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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 188 章


 齐惠丽一进门就开始哭诉, 吕秀英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她用眼神示意林笑回屋去,然而林笑呆呆地站在原地,根本没读懂妈妈的眼神。


 终于等到一个空隙, 吕秀英对林笑说:“笑笑,回屋写作业去, 把门关上。”


 “我早就写完了……”林笑在妈妈的目光中闭上嘴, 乖乖回屋,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家里的房门从来挡不住林笑听外面的动静。她听到齐阿姨长叹一声, “现在全家上下,只有月月站在我这边。”


 齐阿姨口中的月月是女儿冯宝月。


 “老冯知道月月站在我这边, 对月月也没什么好脸色。”


 “秀英,不怕你笑话,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看着老冯觉得特别陌生。”


 “我晚上躺在床上, 听着老冯在我旁边打呼噜, 我就想我真的认识这个人吗?我真的认识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吗?”


 “究竟是我变了, 还是他变了,还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他?”


 林笑听到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然后是妈妈的劝慰声:“喝口茶,喝口茶。”


 林笑第一次见到冯阿姨像今天这样,声音都是浓浓的疲惫。


 齐阿姨平时说话语速很快、嗓门很大,爱说爱笑,笑声经常震得林笑的耳朵疼。林笑小时候耳朵比现在还要灵, 每次听齐阿姨说话都悄悄站远一点,否则她的耳朵就要受苦了。


 但是现在齐阿姨的声音好虚弱。


 她的脸色也很苍白。齐阿姨平时很爱打扮,喜欢穿鲜艳的衣服,还会化妆。


 吕秀英从来不化妆, 林笑小时候觉得齐阿姨化妆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像变魔术一样,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就是魔术师的道具。齐阿姨会把脸涂白、把嘴唇涂红、眉毛涂黑,还会用烧热的睫毛夹夹一下睫毛,这样睫毛就变得弯弯翘翘了。


 冯宝月经常央求妈妈也帮她夹一下睫毛,齐阿姨有时候会答应,把冯宝月的睫毛也夹得弯弯翘翘。


 林笑转学之前,每次冯宝月夹了睫毛,都会凑过来让林笑看,“你看看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然而今天,爱打扮的齐阿姨却苍白又狼狈,仿佛连身上的衣服都失了颜色。


 林笑坐在书桌前,手里扣着橡皮,心想下岗真的是一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齐阿姨和妈妈聊了很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齐阿姨在说话,妈妈在旁边安静地倾听。齐阿姨仿佛并不需要妈妈说什么,今天来找妈妈,只是为了找个人听自己说话。


 “我真的要憋死了。”林笑听到齐阿姨说,“秀英,我要是不和你说说,我真的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好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回去了,得回家做饭了。”齐阿姨起身告辞,“也耽误你做饭了吧?你快去做饭吧。”


 齐阿姨急匆匆地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防盗门,不熟悉这个防盗门怎么用,拧了一下没有拧开。


 吕秀英上前帮齐阿姨开门,“得先往外拔一下这个。”


 “惠丽,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吕秀英问齐阿姨。


 齐阿姨没有回答,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最终什么也没说,迈着步子离开了。


 林笑听到齐阿姨走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着站在客厅里走神的妈妈。吕秀英回过神来,朝着林笑招手:“出来吧。”


 林笑走到妈妈旁边,贴着妈妈,“妈妈,最后齐阿姨家里会是谁下岗呢?”


 吕秀英伸手摸了摸林笑的头:“妈妈也不知道。”希望齐惠丽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吧。


 吕秀英长叹一口气,做女人真难。


 “笑笑,以后你想做什么,妈妈肯定支持你。”吕秀英想到林笑以后长大结婚,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真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虽然她知道还要很久很久。


 吕秀英心想,如果林笑以后结婚了,她和丈夫两人里必须有一个人下岗,自己肯定是帮着林笑的。


 她才不会像齐惠丽的爸妈那样,劝齐惠丽让一步,傻不傻啊。


 怎么齐惠丽的公公婆婆就不劝着老冯让一步?


