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凤舞殿中武天天正襟坐在盘龙梨花椅上，神情有些严肃，再过几日就到了焚表祭天大典，那时李嵩和吏部尚书定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联名声讨，逼迫自己说出当年先皇病故的真正原因，以及为什么封锁君临台，还处死了里面所有的人。


 每每想到这里，武天天就会看到先皇躺在龙床上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全身布满了疮疤和腐烂的洞，那些洞连成一片不住地往外渗血，满头白发掉的一根不剩，头上净是褐色的斑块，眼眶深凹，全然看不见有眼球活动的迹象，牙齿也掉光了，呼吸更是平静到让人觉得不可能活过一盏茶。


 武天天就是看着他带着这副躯壳在自己耳边呢喃地诉说着所有的一切，从精力充沛到瘦骨嶙峋的死去，他用了七天。


 “这些秘密朕希望你替朕抹灭掉，朕仁德一生，不希望死后被挖出不堪之事。”


 交代完后事先皇在悔恨中长眠。


 她带着先皇不堪之事登上皇位，受尽诋毁和辱骂，她无动于衷，因为她答应过先皇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抹灭掉，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并且她还想让盛世继续繁华，所以她的身体不能倒下，她的精神也不能倒下。


 路公公带着长弓进来，武天天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着长弓在远处跪下行礼。


 “微臣关封府尹长弓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这一路风餐露宿可辛苦？”


 “托陛下洪福，并不辛劳，另有各位豪意之士协助，此一路虽有坎坷，但还顺利，没辜负陛下期望。”


 “嘴皮子倒是比之前利索多了。”武天天轻微笑着。“不过我倒是听闻你斩杀了黎县县令宋伯温？”


 长弓慌张俯身叩首言道。“绝无此事，这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微臣，微臣是个见伤就躲，见血就晕的，提剑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杀人，而且微臣身为关封府尹，怎会知法犯法，还请陛下明查。”


 武天天当然知道宋伯温不是他杀的，她只不过想从长弓的嘴里听出其他的细节，她感觉到古月在刻意隐瞒什么。“即便不是你杀的，可的的确确是死了个朝廷命官，且还是李宰相身边的人，他如今同朕要个答复，你说朕怎么回才好。”


 长弓只好哆哆嗦嗦的把黎县所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武天天。


 “竟还有如此罔顾人命，毫无人性之事，以人炼丹，没想到这个宋伯温竟然也想学秦王长生不老，实在是胆大妄为。”武天天虽口诛笔伐，但面容却是极其平静。


 “朕且问你，那些骇人之物，炼丹之术可有毁之？”


 “回陛下，那些违背天道的东西皆尽数销毁，不留痕迹。”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李宰相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朕问你，年兽的事调查的如何了？”武天天话锋急转，语调也变得不那么沉重。


 “据臣所了解，惊扰长安城，毁坏私炮房的年兽乃是一女子所化。”


 “哦！”武天天发出感叹，这种荒唐的事还是第一次听闻。


 “此女子是受蛊才导致面目全非，形如怪物。”长弓继续说。“据永生仙境的洛神言，下蛊之人就在长安城内。”


 武天天听完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张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处身于黑暗之中，没有声音和气息，就像是死亡的化身。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劳累了些许日子，该好好休息休息。”武天天挥手让他退下。……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劳累了些许日子，该好好休息休息。”武天天挥手让他退下。


 长弓有些纳闷，竟然没提赏赐什么的，好歹自己出生入死调查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种事也不好自己开口提，他见陛下并没有要再召自己的意思只好告礼转身离开，出了凤舞殿，外边已经入夜，幽长的宫墙，让长弓有些心生胆怯，走在他前面的是路公公，边上有个提灯的小太监。


 一阵风吹过，长弓打了个喷嚏，冰凉的衣衫贴着自己后背，原本紧张的汗水，此时已经凉透。


 “入秋了，大人可得注意身体。”路公公说，脚步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多谢公公关心。”长弓擦了擦鼻子，抱着肩膀跟在后面，暗想别说些有的没的给银子才好。


 回到自己重新翻修的府邸，长弓有些意外，当初自己离开时可是四面漏风，八面漏雨，没想到一回来居然大变样，就连丫鬟奴仆也一应俱全，他想这应该是陛下给的恩赏，不过他觉得多少还是可以再赏赐些银子，俗话说得好，屋子是空的，银子是实的。


 吃着热乎的晚饭，明明八仙桌上饭菜十分丰盛，可是长弓总觉得缺少些活气，新来的丫鬟端着托盘站在侧旁，像块木头桩子，除了有几分姿色，身材好些外，没有一点情趣，他没有心情地夹着菜送往嘴里，苦闷地吃下这碗饭，他放下筷子，丫鬟赶紧端着茶水过来让他漱口。


 长弓瞧了她一眼，想到这一路上风餐夜宿，压根就想不到还要漱口，他挥手让丫鬟退下，简易地用袖子擦了下嘴巴。


 回到自己的屋里，他也觉得十分烦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和大家在一起的生活。


 “没有琮余的唠叨还真有些不习惯，虽然说话有些伤人，习惯后也没觉得如何，方户不知道在干什么，应该还在四桥算卦或者茶馆说书吧，其实以他的能力和学识完全可以当我的师爷，等哪天得空跟他去说说，看他愿不愿意来，古月，长得确实漂亮就是再温柔点就好了，邹无，这家伙就是一个倒霉蛋，扫把星，共由的妹妹是个不错的姑娘……”


 长弓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辗转难眠。


 不知道大家是否也和我一样。他这样哀伤地感叹着。


 东宫，李司因干涉朝政，私理朝纲，被禁足在自己寝宫，那日袭击失败后，李司便和李公公商量出让武天天下令捉拿饕餮，以此便可一举两得，既可抓到饕餮，还能意外干掉长弓，怎奈刚言话头，就被武天天破口大骂，说他整日无所事事，拉党结派，饮酒作乐，完全没有太子的样子，故又禁足他一个月，这次连李公公都不得进出。


 李司手拿着青铜爵，晃动这爵内的液体，醉眼朦胧地看着门外夜色，露出痴傻的笑，寝宫两侧的宫妓，弹奏着琵琶，中间舞女翩翩，可是他的眼睛永远落不到她们身上，他现在眼中只有愤恨和不甘，他早就感觉到武天天想要千秋万代，只不过碍于朝中官员和礼数，所以才特意设立太子，她只是把自己当成棋子，一个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棋子，至于有没有用，还得武天天定夺。


 想到这里李司将青铜爵摔在地上，霎时间舞停琴静，所有宫娥全都俯身跪地，瑟瑟发抖。


 他颤颤巍巍从蒲垫上起身，挥起自己的手指着外边漆黑的夜，勾起耐人寻味地嘴角。


 “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没必要顺着你。”他咆哮道。


 李公公赶紧上前捂住太子的嘴，让他小声些，以免隔墙有耳，可此时的李司已经顾不得许多，他只想好好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压抑多年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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