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寻常一课【中】

 评评理！


 王小虎见到李安像是见到了救星，张牙舞爪的就奔着李安而来。


 加上这一嗓子，不得不让正在楼道里的老师家长同学同时看了过来。


 一个马上该上初中的男孩，一瞬又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站住。”


 王小虎像是没听到李安的话，眼见就要冲到李安身前了。


 “我让你站住。”


 王小虎一愣，随着李安笑容渐渐收起，停下了脚步。


 李安此刻已经生气了。


 “你是不会走路，还是不会说话，非得扯着嗓子喊。”


 “你以为你是喇叭吗？”


 这时徐丽已经从电梯走出，脚步一顿，接着迈开步子哒哒哒的从王小虎身边走过，一个人走向了西侧教学区。


 快走到拐弯处，她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王小虎偷偷抬头熘了一眼，见老师的脸色更吓人了，一瞬又把头埋了起来，和他妈之间的那点小情绪，也早已被丢到九霄云外。


 老师这次真生气了。


 他对这种感觉记忆犹新。


 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楼道，在电梯，在超市门口，在华洋音乐厅，王小虎在李安面前这般表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动不动就做出搞怪的事情，就好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


 去年入冬的时候，在金华上素养课，李安正带着学生们唱谱，唱完之后孩子们都有些兴奋，叽叽喳喳的一瞬教室里就乱起来。


 作为老师，在这种情况下来李安自然要维护课堂纪律，不然那课就没办法继续再往下上了。


 他喊了一嗓子没见成效，就见王小虎也帮他喊安静。


 看到这一幕他还挺欣慰，不愧是他的头号跟班。


 结果王小虎连喊几声之后教室里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就起身站到椅子上继续扯着嗓子喊。


 听着周围孩子的大笑，站在椅子上的王小虎喊的更加卖力了。


 搞得本来已经快安静下来的教室变得更乱了。


 这什么行为？


 这是课堂！


 当时给李安气的，现场他直接抬手指着王小虎，用非常严厉地口气说道：立马下去坐好。


 见老师的表情真生气了，那些吵吵不停的孩子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王小虎也老老实实的从椅子上下来。


 这课才继续上了下去。


 通常上这种课，记录再乱李安也不会真发火，因为这个课程的性质就决定了老师没办法把纪律始终维持在一种绝对安静的状态下，除非每个孩子的班主任都在现场。


 但这显然不现实。


 所以犯不着为了这种课的纪律问题动气，即便里面有那么几个浑水摸鱼捣乱的孩子，只要确保其他大部分的孩子学到知识，李安多数情况下不会和哪个孩子计较。


 但是那天他是真生气了。


 别的小孩他也就罢了，可王小虎在他心里不是别的孩子。


 是他来到蓉城的第一个学生，是他开启另一扇命运大门的钥匙。


 王小虎在李安这里是特殊的。


 所以他生气。


 有点恨铁不成钢。


 可气归气，很快他冷静下来之后就寻思是不是刚才自己太凶了，当着这么多各年级孩子的面这么冲着小虎发火，孩子会不会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再一想小虎的可爱之处，他有点后悔了。


 既然对别的孩子都能宽容一些，为什么不能对王小虎再多点容忍和耐心。


 于是他提前五分钟下课，他把王小虎留下，一来想看看孩子的状态，二来他想和王小虎谈一谈。


 哗众取宠，可不是个好行为。


 简单的问了两句，他发现王小虎的状态没问题。


 和他嘻嘻哈哈的。


 这让他放下心的同时又忍不住在想对方是不是已经把刚才挨训的事情忘了。


 然后他问王小虎，这要是你班主任的课你敢这样吗？


 王小虎放大招了，不吭声。


 李安耐心的问了好几遍，见王小虎一直不吭声，又想到王小虎一开始和他上课那一段，心中的气又上来了。


 接着把王小虎训了一顿。


 可挨了训的王小虎最后还是送他到学校门口。


 “老师再见！”