 吕秀英想了想,说道:“你哥那么护犊子,肯定也向着你。”


 “到时候妈妈和哥哥给你撑腰。”


 林笑眨眨眼睛,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说到了那么远的事。


 吕秀英看到林笑懵懵懂懂的样子,摸摸她的头顶:“不说这个了,你想吃什么?”


 已经过了平时吃饭的点了,吕秀英想了想,“给你做个拌面行不行?”


 林笑点头:“行!”


 “妈妈,冯宝月的妈妈和爸爸必须有一个人下岗,冯宝月会不会很难过啊?”


 虽然冯宝月不是林笑的朋友,林笑还是替她担心。


 吕秀英叹息:“那肯定是要难过的。”


 -


 棉纺厂大院里又何止有一个冯宝月、一个齐阿姨和一个老冯。


 这次下岗波及到的人数上千。下岗的人们最迫切的需求自然就是找工作,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哪里有一点希望都愿意去试一试。


 吕秀英和林跃飞都没想到,大院里会有这么多人来家里,问林跃飞的公司还招不招人,有没有什么工作能给她们做。


 “一二三四五……这个星期的第五个。”林笑回忆了一下,这个星期已经有五个阿姨来家里问哥哥公司招不招人了。


 五个人都失望地离开。


 林跃飞的公司之前经过一轮扩张之后,已经进入了平稳发展期,没有多余的工作岗位。


 林跃飞对登门寻求机会的邻居们说实话:“我们就是一个小公司,坐办公室的没几个人,就一个会计、一个行政,行政一个人做公司里大大小小的杂事。”


 “其他人都是要去工地的。”


 “工地里的建筑工人倒是一直缺,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要。”


 邻居们一脸失望地离开了,下岗的纺织女工们显然不可能去工地做建筑工人,根本干不来这样的体力活。


 就算是从棉纺厂下岗的男人,也不可能去工地搬砖,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家里每一次有人登门的时候,吕秀英都会让林笑“回屋去写作业”。林笑已经习惯了妈妈的这个说法,默契地不再提自己作业已经写完了。


 每一次邻居离开后,家里的气氛都不太好,妈妈和哥哥经常为下岗的人们叹气。


 “哥哥,这么多下岗的人,都去哪里找工作呢?”林笑问道。


 林跃飞摇头:“很难。”


 棉纺厂工人下岗只是开始,接下来几年还会有很多个国营大厂有下岗潮。虽然现在经济在发展,各行各业会增加很多新的工作岗位,但是消化这么多下岗工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下岗工人的年龄也是一个问题,四十岁以上找工作肯定比年轻人更困难。很多人在国营大厂里呆了半辈子,没有过硬的学历、没有实用的技能,甚至拉不下脸去做那些“不体面”的工作。


 根据林跃飞上辈子的记忆,很多自己下岗、丈夫没有下岗的女工后来就没有再工作了,从双职工家庭变成单职工家庭。


 夫妻两人都下岗的,有些找到了新的工作,有些去做点小生意。九十年代初经济刚开始腾飞,做小生意只要肯吃苦,基本都能赚到钱。


 当然,这不代表下岗的经历不痛苦。


 住在棉纺厂大院里,每天都在接收下岗的消息,林跃飞下意识地帮身边的下岗工人们留心工作机会。


 他干工程时认识的一个开宾馆的老板,新开的宾馆在招客房服务员,主要招女服务员,对年龄也没什么要求。


 再有人来问林跃飞的时候,林跃飞就把这个工作机会告诉大家,“不过我只能牵个线,还是得自己去面试,还有试用期。”


 能不能得到这个工作,得看能不能干好,林跃飞说了不算。


 然而客房服务员这个工作,在纺织厂下岗工人们听来,无疑也是很不体面的工作。去旅馆换被套、叠被子、扫地、擦地……要是国营宾馆也就算了,还是私人开的宾馆,下岗工人们一时间很难转变思想,都不愿意去干。


