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哪个人
何平一头雾水, 循着他所指看过去。
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夜里光线昏暗, 电灯照明有限,乍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
宋先生眼瞅着那人行色匆匆, 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由懊恼。
“他往三等车厢去了, 你去找, 把人给我找到”
何平“您让我找谁,是男是女, 是何长相”
宋先生“他原本是个老道士, 蓄有胡须, 刚才我看见他了,模样很像, 却变成个女的,貂帽罗裙, 那裙子是紫色的,暗紫色”
何平
他怀疑姓宋的因为公事不满,在拿他寻开心。
这忽男忽女, 又是道士又是裙子, 到底是男是女
宋琳回过神,也觉得自己这些话有些没头没脑。
他深吸口气, 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若我没有认错, 此人原先在浮玉山上的观音庙当道士, 今天我跟金老上山的时候见过, 现在忽然又男扮女装出现在此处,这其中必有古怪”
他这么一说, 何平也想起来了。
“这列火车上是有金副市长高堂的棺椁,说是要送老夫人去北京下葬祖坟的。”
宋先生露出嫌恶的表情“我们跟死人乘同一列火车他家老夫人不是过几天才走吗”
何平“您记错了,是咱们提前行程,所以才正好一起了。不过老夫人的棺椁应该在货厢,中间还隔着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跟咱们离得老远,应是无妨的。”
宋先生“姓金的母亲死了,停灵超过七日就算了,非说他做了个观音庙的梦,一定要扶棺上山去祭拜,当时我就觉得此事不对。”
何平耐着性子问“您觉得此事哪里不对”
宋先生“姓金的在市政公署,成天变着法子跟我爸作对,这次行径古怪,弄不好有什么阴谋诡计,就算没有,能趁机抓到他的把柄,难道不是好事”
何平心道,弄了半天原来是党同伐异。
但他觉得男人变女人,道士变老太这种想法委实异想天开,便劝道“宋先生,依我看,方才可能是貌有相似,您看错了。”
宋琳摇头“我对人过目不忘,那老道的动作我很熟悉,你别废话了,现在马上带人去三等车厢,把金家人找出来,若有可疑当场扣下,不能让他们离开列车算了,你就把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来,我来审问他们。”
何平皱眉,面露不赞同之色“这样会得罪金老的。”
宋琳哂然,显然没将金副市长放在眼里。
何平拿这位任性的宋公子没办法,只得带了个人起身走向第三车厢。
从进入第二车厢开始,车厢内就弥漫各种味道混杂的空气,到了第三车厢,这种气味更加浓郁,臭鞋臭袜子,吃剩的干粮,各种人身上的体味,甚至还有腐败水果的酸味
饶是何平捏紧鼻子,都被熏得昏昏然,有种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暗紫色罗裙,蓝色棉袄,梳着发髻的老年妇女。
根据宋琳的描述,何平一个个找,放眼望去,所有中老年妇女好像都符合他要的样子。
个别低着头的,打瞌睡的,看不见裙子是什么颜色的,何平还得探头驻足仔细观察。
所到之处,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古怪,好像他是专门朝老妪下手的采花大盗。
何平
他也不想这样啊
他也想安安稳稳坐在第一车厢里就着暖气喝咖啡。
可谁让他的顶头上司是多疑好忌的宋公子呢
何平倍感冤枉,他为自己一身崭新西装哀叹,心说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得喷多少香水才能盖过这一身味儿。
“何先生,倒数第二排那个穿黑色长袍戴礼帽的,应该就是金家人了,我见过。”
旁边的随从忽然道。
何平赶紧望去。
三男一女。
一老一少在低声交谈,嘴里还吃着东西。
对面一男一女互相依靠打瞌睡。
那女的看上去也颇为年轻,并不像是宋先生所说的老妪。
“过去看看。”
老金正嗑着瓜子,听小金说起奉天城内的逸闻轶事,冷不防肩膀被拍一下,差点把嘴里的瓜子皮给吞进去。
他在金府颇有地位,脾气随着年纪渐长,当即就要转头骂人。
“你他娘的你们是谁”
何平一身打扮气质就不像是第三车厢的乘客。
“是金叔吧,我姓何,是宋老先生的机要秘书,方才我这随从说看见您了,我还当他眼花,您怎么在这儿坐,快随我去第一车厢吧,我让人给您腾位置”
宋琳可以不管不顾让他来抓人,何平却不能如此鲁莽。
对方怎么说也是金副市长的人,金副市长事母至孝,奉天人人皆知,能够代他扶棺回乡的,自然也是信得过的老家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平可不想凭空得罪人。
