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当年隐秘
沈昭深知不可同云礼独处过长时间,随即便向其告辞。
翌日一早,她便同大太太说,自己院子里的人手不够,想再从牙婆那里买几个。又说是记在三房自己的账上,月钱不必从公中出。
既然沈昭都说了这样的话,大太太自不会再拦着不让她买。再者,前两日四房那边还上下整顿了一番,总不能同意四房却拦着三房罢。
她当即便应允。
不消两日,沈昭院子里就多了两个二等丫鬟。一个是早就服侍过她的侍书,另一个倒面生得很,只是瞧着像是十分沉稳的人罢了。
她知道这两人都是云礼精心挑选的,也不多说什么,只依例问了几句话,便让析玉带着人下去,好好教导她们府里的规矩。
与此同时,她先前捎给崔逊的话也收到了回信。说是第二日午后在竹里溪见面。崔逊如今仍在国子监读书,想必也只能趁着旬假之时出来同她会面。
沈昭用过午膳,歇息了片刻钟,就让人赶着车去了竹里溪,先是去掌柜安排的房间换了衣裳,再去见了崔逊。
数月不见,崔逊的模样与之前相比大为不同。不止人清瘦了许多,眉眼间除了坚毅,还隐隐带着几分郁结之色。
前两日,云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季方平在劳作之时,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块给砸中了,当场身亡,想必程家此刻都已收到消息。
依季桐那脆弱的性情,怕是又要悲戚好长一段时间,而崔逊一向同季桐要好,此事又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心里只余愧疚,如何能舒坦?
怕是比季桐还要郁结。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应下自己的邀约,倒是很难得。
沈昭步履轻快地朝崔逊走去,随即再其对面止住了脚步,态度十分和善地同他行了一礼,“许久未见,崔兄可还安好?”
“尚且安好。”
崔逊亦起身回了她一礼。
沈昭见此,微微一笑,随之在他对面坐下。侍者陆续上了茶,而后才缓缓退下。
沈昭便抬手指着小几上的松萝茶,轻声笑道:
“竹里溪有两道茶为人盛传,一是阳羡雪芽,其次便是这松萝茶。外人都喜阳羡雪芽之清香,我却独爱松萝之苦涩。若不曾尝过这苦涩,松萝之甘甜醇和怕是难以品尝。”
崔逊闻言一怔,半晌后才发觉沈昭说这话实则是在劝慰他。若无昔日之苦涩,何来日后之甘甜?
原先季方平尚在之时,季桐不过一纨绔子弟,整日声色犬马,不思进取。而自打季方平流放之后,季桐心中虽悲愤欲绝,却再无往日之恶习,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于季桐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他当即笑了笑,朝沈昭略一拱手,“多谢余兄指点。”
沈昭闻言亦是淡淡一笑,“我不过说了句喜欢松萝茶罢了,何来指点之说?”
明明是欲令他开怀,往却季方平之事,嘴上却不肯承认。
崔逊心道这余少明还真是个妙人。知晓她不愿多谈此事,倒也不反驳此言。随即笑道:“自入京后,我还未登门拜访,亦未感谢余兄这一路的援助之恩,还望余兄宽宥则个。”
这是在说他先前在金陵遇险,被沈昭安排的人救了。以及此次回京,沈昭安排的人一直尾随相护之事。
沈昭有事相求,护他理所当然,又因住在沈府,行事多为不便,自是不能让崔逊上门拜访,又谈何怪罪之说,更说不上宽宥。
她当即笑道:
“崔兄来京是为沉心读书,此等琐碎之事,自不必挂怀。眼下,崔兄再国子监读书,可还适应?若非我身份不便,倒真想如崔兄一般入国子监读书。”
崇仁皇帝虽未下令不许余家子弟读书,可国子监毕竟不同于寻常学府,此处又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余家子弟又哪敢张扬?
自是要微小谨慎才行。
他随即意味深长地笑道:“既如此,余兄便该留在豫东学府,何苦跑到这危机四伏,狼潭虎穴般的京师来?”
这便是询问沈昭之意了。
沈昭倒也不欺瞒他,只似是而非地笑道:“京师虽凶险,可却是国朝之繁华富贵地,多少人趋之若鹜。所谓富贵险中求,不正是此理。”
崔逊听闻,却道:“以余兄之心性,哪是求个繁荣富贵这般简单?”
“亦不过是世事所迫。”
沈昭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
崔逊便不再同她打哑迷,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余兄今日寻我过来,有何要紧之事?”
沈昭也不扭捏,随即说道:“我先前让人捎话给崔兄,问及季家与令尊之恩怨,以及当日劫持之真相,崔兄说是日后再给我答案,不知眼下可有?”