 林跃飞也不太意外,他实话实说:“目前我确实只知道这个工作机会。”


 “如果以后有其他的,我再告诉大家。”


 现在大院里还有一些人,抱着棉纺厂还能变好的希望,每天期盼着棉纺厂渡过难关,再把下岗的工人招回去。


 然而林跃飞知道,这只是白日梦罢了。


 棉纺厂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根本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几天后,又有一个邻居敲响了林笑家的防盗门。吕秀英打开防盗门,让邻居进来坐,又是一个来询问有没有工作机会的邻居。


 林跃飞还没回家,但是吕秀英听林跃飞说了那么多次,她也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小飞公司里不缺人,他认识的一个开宾馆的老板,在招客房服务员,不过李姐你估计看不上这样的活……”


 李阿姨打断吕秀英的话:“我看得上!”


 “我就是听说这个,特地过来的。”


 “小飞真能介绍我去干客房服务员?”


 吕秀英愣了一下,说道:“对,但是这小飞说了也不算,就是给介绍一下。”


 李阿姨感激地说道:“介绍一下就行啊!那个宾馆在哪里啊?我什么时候能去?”


 吕秀英翻开家里的电话号码本,给李阿姨念了一个电话,“你打这个电话就行。”


 李阿姨连忙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好好好。”


 吕秀英犹豫着开口:“李姐,你真愿意去干啊?”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机会已经被十多个人拒绝了,吕秀英没想到李姐竟然愿意去。


 李姐说道:“愿意啊!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这工作不是挺好,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不丢人。”


 吕秀英连忙点头:“对,靠劳动赚钱不丢人。”


 -


 李姐第二天就去宾馆报到了。林笑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很关心后续。如果哥哥在她睡觉前回家了,林笑就要问哥哥一句:“哥哥,李阿姨能有新工作吗?”


 林跃飞无奈:“我又不在宾馆上班,我也不知道啊。”


 在妹妹的每日一问下,林跃飞帮忙打听了一下李阿姨在宾馆里试用期的工作情况,回家告诉林笑。


 “你李阿姨干得挺好,培训的东西很快就学会了,干活很麻利。”


 唯一的问题,就是李阿姨的嗓门太大了。这是纺织女工的通病,车间里噪音特别大,说话全都要用喊的,久而久之日常生活中说话也像喊一样。


 但是进入服务业,这个毛病一定要改过来,李阿姨在酒店里对客人喊着说话肯定是不行的。能不能顺利度过试用期,就看在试用期内能不能改掉这个毛病了。


 林笑衷心希望李阿姨能得到这份工作。


 “妈妈,齐阿姨没有找新工作吗?妈妈,你没有告诉齐阿姨可以去宾馆工作吗?”相比不太熟的李阿姨,林笑自然还是对从小就接触很多的齐阿姨更关心。


 齐阿姨和老冯之间,最终还是齐阿姨下岗了。


 吕秀英其实猜到了这个结局。那天齐惠丽走的时候,她问齐惠丽打算怎么办,齐惠丽没有回答的时候,吕秀英心中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支持齐阿姨的只有女儿冯宝月,阻碍她的确实整个社会环境。


 吕秀英想了想齐惠丽争强好胜、特别爱面子的性格,说道:“你齐阿姨可能不会去宾馆上班。”


 林笑:“那齐阿姨想去哪里上班呢?”


 吕秀英叹气:“肯定是还想找个差不多的工作。”最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但是这样的工作现在很难找。


 林笑下午提到齐阿姨,晚上,家里的防盗门就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吕秀英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问林笑:“笑笑,是有人在敲门吗?”


 最近家里来的人太多,小黄早就习惯了。


 一开始小黄发现来家里的客人两手空空,不高兴地朝着客人叫几声,被吕秀英狠狠教训、用手打了屁股之后,小黄就不敢叫了。


 但是对于两手空空的客人,小黄也不可能热情,于是就装作没看见,听到敲门声也没反应。


 林笑的耳朵比妈妈灵,她点头:“是有人敲门。”


 吕秀英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门口没动静了啊……”她拉开木门,看到了防盗门外的一个小小身影,“月月?”