老金面露恍然,心里却陡然生出警惕。
“小何啊,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这会儿有差事在身
,万万不能耽误,后边货厢里就安放着老夫人的棺椁,我等一定要随行看着,万万不敢疏忽大意。不知宋先生是否也在车上”
何平笑道“宋先生没在,我是随小宋先生出行的,到天津,办差。”
老金拱手“那烦请代我向小宋先生告声罪,我等身上带丧,就不方便去给他问好了,待到了北京,我们一定写信禀告老主人,请他出面向宋老先生致谢。”
何平趁着说话的间隙觑了凌枢一眼。
蓝色旗袍,没穿罗裙,不是紫色。
那就肯定不是了。
“好说,金叔客气了,这几位是”
“这是我侄儿,也姓金,也是金家人。这是拙荆的内侄夫妇俩,这次是接到了北京中学的聘书,正好一道与我们前往任职的。”
老金说罢,伸长胳膊推推岳定唐二人。
“有客人,快起来行礼问好这位是何先生,他的上司宋老先生,与金老是同僚。”
岳定唐露出大梦初醒的茫然,起身的时候身体还晃了一下。
“何先生好,这位是内子。”
凌枢半面身体都躲在岳定唐后面,怯生生地问了句好,声若蚊呐。
何平也没仔细去听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只觉老金这侄媳妇的长相是真的眉清目秀,带着股书卷气,还挺耐看,不由多看了几眼。
对方似乎又把头低了一些。
岳定唐歉然道“何先生对不住,我这内子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又怀孕了,加上火车颠簸,容易受惊不适。”
凌枢
咱们事先说好的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啊
但他反应更快,岳定唐话音刚落,他就扶着小腹,露出吃痛的表情。
“孩子好像又踢我了。”
岳定唐、老金、小金
“来,快坐下”
岳定唐扶着人坐下,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两人喁喁私语,还真像极了一对感情不错的小夫妻。
隔着厚重的衣裳,何平也看不出凌枢到底怀了没有几个月了,他对两人的状况不感兴趣,很快转向老金“金婶儿没有一起来吗”
老金道“她还得在家里照顾小孙子呢,等我那边安顿好了,再接她过去。”
何平点点头,这看看,那瞅瞅,就是不想走。
“既然来了,不如我进去给老夫人磕个头吧,上回老夫人丧礼上,我正好奉宋先生之命在外面出差,没来得及赶回来,实在过意不去。”
老金婉拒“多谢您的好意,但如今在火车上也不是很方便,货厢里没有灯,万一您磕着碰着,就不美了。”
何平还是很坚持“我就磕个响头,求个安心,不会惊扰了老夫人的。”
老金和小金对视一眼,觉得再拦下去反倒徒惹人生疑,便道“那还请您随我来。”
货厢里乌漆嘛黑,一盏微光忽然在门口亮起。
是何平随从手里的煤油灯。
一副棺材放在几口小箱子上面,前面还放了一小张黑白照片,一个香炉子,上面插着三根已经燃完的细香。
何平实在不想磕头。
因为货厢地板是很脏的,长年累月不知运过多少东西,上面有多少致病的细菌。
但话已出头,老金又在旁边看着,何平只好捏着鼻子,演戏演全套。
幸好老金拦住他“何先生,地儿脏,您就别跪了,权宜从事,鞠躬也算礼数周全,老夫人会谅解的。”
何平假意勉强道“那就依你。”
不看不知道,凑近了看,老夫人那张黑白照片,还真有点瘆人。
不知哪来一股妖风,呼的一下,把煤油灯给吹熄了。
何平吓了一跳,正要回头,货厢角落又传来动静。
他毛骨悚然头皮发麻,顾不上其它,直接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
“金叔你辛苦了,我这就回去向宋先生汇报,请他帮你们换车厢”
何平没看见,在他身后,老金和小金相视一笑。
过了许久,老袁从角落里爬出来,抹了把汗。
“可憋死我了”
老金问他“你怎么知道宋先生会派人过来”
老袁没好气“我刚刚路过第一车厢,没防备居然看见姓宋的在车窗旁边吃东西,赶紧就溜回来了,这里这么脏,姓宋的自己肯定不会过来察看,他要过来,弄不好真会穿帮”
何平回去之后,向宋先生汇报所见所闻,称自己并没有看见他说的那个老妪。
宋琳将信将疑,等一行人到了天津之后,又发电报回奉天,派人去浮玉山上那座观音庙察看,结果派去的人回复说观音庙里半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老道士和小道士了,宋琳这才惊呼上当,确认自己那天晚上并没有看错。
可为时晚矣,老道士早就跑掉了,别说宋琳没凭没据,根本不可能去找金副市长对质,天津之后就不是他们的地盘,想要让人去抓老袁等人,也是根本不可能是的事情。
正所谓龙入大海,无迹可寻。
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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