 隔着校门，看着王小虎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这孩子和他亲。


 这也是他生气的另一个原因。


 他希望王小虎好，不只是在弹琴的问题上。


 这次事情之后，王小虎好了没多久，临近他去燕京之前的素养课上，又在课堂上犯浑。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王小虎的姑姑在门外等着，下课他肯定饶不了这个兔崽子。


 可爱的时候是真可爱，讨厌的时候也是让人真生气。


 这一次的事情是接话，李安上面说一句，王小虎下面说一句。


 他觉的给王小虎姑姑说不顶用，王小虎在素养课上的一些小毛病直接可以反映出在其他课堂上，当姑姑能不知道吗?


 能管也就再管好了。


 回家的路上他给徐丽发了信息，言语里也流露出让孩子爸爸好好管管的意思，这样下去不行。


 在李安看来这种事还得爹出手，王小虎就摆明了谁也不怕啊


 徐丽给他的回复是：实在不好意思李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这次一定好好收拾他。


 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在李安看来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对女同学产生点好感都是人之常情，只要引导的好，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可王小虎的这些个坏习惯可是会耽误孩子一生的。


 接着李安就去燕京参加比赛了，中途再和徐丽联系就是几个孩子参加钢琴比赛的事情。


 和几个孩子在比赛现场视频的时候，看着几张神采奕奕的小脸，当时李安发自内心的想他们。


 其中他最想的孩子就是王小虎，就算是偏爱吧，没办法，他作为老师之前，是个有正常喜好的人，王小虎身上有一种很纯粹的属于孩子的特质。


 相反小刘身上就没有，不是说小刘不好。


 只从个人而言，李安向来喜欢纯粹的人和事。


 然后就到了他从燕京回来，忙中抽空给几个孩子上课，一直到放假这一段时间，王小虎表现的都还挺不错。


 尤其在红楼音乐会的献花环节上，王小虎没有再像去年在华洋剧院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冲上台。


 上台之后还主动把靠近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别人，这一幕他当时注意到了。


 当时小虎给他一种长大了一点的感觉。


 想想也确实该长大点了，和小北小刘小车一样，小虎到了秋天也确实该上初中了。


 可是。


 同样都是要上初中的孩子，看看人家几个孩子。


 就说早前儿刘丰瑞来上课，推门就进、不敲门这个问题，很没有礼貌。


 李安说过两次之后，这事后来就再没发生过。


 再瞧瞧你。


 都些什么臭毛病。


 李安越想越气。


 全特么从小家里给惯得。


 姥姥姥爷围着转，爹妈光特么知道挣钱。


 李安也气徐丽和她老公。


 一直以来，他对徐丽都没有任何意见，哪怕是她带了王小虎三个月之后才第一次见到对方。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能理解成年人的不得意。


 但能不能多关注关注自己孩子的成长。


 不知道自己孩子什么情况吗，就往老人那一扔，一扔就是几个月。


 夫妻两个人都腾不出手吗？


 钱挣多少是个够？


 此刻他很不满意徐丽刚才的做法，我替你们教育孩子，你走开是几个意思？


 我欠你家的？


 我就该替你教育孩子？


 就你家与众不同？


 人家家里都没孩子？


 就你家孩子特殊？


 现场一片安静。


 李安轻叹一口，抬头向着东侧教学区环视了一圈。


 热闹这么好看吗？


 接着楼道又恢复到二十秒前。


 李安目光重新落到眼前。


 “来来来，往这边站，别挡在电梯门口。”


 王小虎向左挪动了一小步。


 “抬头。”


 王小虎不敢抬头，盯着脚尖鼓着腮。


 “我让你抬头。”


 王小虎屏住呼吸，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李安张了张嘴，眼皮扑闪了两下。


 澹澹道：“听不见是吧。”


 见王小虎头更低了，李安心里那股气更甚了，一瞬扬起声调。


 “抬头！”


 王小虎一瞬抬起头，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布袋子，用力的睁大眼睛，像是不要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71】


