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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告状


 这一日,王彻刚散衙归府。


 他身侧的幕僚就将祁州那边的消息递了过来。


 他听闻后,顿时一惊,半晌后才皱着眉问道:“你之意是……贺家将私铁卖给鞑靼?”


 幕僚的脸色亦有几分难看,谁曾想到贺家会行如此无德之事?朝廷增开马市便是因九边兵力不足,难以完全压制鞑靼,才出此下策,勉强维持稳定。


 他贺家倒好,竟然将私铁卖给人家,好让他们铸出刀剑,以攻国朝吗?简直是一群利欲熏心,德行败坏之辈!


 “贺家此举未免让人不齿。”


 王彻却是皱起眉头,略有几分疑惑。


 “可我同贺道元非是第一天相识,他的性情我倒是有几分了解,并非毫无廉耻之人。贺家若是真同鞑靼做私铁生意,怕是株连九族也不够他们赎罪的!此理他们当是明白。”


 “可我们在祁州的探子查得明明白白,贺家的确假借药材生意运送私铁至九边。”幕僚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您可还记得我们去年年底借处理工部水患之事在贺家安插的人手?”


 听幕僚这般说,王彻倒是略有印象。


 不禁说道:“你这般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但是我们安插地不过是一小小仆从,如何能打探到此等机密之事?”


 幕僚也有几分意外,道:


 “说来也是时运到了。那仆从竟被贺家五房的公子看中了,眼下正跟在身侧做事。您也知道,贺家五房管的便是庶物。祁州铁矿都要经过贺五老爷的手,他是无意中知晓的。


 据他所说,贺家做这私铁生意绝非今日始有。早在几年前便有迹象,那会儿宁夏地下马市盛行,贺家便从宁夏出关做交易。直至今年,榆林增开马市后,贺家便将私铁运至榆林。”


 王彻一愣,“这般看来,贺家果真是在宁夏榆林两处做私铁生意?”


 “应当无错。”


 幕僚点点头,随即道:“听说,自马市一开,贺家便往榆林运了三次货。前几日,又往宁夏送了一次货。想必近来送往榆林的货,兴许就是出了此变故,才被扣押在总兵府。


 先前以为贺家是因私矿出人命之事无暇顾忌,可眼下看来,未必如此。怕是货物中夹带的私铁被人发觉,才被扣押的。贺家对此应该也是心知肚明。”


 王彻闻言,忍不住凝眉思索,“可先前贺家提及私矿之事时,并未提及此事,便是首铺问及榆林货物一事,他也只推说一时无暇处理。”


 “贺家当然只得说这样的话。”


 幕僚冷笑一声。


 “若是将与鞑靼做私铁生意之事说出来,贺家还能有今日之尊荣?!但大人仔细一想,依贺家之能,什么货物会被扣押这许久。


 莫说贺家背后站在首铺,便只说贺家之权势,九边重镇的将士们总要卖个面子,该上缴的税上缴了,会不让他们做生意?再者,贺家会出不起这点银两?”


 “此言非虚。”


 王彻点了点头。


 仍有几分犹疑,“却不知榆林总兵是何态度?怎会迟迟不上书此事?贺家若是清楚此事,又为何不同首铺说明,莫非仅靠他贺家便能避过此劫吗?”


 “若换作我是贺家,也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首铺。”幕僚眼中闪过嘲讽之意,“依大人之见,这贺家开私矿是谁默许的?若是贩卖私铁之事属实,又最有可能是谁默许的?”


 王彻听闻,顿时豁然开朗。


 “你之意是……贺家会将此事嫁祸于首铺?”


 幕僚微微颔首,将自己所想一一说来。


 “祁州铁矿是贺家经程家运作才同官府合办的,私矿出了人命也是程家出面压下。就像外人觉得您同首铺是一体的,他们同样以为程贺一体。


 贩卖私铁这样的事一旦被揭发,少说要株连九族,可如果贺家不是主犯,却是尚有一线生机。依我看来,兴许贺家便是凭此同榆林总兵周旋。”


 王彻听闻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他仔细回想起那日议事之时,贺道元的态度,确实有几分闪避之感。许是那时便有此打算。且贺家不满程家时日已久,尤其自贺道元官升一阶入阁之后更是如此。


 他不禁冷笑起来。


 竟让他握到了如此把柄,可见贺家气数将尽。


 王彻随即站了起来。


 “备马,我要去一趟程府,拜见首铺。”


 不消多时,王彻便站在程府门口等人传报。


 程濂素日里为人虽严肃,可在府邸时却要和煦许多,便是王彻在夜间贸然拜访,他面上也瞧不出不悦来。让仆从将人领到书房。


 “你这么晚来找老夫,是出了何事?”


