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
遭到研究所，严格来说是研究所放出的怪物们重创后，教会势力只敢虚张声势地拉开正式战线，让研究所的物资补给困难了不少。不过在那之后，不少被研究所拉拢的人开始重温流浪生涯，似乎做好了研究所被压垮后跑路的全部准备。
因此大厅里空荡荡的，三面墙壁的投影屏幕关闭后留下一片漆黑。机械的大门自动开关，放进来的人只能看到冷清的黑色。
多琳娜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
她的步伐一般很轻，尤其是在野外松软的泥地或寒冷的积雪上时，安静得如同幽灵飘了过去，身体甚至没有上下颠动。不过这时她多少有些焦虑情绪，鞋跟击打地板的声音都失去节奏感。
“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洛依修斯靠在投影屏上，双手抱在胸前。
“那个小丫头呢？”
“一直在睡，强行把她从时空外推出来对她来说太可怕了，米依琳也一直没有缓过来，好不容易才让维勒相信我们遇到了意外。”
多琳娜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布莱克房间的方向，最后开口说：“你有兴趣听一下我的计划吗？”
洛依修斯眉毛一扬。
“是和布莱克有关的。”
“说来听听。”洛依修斯不介意完善自己的记录成果。
“五岁那年被雪神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后，我一直按照她说的四处寻找被她庇佑的黑狼一族。流浪途中，打听到黑狼一族已经堕落到成为奴隶的地步了，不过她坚持让我寻找机会。事实证明，她的坚持确实没有错。”
“这个机会就是布莱克？”
“没错。”多琳娜点点头，一只手平放在胸脯上，呼吸平缓，“一年前，我意外遇见了从族群里逃出来的布莱克，雪神认为，他的背叛恰恰证明他是最后的火种。”
“黑狼一族的事我略有耳闻，似乎曾是抵抗混沌之物的主力之一，后来得到生命之神眷顾。”
“雪神也是由生命之神所救。”
“所以在生命陨落后，她为了报恩庇佑黑狼？”
多琳娜点点头，灰色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冷白的天花板：“可是，生命之神赐予黑狼的教条是无畏的自由，而雪神立足于保护他们的安全，反而磨掉了黑狼应有的战斗力，让他们在收到打压时甘愿委曲求全。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祖先战场事迹的布莱克，选择了离开。”
“可这种选择带来了很大的危害。”洛依修斯皱着眉头，“习惯了奴隶生活的狼不可能教给他存活的方法。”
“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不过你对他的态度，感觉不像是仅仅出于雪神的嘱托？”洛依修斯瞟了一眼多琳娜的脸，仍旧被翻起来的领子遮挡大半，令人痛苦的伤疤不露出半点。
多琳娜暗地里叹了口气：“很明显么？”
“身为人类，感同身受是本能。”
这句话从洛依修斯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感同身受，怎么听都像是受害者抱团取暖的借口。
赤红色的眸子抖动了一下，随后慢慢闭上，不知道为什么，被推出来后这具身体以往的记忆像潮水上涌，那些对现在的她来说未曾经历过的事熟悉地出现，感觉令人作呕。
那个已经变成时空之外的幻影的少女，从来都是一个不能让别人感同身受的受害者。
“布莱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把你认成压榨黑狼一族的那个人了。”多琳娜似乎是无意间提起。……
“布莱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把你认成压榨黑狼一族的那个人了。”多琳娜似乎是无意间提起。
……
“据他描述，每个夜晚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在监视他们，只剩一双血一样的眼睛在闪光。”多琳娜继续说，语气带了些试探。
洛依修斯思索着。
漆黑的躯体，却有血的眼睛，听起来像是……
“算了，我对历史没有兴趣。”多琳娜闭了闭眼睛，缓缓转移话题，“在短时间内教布莱克战斗技巧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有反叛的心，但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的未来，我带他来研究所是有其他目的，如果他适应不了流浪，那就试着去融入人类定居的习惯中。”
布莱克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安静地躲在走廊拐角处，一只手不断揉着绷带多出来的那一截，扯掉参差不齐的丝线。
“我没有能力，像初代的生命之神那样，赋予他自由，所以无论如何，雪神的委托光凭我是做不到的了。”
洛依修斯耸了耸肩，她相信多琳娜也已经发现了不远处的布莱克：“黑狼从来都是自由地奔跑的，让他习惯定居，可能比让他学会流浪更难。再说，在他身上点醒黑狼的过去，坦布斯先生都做不到。”
“为什么？”
“坦布斯先生说过，时间是定向流淌的。”
时间是定向流淌的，破坏这一定律将过去重现的后果是不可挽回的。
“那，那就什么都……呃……”布莱克猛地起身，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幅度过大了，肩膀处的伤口又裂开，刺目的鲜红在厚厚的绷带层上一点点蔓延。
“……布莱克，冷静下来。”多琳娜愣了半晌，在她眼睛中一片黑灰白中，血的红色一直那么刺目。
“那我们……”愤怒的声音稚气未脱。
洛依修斯抬起手打断布莱克的话，缓缓开口说：“你想要恢复黑狼的过去，是为了什么？”不等布莱克回答，她接着说，“你是为了救那些还在被奴役的族人。”
布莱克没有否认。
“你还把他们当做家人，从这一步开始你就错了。堕落就如同黑狼的祖先得到自由与无畏时一样已经深深刻进骨子里了，这样的族人，不能称之为黑狼吧。就算你撤去了压在他们身上的重负，他们又会怎么看待你。很明显，你和曾经赐予自由的生命之神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只会觉得，你把他们安稳的生活毁掉了。”
多琳娜垂下了眼眸。那时她用自己能看见的色彩换了雪神的力量，在暴风雪中苟活过去，却没有选择回头救下同样以矿工身份被这场灾难围困的人。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别人感恩的对象。
他们只会觉得我在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布莱克此时的处境也一样，他的离开对整个黑狼族群来说，是一种背叛，他想做的事则是错上加错。
狼少年迟迟没有反应，两只耳朵一动不动地竖立着，幽绿色的眼睛里愤怒被不可置信的思考一点点推开，瞳孔地震，难以想象片刻前还有几分成年狼的威慑感在其中。
多琳娜对洛依修斯摇了摇头。
“这些事以后再说，至少等你养好伤。”她别开视线，实在不能直视伤口。
“洛依修斯姐姐，你的话，有些太直白了。”
洛依修斯抬起头，二楼走廊的栏杆处，迪娜乖巧地坐着，两条腿从栏杆缝隙伸出来晃动：“布莱克还是只小狼呢，怎么能直接把那么痛苦的真相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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