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圣女之吻

“科林，有溟湮湖的使者在，不要在餐桌上说这样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显然，科林提起了卡库斯的亡妻这件事，让这个老人非常的愤怒。但是碍于对方和自己悬殊的身份，明明知道无法用长辈的身份来让对方收敛，卡库斯还是提出了微弱的抗议。

“啊，本来我是不想提到的，不过刚好我的房间的窗户是正对着那个岬的，叫泪之岬对吧。看到那个塔我就想到那个传闻了。”

卡库斯的话显然没有让科林收敛，他十分有表演欲的开始描述了起来。

科林说的那个塔，在西辰的房间也看的到。泪岛庄园三楼的房间是两两对开的房门，季白『露』的房间窗户向东，而西辰的房间窗户向西，刚好也可以看到泪之岬。

见科林显然是意有所指，季白『露』和西辰都选择了不发一语。毕竟格里家内部的事情，实际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科林在这个时间选择向卡库斯提问，本身就很有想要让西辰他们搅进他们家族内部事务的可能。

虽然在凡俗之间，普通人一概都认为御灵师们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御灵师之间本身也有各种的等级关系。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互相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利益纷争。凡人王室所依靠的一些御灵师家族，他们之间是有互相的利益存在的，就比如格里家和玄天王室。但是也有完全不和凡俗扯上关系，只以“天枢塔”的意志为行动标准的御灵师，和两者都不靠，完全按照个人独立意识行动的人。

这些人之间不但互相瞧不上对方，甚至暗地里互相还会使些绊子。谁看谁都像是道貌岸然的人，既然如此，找准机会撕下对方的“假面具”就是很多人乐此不疲的事。

科林显然是这种闲极无聊的人之一。

季白『露』的身份是五大家族，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面对科林和他的家族，都是“懒得计较”的那一类，根本无心介入他们家族的事务。更何况她现在是以溟湮湖䍃家的身份坐在这里，就更不可能管这些事。

西辰身份较为微妙。作为人族，出入却是打着溟湮湖汐鳞水族的标签。虽然现在他身为君墨枢弟子的身份并没有被曝光，但是一旦被人发现，他的态度就会被人臆测是君墨枢，又或者是汐鳞族的意思，所以面对各种事情，西辰的态度不得不谨慎。

“欸？二位难道对我叔祖母的事情不好奇吗？”

科林很显然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性』格，见自己的话并没有引起两个少年男女的兴趣，一时有些羞恼，不禁追问了一句。

“这不好吧。”终于，还是作为话事人的季白『露』放下了餐具，饮了一口水晶杯中的葡萄果汁，说道。

“就算你作为一个御灵者，对凡人缺乏足够的同情心，好歹也是玄天堺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子弟。你们家族的教养就是这样吗？在餐桌上什么事情应该拿来消遣，什么事情不合适拿来消遣，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季白『露』的脸上流『露』出十足的厌恶，作为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的她而言，礼仪这种事情，是从小就被刻在血『液』里的东西。虽然年轻人偶尔会做出叛逆出格的事情，但是该有的底线是不会轻易越过的。

“城主大人，这是庄园后面的葡萄园产出的果汁吗，味道非常好。”讽刺了科林一句之后，季白『露』扭头，带着得体的微笑称赞了一句作为宴会招待的果汁。

作为晚餐的招待，准备了新鲜的果汁和精酿的葡萄酒供客人选择。西辰和季白『露』年龄都尚小，根据天枢塔的禁酒令，是不允许给18岁以下的人类贩卖酒水的，一旦被举告，惩罚会相当严重。虽然也有成人购买之后少年人偷喝的例子，而不以盈利为目的，很多情况下，即使举告也容易规避惩罚。

这种不过显然，西辰和季白『露』在这方面相当的自律。而另一方面，科林显然已经有些醉了，虽然西辰他们不知道科林的年龄是否真的超过了十八岁，不过看他之前饮酒的样子，显然是不是初尝，两杯酒下肚，让他开始忘乎所以，这才在餐桌上说出失礼的话。

“啊……感谢您的称赞。”卡库斯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季白『露』会为他解围，连忙堆笑的道谢道，“这是今年第一批收获的葡萄里，捡最好的压榨的。想必日后酿成酒，也会相当醇美的好酒。不过，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发酵了。”

“是啊，人血灌溉的葡萄，当然美味。”科林听到卡库斯的话，冷冷的嗤了一声。

“科林！”卡库斯喊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对季白『露』说着，“两位大人，年轻人喝醉了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醉？你今天拿出来的酒，不是最好的吧，靠这个想让我醉？”科林怪笑了一声，“我听说你珍藏了一桶酒，叫什么来着‘圣女之吻’？那桶酒的葡萄，是用什么人的血灌溉的吧。喂，为什么不拿来让大家尝尝啊。”

季白『露』皱眉看过去，西辰也放下了餐具，开始打量科林。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西辰淡淡的接了一句，“如果是真的，想必那边七曜堂的大人不会当做没听到。我说科林少爷，随便的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真的好吗？有人当真细查起来，可不是平津城主一个人的事情，整个格里家的名誉都会受到损失的。”

“他已经是个凡人了，他要真做了什么，和我们格里家有什么关系？”科林的脸上带着不知道是酒醉还是兴奋的红晕说着，声音都有些尖锐了。

季白『露』叹气，说道：“阿西说的没错。科林少爷，我之前以为你是个草包，但是看来这可能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家的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那也难怪格里家会开始走下坡路了。”

“你说什么——”科林被季白『露』的话一激，脸涨的更红，似乎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了。