 对上王小虎的眼神，李安不由一怔。


 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王小虎抹眼泪，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孩子能做出如此委屈的表情。


 这么委屈吗？


 顿时他心里那股火就被孩子的表情劝退大半。


 可他已经决定了，这次他必须得让对王小虎长点记性。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既然你们都不管，也不管我管不管，那今天我也不管了，就替你们好好管一管。


 “会不会好好走路？”


 王小虎不吭声。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70】


 “会不会好好走路？”


 王小虎不吭声，瞪着李安眼泪依然坚强的在眼眶里绕来绕去。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69】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会不会好好走路。


 片刻。


 王小虎倔强的点了点头。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67】


 “说话。”


 王小虎鼻子急促的吸熘了两下，费了好大的力气吐出了一个弱弱的“会”字。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65】


 “会不会好好说话？”


 王小虎又不吭声。


 李安这次也不问了，就看着王小虎。


 这时西侧楼道一阵骚动，陈璇听侯成说李安在大厅发火了，连忙跑了过来。


 跑来一看，她第一次见李安这种神情，再看对面的王小虎，后仰着头，红着眼睛鼻涕吸熘吸熘的，模样让人直心疼。


 再看一圈没见徐丽，关切道，“怎么了这是。”


 她搞不明白这师生二人之间还能搞的急头白脸。


 王小虎不是最爱念着李安吗，李安不也是最喜欢王小虎吗。


 即便是陈璇来了，李安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今天谁来都不好使了、


 “会不会好好说话。”


 陈璇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退到了一旁。


 王小虎又吸熘了一声：“会。”


 李安：“以后知道该怎么走路怎么说话了吗？”


 王小虎盯着李安越吸熘越快，眼睛不能挣的再大了。


 一口大喘气。


 终于，眼泪啪啦啪啦的掉了下来。


 “知道了。”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58】


 ‘叮，检测到学员王小虎师生指数低于60。’


 “叮，是否保留该名学员继续留在李安的钢琴教室，保留将不再生成经验值，不保留学员将在十秒后返会潜在生源列表。”


 “10”


 “9”


 李安下意识选择保留。


 接着才愣了一下。


 连忙打开系统教室看了一下，除了季洋和车琳在练琴，其他孩子的代表卡通人物走坐在钢琴前打着盹。


 只有那个小绿毛一个人站在钢琴一旁一动不动，像是罚站。


 几乎和眼前一模一样。


 关掉面板，李安盯着王小虎看了片刻，接着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切身感觉到，对于一名老师，师生指数其实是把双刃剑。


 让老师真切的感受到孩子一点点亲近自己的背后，也有它无比残忍的一面。


 从2到91，李安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从91到58，李安只用了几分钟。


 想想，挺难受的。


 如果看不到这些数字，他可能就没那么难受了。


 但如果问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会不会这么做，他依然会选择这样做。


 李安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能够做的。


 抛开气头上的那一连串针对这个家庭的想法。


 现在他收回其中的一部分。


 王小虎已经说了知道了，那他就没什么说的了


 两步走到王小虎面前，李安抬手准备摸摸王小虎的头。


 王小虎以李安要动手，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左脚。


 李安抬在半空的手无奈收了回去。


 “先去洗把脸，然后到教室等我。”


 李安转身，围观的人自动再次散开，他看了陈璇一眼，陈璇读懂了李安的眼神。


 李安走后，她来到王小虎面前蹲下。


 轻拍着这个第一个叫她师娘的小男孩，陈璇此时满眼温柔。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去洗洗脸，咱们一会儿还得上课。”


 “乖。”


 只见王小虎望着李安头也不回的背影，呼吸越发急促。


 【王小虎的师生指数降至55】


 下一秒“哇”一声响彻整个九层大厅。


 转角处，李安看到了徐丽。


 两人都听到了这声哭喊。


 两人脸上同时带着歉意。


 徐丽看得明白李安的眼神中的内疚，她想说她一点也不怪李安，相反她感激李安刚才所做的这一切。


 但是李安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徐丽的眼神。


 可事已至此。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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