚,想要说出来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到了嘴边硬生生转了弯。

她站起来的时候,陈蕞明显发现她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虽然残忍,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先给她提个醒,“你妈的身体,我认为不适合继续化疗了。”

李玉梅的身体因素,站在医生的角度而言,他认为确实不适合继续化疗。这回留下来本来是想帮人的,如今看来,不是了,间接充当了一回刽子手。

闻言,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宛若一只断了半只翅膀的鸟儿,在他以为她就要直坠下来的时候,她深吸了口气,挣扎着平衡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下坠,歪斜地向前踯躅前行,声音听上去有些涩,又有些哑,“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她没说出口的是,尽管你抹杀了我最后一丝希翼。

当初也许是自己真错了,想要延长母亲的寿命,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成了弱势群体,就让幸运站在你这一方。

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自己不甘心,强硬地想要扭转命运,然而事实则不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浑浑噩噩在医院待了一下午,强颜欢笑跟母亲交谈。

傍晚的时候,孩子哭了起来,母亲强行要自己离开,回去休息。

她忍了忍压下去的情绪,离开的时候叮嘱道,“我明天再来。”

喂宝宝喝了奶后,她让他躺在卧室内单人床旁的一张小婴儿床上,这大概是君威为自己布置准备的,之前她记得没有这张婴儿床的存在,君威倒是个细心的人。

若是自己,可能真没心情整弄这些。

宝宝睡得很香甜,之前在医院就一直半眯着眼,真犯困了。

她回到客厅,不想惊动宝宝,坐在地板上,双手环过双腿抱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又茫然。

她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的,隐约地,脑海里浮现了一幕烟花绽放图。

烟花的璀璨,转瞬即逝,至少它曾经灿烂的绽放过,母亲呢?母亲的一生,幸福的日子实在太少。

她还在纠结母亲是否幸福过,门铃响了起来。

她皱了皱眉,不禁错愕,到底是谁?这个地方,就杜叔叔跟君威,还有莫浩楠知道而已。

这房子有个缺陷是没有猫眼,开了防盗门,这不速之客,还是自己所没预料到的。

闻人臻。

他依靠在门边,在慢慢的吸烟,仿佛思考着,长长的吐出一个烟圈,脸色高深莫测,身姿稳如泰山。

季璃昕迷蒙的眼睛转回他身上,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她没有将门彻底开了,摆明了不欢迎这个客人。

“让我进去。”

他上一刻还优雅的吐着烟圈,慢条斯理地弹着烟灰,安之若素,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烟蒂大力的往门前的垃圾桶上一按,随手扔了进去,喉咙一动,声音低沉。

今天的他,依旧是习惯的装束,上半身一件雪白的衬衣,下半身笔挺的西裤,看上去优雅冷峻。

相对比自己的狼狈,她显然不愿意放人进来,微微俯身,瞧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嫩黄色的棉布卡通睡衣,胸前印着可爱的阿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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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

她对他的霸道,十分的不以为然,声音刻意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嗤之以鼻。

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尚是短促而激烈的,不可否认,此刻,她还是多少有几分慌乱跟紧张的,在开门之前,到底未收拾好自己低落的情绪,导致此刻气势上输人一等。

缄默在他们中间持续了很久,他的脸上,总面无表情到面染愠色,沉声道,“你妈让我来的。”他吐出这几个字,就静静地看着她,目沉如水。

妈妈?

季璃昕微微一滞,顿了顿,迷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丧失的理智,逐渐回笼。

被闻人臻这么一说,她猛然顿悟过来了,是啊,他来,肯定是妈妈的指示,杜叔叔给的住址。

蹙起眉头,她发现自己不知觉间,已经打开了门。

她稍微清醒过来,眯起眼睛,他的将手臂越过她的肩,将她推了进去,颀长的身躯随之跨入,门顺带被他给甩上了。

他撑住她身后的墙壁,低头牢牢攫住她的眼睛,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厚重的阴霾,这个姿势,带着桎梏的意味。

他的呼吸离得这么近,气息危险,他身上的烟草味,还未散去,离得这么近,萦绕着她的鼻尖,不等她同意,便钻了进去。

猛然抬头,迎上他的瞳眸,他俯身也在看她,在他的瞳眸中,她发现,自己有一丝的慌乱,唇角抽了抽,声音听上去宛若冬日呼啸的寒风,极冷,“放开我。”

他眸光一闪,转瞬之间,眸底忽的不见底。

“听说左皓人找上你了?”

闻言,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久久的,却没有说话,就那样深深的看着他。

闻人臻被看得有几分莫名的烦躁起来,她的目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季璃昕身子微微一颤,忽而镇定下来了。

真没想到,连他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他知道此事之前,是在宝宝被抢走之前,还是被抢走之后,还是她在B市心急如焚间。

她连呼吸都轻轻的,极力忍住不乱。

这个男人,眼前这个跟自己靠得这么近的男人,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就如他从未了解过自己一般。

两个人的姿势,到底让她有些忌惮,犹豫了下,她还是选择了对峙,不想便宜了他,“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他眯起了眼,眸色深深浅浅,像是漩涡一般,想要将人吸进去。

可惜她此刻不被吸引,而他的眼神变得更深,“为什么不找我?”