“够了。”是武缙。

他的两个字，声音不大不小，很是平静的落了下来，但是却像是一记重锤落在科林身上，让他马上就要站起来的身体，又被按回到了椅子里。

auzw.com “感谢款待。”武缙看向卡库斯，微微点头。

表面上的客气和眼睛里的冰冷反差极大，让卡库斯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已经吃饱了，各位请便，我先告辞了。”

武缙拿起餐巾，很缓慢的擦拭了一下唇角和手指，丢下餐巾的动作，像是为死人盖上白布。

“科林。”武缙起身的时候，喊了科林一声，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但是科林显然不敢触怒这位七曜堂的教习，很是不情不愿的丢下餐具，粗暴的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将『揉』成一团的餐巾胡『乱』的丢在了餐桌上。然后跟着武缙一起离开了餐厅。

“非常抱歉，两位……”卡库斯向季白『露』二人连连道歉。

季白『露』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这样的行为。

“我不知道其他的御灵师是什么态度。但是我本人是有一些普通人朋友的，我不认为作为御灵者就比其他人要高贵多少。御灵师应该受到尊重，是因为我们在雾魇来袭的时候要和这些怪物战斗，消灭他们，以此来保证文明的延续。这不只是为了普通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所以起码对我，您可以不必要这么过分的谦卑。”说道这里，季白『露』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只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蛋，“那个，说实在的，看到一个年龄能做我爷爷的人用这种态度和我讲话，我也是很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御灵师们高高在上的态度，被季白『露』这么一说，卡库斯反而显得有些怔愣。

“我同意小『露』小姐的话。”西辰拿起水晶杯，也喝了一口甘甜的葡萄果汁，然后说道。“而且我不觉得，对普通人抱持傲慢的态度的人，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御灵师。在精进的路上想要为了什么战斗的想法会让能力提升的更快。如果目的只是为了满足傲慢，早晚要吃亏的。”

卡库斯的嘴翕动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么我会用尽量平等的态度和您二位对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二位真是特别的人。”

西辰生活的环境以前是纯然的凡人村庄，之后又是纯粹的御灵师为主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没有明显的族类分别心也相当正常。但是对比之下，季白『露』能有这样的态度，反倒让西辰有些刮目相看。

应该说，不愧是大家族的教养吗，又或者是因为她弟弟的事情对她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呢？

“其实二位应该也很有兴趣吧，我是说，科林说的那件事，关于我夫人的。”卡库斯说。

季白『露』回过头，和西辰对了一下眼『色』，还是转回头去，说道：“我并不想说谎，所以，是的，我很好奇。但是我也知道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所以……”

“没关系，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卡库斯手中握着酒杯，红『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折『射』出宝石一样的光，“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夫人去世的时候我的儿子才五岁。现在他的孩子都已经八岁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说实在话，我已经不会为她感到难过。但是他们，科林，还有本家的一些人，抱着一些目的在传的闲话我不能当做没听到。”

“这……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发生了什么？”

“嗯……”卡库斯饮了一口酒，因为醉意，眼角有些微红，“我们这里不适合农作物的种植，各位是知道的。但是这样的地方，茶叶和葡萄倒是可以长得不错。啊，茶叶主要是河那边的山上，葡萄的话就只有泪岛这里了。虽然说是适合的土地，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哪里懂这个。茶叶的种植和生意是我父亲晚年的时候才开始在做的，可惜没做两年他就离世了。葡萄的种子和酿酒的方法是用茶叶和路过的商人换的。说是上好的适合酿酒的葡萄，但是种了几年都不见起『色』。

本来以为是被人给骗了，那也不过是换到了劣质的种子罢了。这期间茶叶的生意确实变好了，本来靠着茶叶，平津城也好，我们家也好，和我父亲那时候比，都好了很多。确实也没有一定要执着酿酒的必要。但是我夫人是个优秀的女『性』，一直不肯放弃。泪之岬的塔楼你们都看到了吧。原本是做灯塔用的，但是我的夫人为了就近照顾葡萄园，曾经在那里居住过相当长的时间。我都劝她算了，不要执着于酒了，可是她总说再给她一点时间。

然后有一天，是意外，她从塔上跌下来了。当时我正在对岸跟人谈一笔茶叶生意，并没有在岛上。我们岛上的码头一般只在早上和晚上会往返两次，当时庄园的帮佣划着小船来通知我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是做梦。只有在噩梦里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奇迹就这么发生了。我夫人死的时候，还有半个月就到葡萄的收获季了。因为我夫人的死，我很愤怒，我想过推平整个葡萄园，都是它们害死她的。但是那一年的葡萄……是那几年以来最好的。那是她给我的宝物，一定是，所以我还是保留了葡萄园，那一年的葡萄酿成的酒，我叫它们‘圣女之吻’。

科林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知道我夫人死了，然后我的酒庄出的酒就开始变好。外面就都开始传什么因为有血的灌溉，所以才会变的美味。真是荒谬，他们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

卡库斯喃喃自语着，眼睑垂下，似乎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流下。

季白『露』看着他这样的状态，有些无奈的看着西辰，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西辰看了卡库斯许久，对方缩在了那个有扶手的高背餐椅里，垂着头，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城主大人？先生，格里先生？”季白『露』见西辰没有反应，小声的呼唤了几声，回应她的挚友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怎么办？”季白『露』压低声音问西辰。

西辰指了指餐厅大门的方向，示意两人离开。季白『露』无奈的点了点头，跟着西辰离开了餐厅。

餐厅外，阿福还在门外等着主人的传唤，西辰和他低声的交代了几句，阿福点头，进了餐厅去照顾他的主人。

西辰和季白『露』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天『色』已经相当晚了，西辰透过起居室的窗户看向外面泪之岬的方向，一片的黢黑中，只有灯塔最上层的引航灯还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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