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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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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娘的生辰,樊星汉送来了贺礼。


 那是一株红玉镶金的百花灯,足有半人那么高。


 还顺带给蒋瑶笙送了些小玩意儿,有金镶玉的珠花,有白琉璃的镯子,还有半匣子粉色的珍珠,就连装这些小玩意儿的梳妆盒子也是金丝楠木雕刻而成。


 不可谓不有心。


 蒋瑶笙可不记得有这么个叔叔,问她娘:“那个樊爷是谁?”


 “就是蒋……”慧玉差点儿脱口而出。


 徐昭星瞪了她一眼,而后道:“哦,你爹的结义兄弟。”


 蒋瑶笙撇嘴:“结义的兄弟竟比亲兄弟还好。”


 关于蒋恩和蒋威,徐昭星不作评价,呵呵笑笑,扭头便叫人把那百花灯抬了回去,只留下了给蒋瑶笙的那一匣子小玩意。


 拿人的手短,如此的大礼,可是不能要。


 再说,要了也没地方放,转手卖了吧,毕竟是别人送的,不太好,就跟烫手的山芋一样。


 她这个俗人,只喜欢真金和白银。


 ——


 因为一些事情,樊星汉离了长安二十多天,不日前才回转。


 走前,他让包打听继续打听和那几家有关的消息,进展并不大,不听也罢,他便打发了包打听出去。


 宰相夫人的病早就痊愈,宰相的女儿和圣上大婚的时间定在了来年的二月七。


 这是不用费力打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下好,宰相不止是圣上的舅舅,还成了圣上的老丈人。


 说的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做官的如果权势滔天,迟早要被惦记上。


 史书上被皇帝干掉的外戚可不少,但赵器有持无恐,因为他有太后撑腰。


 谁让圣上并不是太后的亲儿子呢!


 先帝自幼便身子不好,成年后,女人很多,能怀上的很少,能生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也正是因为女人太多,正值壮年被掏空了身体,死在了女人的身子上。死前是个风流皇帝,死也做了个风流鬼。


 先帝没有子嗣,宫内外乱作了一团,就是那个时候,赵家和太后将当今圣上推了出来。


 至于当今圣上的来历,说是先帝驾临文贺公主府时,醉酒后幸了一个歌女,据说还有龙佩为证。


 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博弈,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反正,圣上登基了,赵器的兄长赵广被刺身亡,赵器做了宰相。


 谁也不知道最后赢的到底是谁。


 樊星汉也不知道。


 有时候想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呢?


 因为上一辈子死的太早,所以又有了这一辈子略显多余的人生?


 樊星汉正惆怅着,门口守着的樊笑道:“爷,去蒋家送礼的魏婆子回来了,说一定要见爷。”


 樊星汉道:“叫她进来。”


 说起来魏婆子也跟了樊星汉好几年,往各家送东西,尤其是给那些后宅的女人送东西,一向是她出马。


 做商贾的就是这样,能巴结上的自然拼了命去巴结。


 魏婆子不知樊爷为何要巴结蒋家,却知那蒋二夫人是个不识抬举的,送去的东西,哪能又让抬回来呢!


 魏婆子一进了内里就请罪,叩了头道:“樊爷,奴婢的差事没有办好,请爷责罚。那百花灯……蒋二夫人,又让奴婢给抬了回来。”


 “嗯?”樊星汉一愣。


 魏婆子又道:“不过那匣子小玩意儿蒋二夫人倒是留下了,还说蒋三姑娘很喜欢呢。”


 “哦!”


 樊爷的表情不明,魏婆子吓的不敢出大气。


 半晌,只听樊爷道:“下去吧!”


 魏婆子一出了门,长出一口气。


 樊星汉有些不开心,重来的这一世物是人非,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二夫人变得不爱钱财了,二爷还将她当作了至宝,二人还生了个女儿,这和上一世一点儿都不一样。


 上一世里,蒋家二爷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的夫人,之所以娶她就是害怕尚主,娶回家也是当作摆设,二爷至死都没有碰过二夫人的身子。


 倒是对一个叫樊离的丫头宠爱至深,樊离给他生了个女儿,取名叫瑶笙。


 别问樊星汉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只因上一世他的名字就叫蒋福。


 上一世,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像个黑影子一样在长安城内飘来飘去,他看见了樊离同人勾结,看见了昭娘悬梁自尽,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叫旁人爹,一时受不住刺激,竭尽全力,狂吼一声,再睁开眼睛,他就成了遍体鳞伤的蒋伍,是这一世的蒋福救了他。


 那种错乱的情绪,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犯上了癔病。


 可没过多久,这一世的蒋福就如他上一世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而直到如今,他深夜梦醒时,还会忍不住问自己,他到底是谁?