 冯宝月正靠在她们家门外的墙上,还背着书包。


 吕秀英连忙打开们,让冯宝月进来,她左右张望一下,没看到冯宝月家里的大人,“月月,你一个人来的?怎么了?”


 冯宝月低声问道:“吕阿姨,我妈妈在你家吗?”


 吕秀英愣了一下:“啊?你妈妈没在我这里啊。”


 “你不知道你妈妈去哪里了吗?”


 冯宝月点头:“嗯,我妈没在家。我想着我妈妈之前来过您家,就来找找我妈妈……既然我妈妈没在,那我就先走了。”


 吕秀英发觉不对劲,一把拉住冯宝月:“你先别急着走,你和阿姨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冯宝月还背着双肩书包,吕秀英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你放学后还没回过家?”


 “你妈妈不在家,你爸爸呢?”吕秀英问道。


 冯宝月眼圈一红,“我爸爸今晚上夜班,不在家。”


 “我今天忘了带钥匙了。”冯宝月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没有人,她没带钥匙进不了家门,就一直在家门口等。


 她知道爸爸上夜班,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想着妈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冯宝月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黑,等到她从头到脚都冻透了,还是没等到妈妈回家。


 冯宝月越来越担心妈妈,出来找妈妈,她也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大院里找。


 吕秀英心中一惊:“你还没吃晚饭呢?你这孩子,冻透了吧!”


 吕秀英注意到冯宝月红彤彤的鼻头,她在不断吸鼻子。


 “阿姨给你煮碗挂面汤。”吕秀英伸手摘掉冯宝月身上的书包,“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下,马上就好。”


 吕秀英急匆匆地走进厨房,朝着林笑喊道:“笑笑,你先给月月倒一杯热水。”


 上了初中的林笑在家里终于被允许使用暖壶了,她拎着暖壶倒了一杯热水给冯宝月,冯宝月接过热水两只手捂着。


 “冯宝月,你为什么不去车间找你爸爸拿钥匙呢?”林笑早就在奇怪这个了,冯宝月没带钥匙,不知道妈妈去哪了,但是知道爸爸在上班呀,为什么不去找爸爸拿钥匙?


 冯宝月咬住嘴唇,不说话。


 她不想去找爸爸,不想让爸爸知道妈妈没在家,没给她开门。最近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每天都在吵架,后来妈妈同意自己去下岗了,冯宝月以为爸爸和妈妈以后就不会吵架了。


 她没想到的是,妈妈同意自己去下岗之后,爸爸和妈妈还在吵,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吵。


 如果爸爸知道妈妈今晚不在家,让她站在家门外等着,爸爸又有理由和妈妈吵架了。


 林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冯宝月没有说话,眼圈还红了。


 林笑连忙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你别哭呀。”


 冯宝月:“我没哭!”眼泪没有掉下来就不算哭,然而冯宝月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


 冯宝月伸手把眼泪抹掉,林笑连忙递给她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哭呀?”


 冯宝月今晚看到林笑心情很复杂,她想起自己以前的小烦恼。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比林笑更漂亮、学习更好,林笑的妈妈对自己的妈妈总是客客气气,因此冯宝月在林笑面前是很神气的。


 后来,林笑比她更漂亮了、学习也比她更好了……冯宝月深深地记得,在酒店宴会厅的璀璨灯光下,林笑是全场唯一的小公主。


 那一晚,自己的妈妈对林笑的妈妈笑容热情又讨好,自己的妈妈还当着好多人的面夸林笑,说自己比不上林笑。


 璀璨的水晶灯刺痛冯宝月的眼睛,那一晚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和林笑的地位颠倒了。


 她一年级的时候不愿意和林笑交朋友,后来更不喜欢林笑。


 但是现在,冯宝月回想起之前的事,明明也不是很久,她却觉得隔了好远好远。


 之前的自己好幼稚啊,竟然会因为林笑比自己更漂亮、学习更好而烦恼。


 曾经的烦恼,冯宝月现在回头看,哪里算得上是烦恼呢?


