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泼水成兵
第129章：泼水成兵
白岩谷的晚上不但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还雾气弥漫。哪怕明军一方的火把映红了山谷。依然无法驱散浓雾。而山寨这边缺油少柴。根本就没有火把照明。
这时候，明军已经在浓雾中摆开攻寨的架势，战鼓的前奏一阵接着一阵。还没开战，就让人心肝发紧。手心出汗。
哈三妹亲自给我配了一把大刀。又给江珊珊配了一柄短剑，几经犹豫。还是劝告道：“兰三公子，你是有功名在身的文人。像这种舍命厮杀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你只需细心观战，指挥调度一下就可！”
我暗中苦笑，说什么指挥调度，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个身份尊贵，手无缚鸡之力的客人而已。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我难堪。不想我白白送死，也免得浪费人手来保护我。
说白了。在她们眼里我和江珊珊就是累赘，不过我又想了想，谁说杀敌一定要亲自上阵的。老子拥有现代人的思维和见识，又有这易守难攻的寨墙做屏障。难道还挡不住几千手持冷兵器明军吗？
这样想着，我索性点了点头，拉着江珊珊退到了门楼内，越过女儿墙打量明军的阵营。
为了防止山寨这边突围，明军居然把军营驻扎成弧形，彻底堵死了山寨的出路。只在中间留下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缓冲地带，军营后面就是小河了，也就是说，山寨这边想要突围，只能从军营的左边或右边杀透重重营帐，这几乎就是一种自投罗网的行为，智者不取。
原本，像这种“背水堵门”，不留余地的扎营方式乃是兵家大忌，但对于只剩下一千多老弱病残的僰人来说，却是无解的灭顶之灾了，由此可见，明军主帅并不是脑残，而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僰人赶尽杀绝。
这时候，在激烈的鼓声中，明军已经在缓冲地带摆好了攻寨的阵型，因为缓冲地带距离寨墙还有一箭之地的斜坡，又是由下往上攻，所以，抛石车完全派不上用场，即便是弓箭，也只能在冲上山坡后才能威胁到寨墙上的僰人。但是，如果前面的人要架云梯爬上寨墙，后面的弓箭手就不敢放箭了，否则就会射到自己人。
是以，攻寨的时候，明军索性放弃了抛石车和弓箭，只让士兵们扛着云梯，手持盾牌大刀强行攻寨。
绕是如此，缺少守寨器械的僰人也紧张得神经绷紧，如临大敌，毕竟，敌我双方在兵力上悬殊太大了。
适时，鼓声一停，就见明军阵营左右一分，现出一队人马来，为首之人顶盔冠甲，身材魁梧，手持两把大铡刀，他气沉丹田道：“本官四川总兵刘显，请哈家三妹现身说话！”
“刘显狗贼，你家老娘在此！”哈三妹靠近女儿墙，咬牙切齿道，“狗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哈哈哈……”刘显也不生气，不紧不慢道，“哈寨主，去年三月，本官率十四万大军奉旨平叛，一路高歌猛进，把你僰人之凌霄城、都都寨夷为了平地。
“而后，尔等虽然退守九丝城，但依然被本官兵分五路，于去年九月九日赛神节那天攀岩夜袭了九丝城，连你大哥二哥都被本官当场擒杀，更缴获了铜鼓93面，擒斩4615人，尔等之祭祀重器也落入我手，连尔等之萨满巫师都弃尔等而去，并卷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而今，就只剩下你一介女流，千余老弱病残隐匿在这山谷之中，即使本官不动刀兵，只怕用不了多久，尔等也会粮草耗尽活活饿死吧？
“哈寨主啊，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僰人一族在你手中亡族灭种吗？也罢，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率部投降，本官保证只诛首恶，不杀妇孺！”
“我呸——”哈三妹气得逆血上涌，破口大骂道，“刘显狗贼，你还想故技重施欺骗老娘，真以为老娘那么好欺骗吗？你说不杀妇孺，难道九丝城被你杀得血流成河无一活口，那些冤魂都是你所谓的叛军吗？”
“可怜了我的孩子啊！”二嫂忽然撕心裂肺的恸哭喊叫道，“她当时还在吃奶，还在吃奶啊，她有什么罪，又犯了什么法，居然被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乱刀分了尸，砍成了肉泥啊……”
此话一出，所有僰人都哀声一片，哭喊着要与明狗血战到底。看得我和江珊珊暗暗心悸，这些人的怨念真的好重啊！难怪几百年都不消散。