其实不用沈昭说,崔逊也清楚她之意。
这件事他事后确实又去询问了世叔,对方无奈之下,同他提及了当年之内情。也正是知晓内情,他对季桐虽有愧疚之感,却从未后悔置季方平于此地。
他随即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崔家在福建一带是有名的船匠,我父亲更是将祖辈的手艺发扬光大,他造的海船尤其坚实,只是有禁海令在前头,海船便造得少了。
直到季方平找上门——他要出海,必须要坚实的海船。我父亲应了下来,但是出海一事,实在过于凶险,父亲怕泄露出现,不敢大意,但又想尽展自己所学,便让崔家渐渐隐于人后。”
这些事,沈昭当初在金陵时,便已打探清楚,因而崔逊说出来后她并不意外。
只等着崔逊接着说下去。
“……我原先一直以为父亲因造的船不如季方平之意,或者是不小心将季方平私运一事宣扬出去,才遭其灭口的。
直至前些时日,我才发觉,原来季方平要灭我崔家,是因我父亲不小心听到了季方平与其幕僚的谈话,知晓他出海不是为钱财,而是为寻一物。”
沈昭闻言,神情一变。
“究竟是何物?”
崔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问道:“余兄可知国朝初建之时,大儒宋延之为何要向太祖陛下献八策?”
宋衍八策平天下。
此事沈昭自是知晓,她当即说道:“宋衍出八策自是为稳固大周江山。”
哪知崔逊听闻却微微摇头,淡淡地笑道:“余兄此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待沈昭说话,又接着道:“宋延之当年还说过一句话,大周建朝,无重器,气运难存,国将不稳,遂献八策以平天下。”
沈昭闻言,神情顿时大变。
无重器?
何为重器?
孕育一国之气运的玉玺。
她竟不知慕容氏手中原来并没有流传千年的国玺。
当年慕容靖摄政之后,大楚朝的一切事物便皆由其打理,当时皇宫大内他何处不可去?便是御书房也是来去自如,那国玺又怎会不在其手中?
除了京门之变时,他招诸位公侯进京,将其斩于宫门前。时下众人皆知大势已去,人心惶惶,以致混乱,没有全权掌控之外,其余时候都是在慕容靖的掌控下的。
她不由得仔细回想当年之事。
似乎还有一次,慕容靖没有全权掌控皇宫。
那便是京门之变后,次年三月,朝臣上书要求慕容靖取而代之之时,宫中起火,人人为保命,四处逃亡,便连她所附身的建兰都被人打翻在地。
而她即将飞灰湮灭之时,似乎还听到了沈安的声音隐隐传来……
莫非就是那一次,沈安进宫拿走了国玺?沈安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是说他向来纨绔,不理世事吗?可唯有如此才解释得清。
因为唯有这般解释,才能说明沈家为何要一直隐姓埋名至今。若是让人知晓如今福州沈氏就是大楚沈家之后人,甚至握有国之重器,只怕会招来灭顶之灾!
沈昭不禁被自己想法吓到了。
难怪沈凤忱他们这般警惕,换作是她,也只会比他们更加警惕。看来往后若是有机会,还要同沈凤忱单独见一面才是。
她稍微收敛心神,随即问道:“依崔兄之意,莫非季方平所寻的就是那国玺不成?”
崔逊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国玺,听他们之意是当年国朝初建,天下尚有动乱。而前朝余孽则借机逃往海外,并且定居,他们料想那些人手中定是握有国玺,因此才多次寻找。”
沈昭心里忍不住惊讶起来。
季方平所行之事定是奉了程濂之命,而程濂——又跟魏国公有勾结,而且还用私铁铸兵器,又是暗寻国玺,又是私造兵器的,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沈昭忍不住皱眉。
崔逊便道:“我所知之事便只有这些,余兄仔细想想罢。”
沈昭闻言,便回过神来,又问道:“那罗浮教之事……崔兄仍旧不甚了解吗?”
崔逊摇了摇头,道:“我是教外之人,根本不了解情况。即便是我世叔,也不过听他们之命,对他们之事亦不甚清楚。不过一个江湖帮派,余兄何须过多在意?”
沈昭可不像他这般大意,当即就道:“这可是敢劫富济贫的江湖帮派,我自是要重视。”
崔逊并不反驳。
沈昭便接着说道:“当初劫持季桐之时,罗浮教费尽心思,倒最后却只索要了钱财,想必非崔兄所愿。不知崔兄心中对罗浮教所为可有怨言?”
崔逊闻言神色微变,他自是清楚这里头另有隐情,只是世叔不欲他身陷其中,便无从得知。眼下余怀昭却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沉吟了片刻,继而缓缓说道:“虽是江湖帮派,可自有其规章制度,他们行事——我不可置喙。”
沈昭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显意味深长。她清楚怕是难以问出什么话来,当即便笑道:“多谢崔兄解惑,多有叨扰,还望崔兄见谅。”
“举手之劳罢了。”
崔逊微微一笑。
一时间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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