 因为那样一点小事而烦恼,冯宝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幸福。


 这样复杂的心思,还包含着曾经的自己对林笑的嫉妒,冯宝月自然是无法说出口的。


 她含糊地解释自己掉眼泪的原因:“我……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架。”


 林笑啊了一声,这个她有一点经验,“以前我哥哥和我妈妈也总是吵架。”


 林笑八岁以前都是这么度过的,哥哥不成器,妈妈和哥哥天天吵架,妈妈成天哭。


 那时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是林笑回想起来依旧很清晰,她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冯宝月:“你要把自己和别人分开。”


 冯宝月愣住:“别人?”


 林笑点头:“对,爸爸妈妈也是别人。”


 “他们的烦恼,不是你的烦恼。”


 “你改变不了别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改变自己。”


 冯宝月无法理解:“爸爸妈妈怎么能是别人呢?”


 林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努力把自己七八岁时懵懂的想法说清楚。


 “爸爸妈妈是你的亲人,但也是别人。除了你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别人。”


 林笑对冯宝月说:“以前我妈妈很痛苦,因为我妈妈一直想改变哥哥。”当然,哥哥后来变了,但不是妈妈改变了他,是哥哥自己改变了自己。


 林笑说道:“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


 林笑七八岁的时候每天都在想,等她长大以后,她要带着妈妈单独出去住,离开天天和妈妈吵架、让妈妈流泪的哥哥。


 只要妈妈不想改变哥哥,而是离开哥哥,那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但是后来林笑发现,妈妈做不到。妈妈做不到离开哥哥、放弃哥哥。


 林笑回忆道,“让妈妈不再因为哥哥流眼泪。”七八岁的她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她试着很乖很懂事,听妈妈的话,也试过不乖不懂事,吸引妈妈的注意力。


 但是不管她怎么做,妈妈都没办法让妈妈忘记哥哥。


 “然后我意识到,我想改变妈妈,和妈妈想改变哥哥,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改变别人,然后因为改变不了别人而痛苦。”


 冯宝月已经完全听糊涂了:“什么是一样的?”


 林笑再一次告诉冯宝月,当年的自己思考出的唯一办法:“每个人只能改变自己。”


 “如果别人让你痛苦,你只能把自己和别人分开。”


 冯宝月:“分开?”林笑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可能和爸爸妈妈分开啊!”她只是一个小孩子,离开家后能去哪里?


 林笑摇头:“不是让你的人离开家,是你的心,在心理上拉开和他们的距离。”


 “你改变自己、好好长大,不要因为别人而痛苦。”


 这句话冯宝月听懂了一点:“这怎么可能?”爸爸妈妈每天吵架,她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林笑叹气:“是很难,我也做不到。”


 这是她几年前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但是林笑尝试过,她自己也根本做不到。


 “好吧……我没有做到过,可能算不上成功经验……”林笑有些抱歉地对冯宝月说道,她只是想把自己当年苦思冥想出的结果分享给遇到同样困难的冯宝月。


 林笑刚开始和冯宝月说话的时候,林跃飞就回来了。他打开防盗门,两个小姑娘都没有注意到。林跃飞倚靠着门框,听到了林笑对冯宝月说的话。


 冯宝月没有听懂,林跃飞都听懂了。


 眼前妹妹小小的身影,突然和上辈子林跃飞记忆中的妹妹重合了。


 林跃飞心中掀起波浪,原来妹妹早在七八岁时就这么想了。


 林笑说七八岁时的自己做不到,但是林跃飞知道,上辈子二十岁的林笑做到了。


 上辈子的林笑,艰难地完成了这个蜕变。


 她在困境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在泥泞中开出一朵属于自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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