季璃昕的整个身子僵在那儿,有些恍惚起来。

为什么不找他?

她的胃突然开始痛了,心底突然有令人窒息的寒冷不断涌上,在遏制这种痛楚跟寒意涌上来的同时,她发现自己很不合适宜的笑了,“我觉得没必要。”

是啊,为什么不找他呢?因为没必要而已。

再说当初,也没有想到宝宝被抱走,是受了他的牵连。

闻人臻的眼神锐利扫过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

“我妈叫你来就是让你来质问我吗?”

她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带走。

他对牢她的视线,缓缓松手,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不喜欢被这样强硬的对待,他并不是自己什么人,她没必要忍受他的动手动脚。

让他进屋,已经是她所能容忍的极限了,她不希望有人不识好歹,变本加厉。

她季璃昕,也不是好欺负的,也会任由人搓揉。

“童告诉我的。”

他的眼睛里冒着火死死的盯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不明白,为何他忽然生气起来,但同时又觉得为何要明白他生气的原因呢?

这个男人,原本就是归到了阴晴不定那一类当中。

童?

昏黄的灯光下,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在流转。

沈童,她想了起来,之前捉弄自己到景园别墅的那个男人,他想必是恼恨上一回自己行为的,没想到他倒是关注自己。

可惜的是,在自己最为需要的时候,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及时伸出援手。

如今时过境迁,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想知道什么呢?”

一个僵硬冷凝的面孔终于在她脸上定格,她抬头看着他很缓慢的道。

闻人臻阴沉的目光始终落在季璃昕的面部,他的目光如钉子一样。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到底是心中在酝酿,还是有太多的话,抑或者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倒是好心,主动开了口,“你无非是想问我为何不找你,现在我也大方地给了你答案了,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不管你满意这个答案与否,我想我已经给了。我妈让你来,我也没不让你进来,她抬眼看了下时间,至少你已经在这房子里待了十五分钟了,现在你可以走了。这是我的地盘,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思及陈蕞,她顿了顿,声音稍微褪去了些冷意,“还是谢谢你为我妈请陈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凭你闻人臻的实力,我想我也帮不上你任何的忙,所以知恩图报,我想还是免了。”

“我没帮上忙。”

沉着嘴角,又是短暂的沉默,他喉咙动了动。

这话成功地让闻人臻的脸上出现裂缝,他脸上不带丝毫温度,比他平时都来得冷淡,他缓了缓声音,继续说,“我从未想过知恩图报。”

“我说过我并不是在帮你。”

季璃昕闭上眼,长长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难得好脾气地道,“那个人是我妈,那我代替我妈谢谢你。”

“你可以离开了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在赶人,迫不及待地想赶眼前这个男人走。

“我就走,要是有人再为难你,可以打我的私人电话。”

他离开前,似乎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张贴纸,贴在门板上,然后带上门,离开。

她没有理会,在他走后,连客厅都不愿意再待半秒了,直接关了灯,回卧室。

这些天,她是太累了,筋骨酸软,想要迫不及待地睡上一觉。

她需要养精蓄锐,明天还要去医院。

闻人臻下了楼,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布加迪威龙,他上了副驾驶座,闭上眼,慢悠悠地道,“走吧。”

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是沈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童发动引擎,暗暗思忖,难道闻人吃闭门羹了,不会连人都没见到吧?

“人家不欢迎我。”

他扯了扯薄唇,还是没有睁开眼。

“就说你没事别招惹我堂妹么,这下报应层出不穷了,你还没接招,无辜的人,倒是先受了牵连了。季璃昕真可怜,母亲病重,孩子还被人抱走,不过她还真不是盖的,能够从左皓人手中将孩子给安然无恙地抢回来。”

沈童眼角微微挑起,慵懒而性感,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要是我提前知道多好,我就能够充当下英雄,季璃昕也许还会对我以身相许来着。”

“童?”

闻人臻忽然睁开眼,眯起眼,眸子里慢慢酝酿起危险的风暴,“停车。”

这眼神,看得沈童心中掠过一瞬的惊骇,不由自主地乖乖照办,停了车。

闻人臻已经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下了车来,看得沈童莫名其妙,这到底出的是搞的是什么鬼啊。

闻人臻伸出漂亮修长的食指,轻轻弹了两下车窗,沈童十分配合地摇下车窗来,“下来。”他吐出的每个字都是极清晰极缓慢。

沈童满头雾水下了车,还被他稍稍一推,后退了两三步,而闻人臻趁这个空隙飞快地上了车,沈童微微了然,闻人搞这么多的动作,无非是想要自己开车么。

如此一想,他准备往副驾驶座而去,没想到这脚刚提起,车子疾驰而去,留给他的是一片飞扬的尘土。

他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消失,郁卒地环顾了下四周,空荡荡的,这狗屁地方,出租车极少,不由低咒出声,“死闻人,不带这样的。”

他对着夜空,欲哭无泪,这下,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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