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目标
“咕咕咕……”
深山当中，一到夜晚静谧极了，只听得到虫鸣鸟叫，还有不太干燥的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姬若瑄靠在一颗大树边上，两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望着篝火，或者说火堆后的那道人影发呆。
那家伙太勤奋了，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大家都有些疲累，他还是严格的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打坐，然后练剑，雷打不动。
孟玄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他一直这样练剑吗？”
阿七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基础的剑法，练一辈子，也没多大的用处吧？”
整整半个时辰，陆云练剑的动作只有三种，竖劈，横斩，直刺！
虽然他的剑法确实标准，干脆，利落，挥舞之间动作也从未变形，可一遍一遍的练，除了让自己的身体更累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姬若瑄目光仍旧注视着陆云，黑色的衣袍，黑色的头发，黑色的铁簪，匀称的身躯，纤长的四肢，加上清秀的侧脸，他一点儿也不像出身于马夫之家的少年呢！
“一开始我也觉得没有用处，如果你不仔细观察的话，看一眼和看一天都没什么分别，但实际上，真正了解之后，你才会发现，那家伙究竟有多……变态！”
姬若瑄歪着头，很艰难的说出了最后那个形容词，因为除了变态二字，她想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陆云眼下的行为。
孟玄和阿七都不理解，两人一个用拳，一个用双刀，只有她和陆云一样，都是用剑。
他们在等姬若瑄的解释。
“陆云每次出剑，都和上一次有细微的差别，出剑的角度，手臂腰身发力的节点，剑刃的起始点和收剑的回力点，都在不断地调整。”
“比如一剑挥舞出去，是应该一开始爆发力量，还是半程爆发，或者接触到对手的时候爆发，收剑的角度拉到最大待余力消退再收剑，还是砍到三分之二处之时强行收剑，所需要使用的力道和技巧，都是不一样的。”
“简单的来说，他是在找每基础剑术中最适合自己发挥的平衡点，他在试图……掌控那把剑。”
孟玄和阿七神色一亮，原来陆云是在用这种办法一次次的磨练自己的剑术，力求达到最完美的境界。
可仅仅是这样，孟玄和阿七，也是想得通的，真正让前者不明白的是。
“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吹毛求疵了，注重细节是好事，可在真正的战斗当中，局势瞬息万变，他怎么能够保证敌人一定按照他的心意去行动？一旦对方不按常理出牌，那这般苦练，还能起到效果吗？”
姬若瑄仍旧面色不改，只是眸子中亦是浮现出惊叹之色：
“所以我真正佩服他的，是另外一点。”
“他在模拟对方出招的套路，刚才这半个时辰当中，他已经和先前那黑衣杀手交战了数百次，对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攻击方式，都被他推演了一遍。”
“甚至于他的每一剑，都在为克制对手而作准备，无论先手后手，皆是反复调整，作出了不下十种应对方法之后，方才修炼下一个动作。”
“他让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去熟悉出剑的方式，习惯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等他再次面对敌人的时候，即便不用思考，也能够下意识的采取应对方法，这就是我们俗称的……”
“战斗本能！”
话音落下，姬若瑄幽幽一叹，那次陆云破去了她的幻剑术就使得她明白，对方的剑道天赋极其变态，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妖孽到了这种地步。
孟玄腾的一声站起，身体带出一道劲风，令得面前的火苗都是猛烈的摇曳起来。
战斗本能也能够修炼？
何为本能，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动物饿了要觅食，遇见危险会躲避，趋吉避凶是本能，爱美嫌丑也是本能，同样的，与人交战，为了活命，为了胜利，想尽一切办法打倒对方，攻击之时寻找对方破绽，防御之时竭尽所能抵挡，这些都是本能。
区别就在于，有的人天生敏感，有的人天生驽钝，即便是境界相同的两人，对于战机的把握和反应速度都是不一样的。
战斗本能便是让这种特质更加的放大，使得自身能够比对方更快的掌握先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影响最终的结果。
在过去，只有军队里的老兵，经历一次次的生死之间的磨砺，方才能够让自身的战斗本能得以增强，可是现在有人告诉自己，战斗本能也能够修炼，这对孟玄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望着一脸震惊的他，姬若瑄笑道：
“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他早就跟我说过了，而且他用的不是这个叫法！”