哈三妹更是流着血泪道：“刘显狗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担心耗日太久，补给不续，甚至担心万历老儿治你平叛不利之罪么？哈哈，老娘实话告诉你，在这山腹之内，老娘早就囤积了数十万担粮草，别说你才围寨几日了，就算是围寨几年，也休想饿死你家老娘！”
刘显明显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反贼，本官原本还想给你个痛快，既然你冥顽不灵，定要顽抗到底，那本官就攻破你的山寨，杀光你的族人，再把你活活曰死，之后点了天灯，看以后谁还敢反叛我大明天朝！”
“来吧！”哈三妹疯狂的叫道，“刘显狗贼，你不是自持有万夫不当之勇吗，有种亲自来攻寨，看老娘如何撕碎你，为我大哥二哥，还有那千千万万死去的族人报仇！”
“如你所愿！”刘显也动了真怒，一举大铡刀，气吞山河道，“擂鼓！攻寨！”
“杀呀——”
瞬时间，明军扛着云梯潮水般涌上山坡，刘显也身先士卒冲了上来。
对于这个刘显，我也听林妙妙提及过，他好像是南昌人，天生身材魁梧、膂力绝伦，青年时家贫，为人佣工为生，赶上了荒年，因吃量过大，经受不了饥饿煎熬，便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来到一座荒祠里上吊，不想一连吊了两次，都因为身体过重，绳子和房椽断了而未遂，刘显以为是有神人护佑，便拜别神像、恸哭而去，混迹于一帮牵夫里，为人拉牵帮佣，辗转经年，到达了天府之国四川，寄居在一所寺庙里，靠打短工和偷吃庙里的供品维持生计。
他把偷来的供品扣在一口大钟里，天长日久便被人发现了，不过他神奇的体力却被人们以为是天人下凡。
嘉靖三十四年，川南苗人联合僰人做乱，巡抚张皋募兵平叛，在众人的劝说纵恿下，刘显应募投军，在首次战斗中，他手舞两把大铡刀当先冲锋，亲手砍杀五六十人，并手擒三名首恶，后军继进，使这场叛乱一举荡平，刘显由此声名大震，从一名走卒一下子升为副千户。
从此之后，他凭战功坐到了四川总兵的位置，更是剿灭僰人的罪魁祸首。
而从他们刚才的交谈中，我终于想起哈三妹是谁了，敢情，她就是末代僰人的领导者之一，也就是阿家兄妹中的老三，没有大名，只有个“阿三妹”的称呼。
因为口音问题，所以他们把阿念做哈，阿三妹也看变成了哈三妹。
历史记载，阿三妹也是个勇武过人的巾帼奇女子，其武力不在刘显之下。
言归正传，攻守战爆发后，只要是拿得动武器，够得着女儿墙的僰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悍不畏死砍杀着爬上云梯的明军，或者往下扔石块，一些身高不够的小孩子则负责搬运石块，反正是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一个怕死的，也没有一个闲着的——除了我和江珊珊之外。
惨烈的搏杀中，不时有明军摔下云梯，也有僰人负伤倒地，鲜血，惨叫，嘶吼，咒骂，汇成了一片。看得人浑身发抖，江珊珊更是吓得尿了裤子，死死的抱着我的手臂，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时候，哈三妹已经迎上了爬上云梯的刘显，不过，他们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毕竟，双方都是勇武之人，兵器一碰就分开了——准确的说，是刘显在碰撞中掉下了云梯。
尽管僰人这边占了地利，但毕竟老弱病残居多，又缺兵少器，几个小时鏖战下来，连石块都捡干净了，只能与爬上寨墙的明军苦拼武力，至惨烈时，有的僰人甚至不惜同归于尽，抱住明军用牙咬，然后双双滚下女儿墙。
而明军那边，看似伤亡比僰人多一倍，可十倍的兵力却占了优势，再者，刘显根本就不管士兵们的死活，死伤一批又换上一批，势要以人数耗死僰人的有生力量。
“这样可不行啊，僰人就这么点人手，死一个就少一个，哪怕是以一换三，最终也是守不住寨墙的！”我一边观战寻思对策。
事实上，我和江珊珊已经在刺骨的寒风站了三个多小时，早就冷得牙齿打架，浑身冰凉了，可所有人都在血战，我们怎好意思躲在山腹里取暖？
忽然，不知道哪儿溅来一滴鲜血，激得我浑身一抖，顿时灵光一闪，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甩开江珊珊，冲激战中的哈三妹叫道：“水，用水泼！”
“什么，你说什么？”哈三妹忙于杀敌，都没听清楚我说什么。
我不顾危险上前几步，大喊道：“山腹里有用不完的地下水，这天气滴水成冰，只要用水一泼，还怕冻不死他们吗？”
“泼水？”哈三妹愣了一下，旋即眼睛一亮，一刀砍翻了一个明军，冲左右叫道，“大嫂二嫂，你们赶去组织孩子们搬运地下水，越多越好，快……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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