 王彻朝他躬身行礼,“下官本不该深夜来访,冒昧打搅首铺歇息。只是眼下下官发觉一事,事态紧急,迟恐生变,因而前来请示您。”


 程濂神色未变,淡淡地道:“说罢。”


 王彻便沉声道:“首辅应当知晓贺家在祁州开私矿一事。却不知您可曾想过贺家将这些私铁是如何处置的?是交于朝廷,还是——卖给他人?又是卖给谁?”


 “你这是何意?”


 程濂神色猛地一变,目光锐利,直视王彻。


 王彻微抬着头,亦是面容凝重,“下官无意打探到贺家假借药材之事同鞑靼做私铁生意。首辅只需调派人手去祁州打探一番便知,眼下已有许多人在议论此事。还有——”


 他顿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地说道:“首辅可记得,贺家货物被扣押在榆林之时,贺部堂是如何解释的?他说是因私矿出人命一事,无暇顾及。可时至今日,他亦未处理。


 可夹卖私铁一事若无端倪,榆林总兵怎会扣押货物?九边将士便管得再严,也总要看您是面子。眼下,便是宁夏那边的货物也已被压下。您若是不信,大可向九边底个消息,打探情况。”


 程濂微沉着脸,“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老夫知晓你因元极升任工部尚书一事,心生不满。但私铁之事绝非儿戏,念你初犯,老夫不与计较,往后切记不可再提。”


 王彻神色未变,仍是沉着脸说道:


 “那首铺可知下官为何会心生不满?事已至此,下官亦不愿意隐瞒。这尚书之位无论落于何人身上,哪怕是同为侍郎的许大人身上,下官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此言一出,程濂的神色便微微一变,他紧紧地盯着王彻,似乎想分辨其言之真伪。


 王彻便接着说道:


 “首铺知晓刘大人即将致仕,因而知会贺大人。但您定然不知晓,贺大人还知道刘大人当年所建赣江堤坝在去年十月之时被大水冲垮了。折子送到京师,均被贺大人压下,因而并未传出消息来。”


 程濂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他是怎么同刘书培说的?”


 王彻冷笑一声,说道:


 “自是说您欲将此事告知于陛下,是他在您面前周旋,始有一线生机。刘大人一生端正,眼见便要功成身退,如何能让这等祸事毁己身声誉?


 只是因此而对贺大人感激不尽,不仅上书举荐其入阁,还向引荐数位得力后生。眼下,刘大人手中那些人并非不依附党派,而是皆归附于贺家门下。”


 程濂目光猛地一寒,继而缓缓说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王彻并不畏惧,只面含愧色,“此事下官亦有行事不当之处,当日他同下官提及赣江堤毁一事,且让下官暗地里摆平此事。下官原以为是遵您之意,并未多想。


 后来您询问工部旧账,下官料想工部已在您的掌控之下,便是将账簿全部交出又何妨?哪知贺大人让下官交于您的账簿,唯独少了堤毁之事,下官这才留了个心眼。


 眼下,见贺大人又做出如此德行败坏之事,下官心中不齿所行之事,故而向您禀明。只是下官人手有限,贺大人所行之事究竟为何?并不清楚。还望首铺查明。”


 程濂面沉如水,半晌后才道:“此事老夫已知晓,你先退下罢。”


 王彻见此,不禁一愣。


 正欲再说两句,却程濂依旧沉着脸说道:“退下罢。”


 王彻这才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程濂又在书房里枯坐许久。灯火摇曳,暗影落在他的脸上,显得神色不明。


 程府管家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披风,低声说道:“老爷,夜已深,先歇息罢。”


 程濂忽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你觉得他方才所言,几分真假?”


 管家低声笑道:“小人只懂得如何照料您,哪里知晓真假?”他见程濂面色凝重,便道:“贺大人的确是志存高远之辈。还有——九边之事,得瞒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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