“那是什么？”，孟玄不得其解。
姬若瑄檀口微张，手中把玩着一截枯木。
“他把那叫做，肌肉记忆！”
嗤！
寸许的枯木发出破空之声，如同飞刀一般朝着陆云的后腰激射而去。
孟玄和阿七齐齐回望。
只见原本正慢吞吞挥剑的黑衣少年眉头一皱，手腕猛的一翻，低垂的剑身顺势撩至身侧，剑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速度快到了极点。
翻手，反抹，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一截枯木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面之上，将厚厚的枯叶层打出两个黑漆漆的洞口。
“我想这就是他所说的，肌肉记忆！”
姬若瑄再次强调了一下最后四个字。
孟玄和阿七已经无话可说了。
“卓绝的天赋，坚韧的心志，强大的毅力，这家伙未来的成就，很难估量，当然，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就让时间来证明，我的眼光究竟有没有错吧！”
姬若瑄嘴角上扬，显然对陆云有着极强的信心。
阿七捧着脸颊，怔怔说道：
“可是他的起步时间太晚了，而且世上三千大道，剑道也不见得就是最厉害的。”
“同样是天赋异禀，同样拥有着强大的心性与毅力，那位青云谢师兄，已经是真玄境一品巅峰，即将踏入二品，再过十年二十年，也许会有望先天，到那时候，陆云这家伙，能走到哪一步呢？他连内功心法都没修炼过？”
“对了，说起来公主这次南下，既不肯回上京，又不回沧山，恐怕也是刻意躲避那位谢师兄吧……哈哈……”
一想到谢厉廷，阿七便会想起陆云所说的马儿，拉稀，泻药之类的字眼，当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姬若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没法去说。
“出身限制了他的.asxs.，但不会限制他的终点，反过来看，当初他被认为天生废脉，也不见得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不会让那什么王府的教头随便教些不入流的功法，现在的他，至少还有机会选择，最多半月，我让大哥派人送来的功法应该就到了……”
“还有，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编排我和谢师兄，当心本宫撕烂你的嘴，别忘记了，我可是公主！”
“就是公主才舍不得撕烂阿七的嘴呢！”
看着拌嘴的两人，孟玄神色复杂的坐了下去，人比人气死人，他知道阿七说的那位青云宗谢师兄是谁。
谢厉廷，现任青云宗宗主谢山祁的亲孙子，虚岁十九，修为每年都在蹭蹭蹭的往上涨，而且据说，也是很喜欢姬若瑄，这样强大的竞争对手，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看来真的得努力修炼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连公平竞争的资格都会丧失……”
孟玄心中暗忖，再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在练剑的陆云，内心里忽然涌出无尽的斗志来。
“先定个小目标，今年年底，一定要进入雏凤榜前十！”
篝火堆旁的三人在讨论着什么？
经过了多少复杂的心路历程？
陆云全然不知，沉浸在修炼当中，是他觉得最有趣，也最放松的时刻。
因为这样他便可以放下一切包袱，一切心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沉霜剑，和身体的内力中去。
姬若瑄的话，他记在了心里，反复咀嚼，实践。
掌控，融合，摒除杂念，一心一意，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强迫症，或者是完美主义者，谁又能真正做到完美？
他只不过是想看看，还没有办法做到更好，做到，比上一刻的自己更好！
经历了重生，经历了失去，陆云很明白，有的事情，是不可能重新来过的，比如生命，更确切一点，是至亲之人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再死一次会不会活，但他知道，哪怕再活一次，爹娘也回不到他的身边了，人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那五个字。
珍惜眼前人！
他想要为爹娘报仇，不想看到霓裳和小莺那样的丫头遭受苦难，希望善良的人都能得到好报，也下定决心，永远要让她那样笑，那么自己，就必须变得强大。
好感，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但有时候，也会怦然心动，在某个瞬间，念起对方的好。
她也许有些蛮横，但也会认错，也许偶尔故作成熟，但更多的是娇憨，她表面凶狠冷漠，实际上却非常护短，她想要当武林盟主，那从此以后，自己便多了一个目标。
很多年后，有个少年站在城墙上问他：
“师尊当年，为何那么拼命？”
他沉默半晌，给出了答案：
“因为，她是公主啊！”
是啊，她是公主，自己不努力点，哪有资格打败那么多竞争对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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