 如果他是蒋福的话,那么蒋福又是谁?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从不主动接近蒋家二房,原以为是自己无情,直到那日昭娘立在了他的跟前,他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愧疚之情。


 上一世,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昭娘。


 至于瑶笙,他说不好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儿,觉得她不算是自己的女儿,又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离开长安二十来日,就是去寻找答案的。


 他想,这一世还没出现的樊离,或许可以解开他两世的疑惑。


 他去了樊离的故乡。


 呵呵,是了,那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欺骗他,又怎么可能告诉他她真正的故乡在哪里。


 当然是一无所获。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张深不可测的网里,越是挣扎便被缚越紧。


 想不通,他便总是想起昭娘。


 想着上一世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又想着这一世初见她时的模样。或者,真的是年纪大了,人的性格才会改变如此之大。


 他愣了会子神,磨了上等的松烟墨,写了张请帖,又让樊笑叫来了魏婆子,命她再去蒋府一趟。


 ——


 “你说,那个樊叔叔要请我和我娘去看戏!”


 雪刹伺候着蒋瑶笙换衣裳,给她系好了宫绦,方点了点头,“嗯,慧玉姐姐是这样说的。”


 “雪刹,你可听过那个樊叔叔?”


 “奴婢也不曾,但瞧慧玉姐姐那样,想是认识。”她和三姑娘差不多大小,有很多事情因为当时年纪小,并不记在心里。


 可她到底是聪慧的,仔细瞧了慧玉提起那樊爷的脸色,应当是旧识无疑。


 蒋瑶笙“哦”了一声,想着慧玉跟在她娘的身边,就是见过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倒也未做他想。


 她换上了新做的蓝色冬裙,还披了白色的狐毛披风。


 到了她娘那儿一看,她娘并不曾换衣,还穿着那件黑色红边的襦裙。


 “娘,不走吗?”


 “走。”


 慧玉给徐昭星披上了黑色的披风。


 蒋瑶笙小声道了一句:“娘也真是……哪有出门不好好打扮打扮的!”


 徐昭星听见了,只觉好笑,她为什么要刻意打扮?说的好像她心里有谁似的。


 徐昭星不大喜欢樊星汉,比不喜欢章得之还不喜欢。


 上一辈子,她们那儿有个相声演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什么都不知道,就劝人大度点的人,离他远一点,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


 樊星汉更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劝她大度,还真是呵呵哒!


 母女两人一道出了门,一人着黑,一人穿白,倒像是商量好了。


 前后有奴仆各八人,侯爵制式的马车从正门出了府,这么大的阵仗,大房和三房自然早已知晓。


 大夫人洪氏好多天都没有出门了,听见前门的人来报,烦不甚烦地道:“以后二房的事情别来说给我听。”


 她家夫君可说了,惹不起,只能躲。


 三夫人余氏正在为自己比生孩子前胖了八斤而烦恼。


 可不是烦,夫君连着多日不进门,地都旱了。


 就连弄死成姨娘那件大事儿,都得靠边站。


 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


 这是到了关键时刻,自个儿家的经还得自个儿来念。


 ——


 庆福楼,徐昭星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


 倒是樊星汉,早就命了魏婆子在门口候着。


 为了配合她女儿,徐昭星今日也戴了顶劳什子的帷帽。


 魏婆子恭恭敬敬地将二人扶下了马车,默默地跟在后头。


 徐昭星才将踏上二楼,便将帷帽一去,递给了后头的慧玉。


 蒋瑶笙也要取下帷帽来着,却听她娘道:“你,戴着吧!”


 至始至终,魏婆子都没敢多说一句,往日,她也并不是不伶俐。


 就是不知为何,瞧那蒋二夫人的气势,她愣是开不了口。


 还心想,樊爷若当真看上了这位,恐怕她们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啧啧,瞧着还不如邱姑娘好相与。


 很快到了雅间里,魏婆子忙前忙后,伺候着两人落座。


 才将站定的功夫,便听那蒋二夫人道:“出去吧!”


 魏婆子下意识便去看樊爷的眼色,本来嘛,她是樊家的奴婢,可不是她蒋家的奴。


 也就是这一眼的功夫,又听那蒋二夫人笑道:“哟,我忘了,这是樊爷的地界儿,可不是我蒋府。”


 “夫人说的哪里话。”她们家樊爷说话的时候,还对着她摆了摆手。


 魏婆子退下之时,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多事,就是多少为着邱姑娘鸣不平。


 邱姑娘和她一样,都是樊爷的奴婢。


 可邱姑娘和她这婆子又不一样,据说樊爷认下了邱姑娘做义妹,还买了宅院专门“金屋藏娇”。


 只是为了避嫌,却不经常去。


 原还以为邱姑娘迟早能做樊夫人,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巴结上那头,这便杀出来个俏寡妇,还甚得樊爷心。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自己得去给邱姑娘报个信。


