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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白粥咸菜



  “所以,挨打是因为你与官家顶嘴了?”



  为免“乐琅”内疚,柴珏将官家以杖责“他”来要挟自己屈服的事情省去,只说了个大概。



  乐琳一脸无奈地问,拧起眉头,叹道:“不过就是罚禄三年,你且让官家罚去,也没多少,我家耗得起的,何苦……”



  她下意识朝他的伤处看。



  触目惊心。



  一时,更不禁对官家生了怨怼。



  即便是教儿子,也不是用这么个方法吧?



  这是往死里打的呀!



  他是把柴珏当作乱臣贼子么?



  “也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情,”柴珏说着,忽而又激动了起来:“不,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我本就知错了,是他不相信……我,我气不过罢了。”



  “唔……”



  乐琳能理解他的委屈。



  她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这反抗的代价也实在太重了。



  “我真不懂……”柴珏还在愤愤不平地叨念:“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我也懂得分辨是非对错的,为何他不能好好与我说道理,动辄冷嘲热讽,动辄要挟威逼,我是他儿子呀,又不是他的仇寇……”



  乐琳眸光幽亮,怜惜地注视着柴珏。



  “世上有一种父母……”



  她说得极慢,一边还在思虑,到底要不要把这话说出来?



  终究,还是说了:“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然而,在这世上有一种父母,他们理所当然地把子女当成自己的私有之物,他们是子女的天,是子女的神,是无上的权威……”



  “……”



  话,说中柴珏的心事。他毛微微蹙着,眼神愈渐深沉,似是幽潭一般。



  “子女出于自身思考而做出的选择,但凡与他们预设的有偏差,即是背叛,是不知好歹,是对他们威严的莫大挑衅……”



  说着,乐琳拭干眼角的泪,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柴珏的肩膀,劝道:“所以,何必非要纠结是谁的错呢……你若是遇上个开明的父亲,未必就不是贤孙孝子;你父王遇着个肯顺从屈服的儿子,指不定也乐得当个慈父。”



  “唉——”



  柴珏长叹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想要一个能好好与自己讲道理的父亲,父王又何尝不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儿子?



  如此说来,其实互有亏欠。



  心中,一下子轻松了。



  乐琳还在说——



  “却还有一种父母,正好是相反的。”



  她忍不住联想得更多……



  “嗯?”



  “这种父母觉得把孩子生下来,即是仁至义尽,之后,便可以撒手不管……极其偶尔的关心,都可算是莫大的恩惠。”



  “有这样的父母?”



  “是有的。”



  乐琳紧紧闭上双眸,指甲陷入柔软的掌心。



  片刻,方又道:“子女天生都是爱其父母的,然而,却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子女。”



  “……”



  柴珏低头伏在靠枕上,无奈,更无法反驳。



  “世间,有无数的冷漠的人,自私的人,有阴暗的人,愚昧、贪婪之人,歹毒之人,仗势欺人的人……他们,是不会因为成为了父母就突然变好了的。”



  “是呢。”



  “想开了吧?”



  “嗯,想开了。”



  柴珏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寝室的一角,烟雾盘桓。



  缕缕白烟自薰炉中溢出,轻轻淡淡的拂过。



  安神的广藿香。



  他忽而发觉,至到此刻,才能定下心神来细味。



  “诶,乐琅……”



  柴珏侧过头来,头朝外地趴着,懒懒的说道:“我饿了。“



  “饿了就吃啊。”



  乐琳指着不远处的嵌螺钿圆桌,御膳房送来的午膳原封不动地放着。



  她走上前去,自锡壶里勺起一碗白粥,一边夹入咸青瓜与醋萝卜,一边讶然道:“御膳房竟也有咸菜?”



  “有何奇怪的,御膳房也煮白粥,也配咸菜,太后、官家也有生病的时候,皇孙贵胄也要大小解,吃了不净的东西也是会腹泻的……”



  兴许是饿过头了,柴珏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心里话:“我总想不通外头的人在羡慕些什么。”



  “……”



  “甚至,皇宫里的咸菜都还没有宫外的好吃呢。”



  “这倒是真的,”



  乐琳想起八宝茶楼里的珍藏,笑道:“前些时日我腌渍了一坛宝贝,你且稍候,待我命人送过来,正好让你尝尝鲜。”



  “哦?”



  听到有好吃的,柴珏顿时来了精神:“是什么新鲜玩意?”



  “橄榄菜。”



  “橄榄……?”



  “嗯。”



  “南方的那种又苦又涩的果子?”



  “正是。”



  柴珏狐疑道:“怎么可能好吃?”



  “你试试便知道了。”



  ……



  午后。



  文德殿。



  炉火烧得炙热。



  庞籍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书案后,官家一遍又一遍地,细读着手中的书。



  不。



  与其说是一本书,毋宁说是一叠临时才装订好的稿件。



  目光,时而亮澈得恍如发现了稀世的奇珍,时而……没有来地便黯了下来。



  亦时而,不自抑地闪现如剑一般锐利的光。



  不动声色地,庞籍把这一切都看尽眼里。



  静默。



  良久的静默。



  只听得见官家指尖轻敲书案的声音。



  庞籍闭目不语,似静待鱼儿上钩的姜太公。



  “是刘沆牵的头?”



  官家问。



  鱼线微动。



  庞籍并不急。



  “据怿工说,是文彦博拟的初稿。”



  “哦?”官家轻轻挑眉。



  “约莫是怕叫不动众位尚书吧……若换作是刘沆,毕竟是参知政事,总要买个面子的。”



  “嗯。”



  “不过,”



  庞籍放下手中的杯盏,沉吟片刻,似是在犹豫,终究叹了口气,道:“自从他们二人一共主事《汴京小刊》,私下交往甚多,刘沆有插手此事,亦不足为奇。”



  官家不置可否。



  与《汴京小刊》有关的事宜,皇城司不时有汇报,无需担心会生出任何无法掌控的变数。



  他将稿件翻回至封面,下意识地念读那标题:“崇宁十八年……财务预算计划。”



  构想是极好的。



  计划的内容亦是精妙、细致。



  最重要的,是切实可行。



  “此乃终稿?”



  “非也,官家手上的,乃怿工回忆众人的商议而写之大概。终稿的开篇与纲要,在刘沆、文彦博那处。除开徐遐龄,其余五部尚书各有一份本部详细的则要。”



  “唔……”



  官家蹙眉敛目。



  半晌,才抬眼看向庞籍:“此事,丞相如何看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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