 魏婆子前脚开溜,紧跟着小玉团便开唱了。


 他每日只唱一场,今日特例二次开嗓,是因着樊爷包下了整个庆福楼,请人听戏。


 樊爷是庆福楼的真正主子,说包下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


 他得了令,需得唱些喜庆的戏,便选了个《春晖拜寿》。


 蒋瑶笙推开了临着戏台的窗户,认真看戏。


 她其实不大喜欢看戏,不过季嬷嬷很爱,时不时还会哼上两句。


 她娘好像也不大爱听戏,叫了所有人都来看戏,她自个儿却在屏风的另一边同那个樊叔叔说话。


 其实,来之前她便想到了,这个樊叔叔,一定是长相颇好,若不然也入不了她娘的眼睛。


 她娘若真的想要改嫁,她并没有意见。


 若改嫁之人是个良配,那就更好了。


 这世上,最希望她娘幸福的人就是她,就像她娘想让她幸福一样。


 徐昭星还不知道蒋瑶笙想岔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独自对着樊星汉很是尴尬,可有些话需得说清。


 说起来,这还是自打失火后,两人头一回见面。


 她真不是过了河就拆桥,而今还特别后悔不该冒冒失失来寻他帮忙。


 还是樊星汉提了个话头,指着角落里的百花灯道:“原以为二夫人一定会喜欢的……倒不知,二夫人竟改了性情!”


 他说这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一开始只是感慨,却忽然发现她的脸色不善。


 徐昭星以为他在试探她,自然不喜,硬着声音道:“哦,没什么,家中之人都知道,我自打上回悬梁未死,便性情大变。原先喜欢的,现在看见就烦。原先不喜的,如今倒是爱的要命。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大概是觉得前半生活的太苦,这偷来的后半生便应该活的肆意。”


 樊星汉一听,忍不住动容,心里还惦念着那点子愧疚之情,又一时没忍住问道:“夫人,莫嫌我唐突,敢问夫人可想过改嫁事宜?”


 徐昭星一听便乐了:“倒不是唐突,只是不知樊爷为何有此一问?”


 樊星汉尴尬地笑笑:“我只是觉得蒋家不善,三姑娘过不了两年就得出嫁,而到时只剩夫人一人留在那里……夫人若是有意改嫁,我倒是可以……帮忙!”


 这话说的,徐昭星连吐槽都嫌费劲。


 “帮忙?樊爷想怎么帮我?”难不成,拿婚姻做交易?


 “若夫人愿意……”有些话想要出口,实在是艰难。他原想说,他愿意保她一世平安。


 可徐昭星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直白道:“这么跟樊爷说吧,我想的是我想改嫁就改嫁,我不想改嫁就不改嫁,与他人无干,没人能做的了我的主,没人能打得了我的主意。我不欺人,人也休想欺我。我不大度,眦睚必报,如今不报,也只是时候未到。”


 樊星汉的表情显然是被吓到了,徐昭星又道:“樊爷必定以为我是疯了吧!说起来,我与樊爷并不是一路人,上一次实在是有些六神无主,感谢樊爷施于援手,往后我会尽可能地不来劳烦樊爷。”


 说来说去,这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


 前几日,她着实被章得之吓坏了。后来便想了明白,她又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怕什么呢!担心什么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


 退一万步说,若真的直不了,大不了弯着走。


 人活着,就得有这样的魄力。


 说实话,樊星汉确实是惊讶坏了。


 他是打着弥补的心思,可不曾想,这一世的昭娘竟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可世人的眼光苛刻……他冲动道:“你若肯嫁我,我并非要约束于你,并且,那时只要我不约束你,就没人可以约束你。昭娘,你得明白我的用心。”


 一句“昭娘”脱口而出,不止徐昭星一惊,就连樊星汉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面露尴尬,正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便听“吱呀”一声,门被撞开了,门口立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妙龄女子,看见他时,眼睛一亮,道:“我有事要见爷!”


 后头的樊笑垂首道:“爷,我拦不住邱姑娘……”


 邱心已经缓步走了进来,她来的匆忙,倒是没能换一件更体面的衣裳,竟与蒋家仆人所穿的衣料,颜色一个样。


 她心下懊恼,却不动声色,道:“原来爷在此请客,我说怎么今日谁都要拦一拦我。也真是的,我不过一个丫头,爷在请客,拦我作甚呢?”


 瞧那架势,就跟要捉|奸似的。


 徐昭星懒得搭理她,她却喋喋不休。


 只听她又道:“不知这一位是哪家的…夫人呢?”


 人不惹事,事惹人。徐昭星好笑地反问:“你又是哪家的夫人呢?”


 梳着姑娘头,操着夫人心,这上赶着嫁人的架势,略难看。


 还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咬,就更难看了。


 邱心面上一红,哀怨地看了樊星汉一眼。


 她们家樊爷面色冷峻,即使生气也是好看。


 怪不得连不知羞耻的寡妇也贴了上来。


 活了两世,要还看不清邱心的心,那他还真是白活了。


 女人的心都是养大的,上一世死了之后,樊星汉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也不看她道:“出去。”


 邱心一愣,瞬间红了眼睛,“爷,我……”


 “这是我家的管事,因为家中没有女主人,这些年是她帮我打理内务。若家中有了女主人,家中的内务自然交不到旁人的手里。”


 樊星汉再度开口,便是和徐昭星解释。


 徐昭星“受宠若惊”,连忙道:“别,可别因为我这个无关的人,坏了你们主仆的…感情!”


 眼前这女人是谁,她真的不在意。


 还有改嫁这件小事儿,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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