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祸

楼下和楼上同时传来了怪物的嘶吼与人潮的哭喊咒骂声，所有人都被逼疯了，可现在他们的处境就像是掉进油锅里的蚂蚁，进退两难，只有死命的推着前人，甚至恨不得踩着前面的人冲出去。

 死定了！

 岳真的脸色惨白，他的身体在颤抖，有疼痛，也有恐惧，绝望的情绪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他想活下去，但是被挤在这混乱的人群中，他什么也做不到。

 嗡——

 在生与死的夹缝间，岳真耳朵传来嗡鸣，这一刻他甚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那些满面狰狞，疯狂呐喊的人影也在扭曲间化作妖魔，张牙舞爪。

 这是岳真第一次认命，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

 岳真闭起眼睛，像是逃避现实，身躯如同被海浪裹挟的小船，推挤摇晃，他伸出冰冷的手掌在缝隙中摸索，取出口袋里的手机，他想在临死前，给母亲打最后一通电话。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碎了一角，但好在还能使用，岳真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对不起，我可能

 又是一阵晃动，这次的晃动格外剧烈，岳真的身体夹在人群里完全做不出任何动作，支撑身体的左脚踉跄几下，整个人随之完全失去平衡，靠在不知道什么人的背上，手机也不慎滑落，掉在地上。

 手机在地上闪烁着微光，只是上面的通话早已结束。

 岳真弯腰，想要捡起手机，却完全做不到。

 关门，快关门！

 不要关，让我进去！妈的，你们这帮混蛋，啊！我的手！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畜生！***的开门！快开门啊！呃！不，不要不要过来！开门呃啊啊！！！他妈的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求求你们，开门啊！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

 哭喊和怒骂随着人群中的骚动，在一声沉闷的关门声中沉寂，一群人难得的进入短暂的沉默之中，而随着，三楼同样传来一声沉闷的关门声，没人去管外面的哭喊与奋力拍打的声音。

 岳真并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些怒骂声中，他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他并没有去指责什么，因为他也是其中的受益者，那些人的牺牲，让他活了下来。

 所以对于楼道内所有还活着的人来说，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是，英雄。

 楼道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压抑，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哀嚎与嘶吼，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劫后余生的大口喘息，也有人取出手机，在微弱的灯光下映照出一张张阴晴不定的面庞。

 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人都在尽可能的保持沉默，没有沟通，唯恐招惹到外面那些吃人的怪物。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外面混乱的声音逐渐平息，众人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些许放松，上层的人缓缓向着更上层的位置移动，原本拥挤的仿佛沙丁鱼一般的人潮开始松动。

 雯雯，我的女儿，你在哪？妈妈在呢，不要怕一个母亲随着人潮低声呼喊，她的目光不断扫视，寻找她走失的孩子。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啊！唔——一个尚还稚嫩的女孩突然看到了楼道中央，那个浑身破烂不堪，被人生生踩死的女人尸体，没有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是很快，她又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拼命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女孩随着人潮缓缓移动，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具尸体，泪水中夹杂着难言的恐惧与哀伤。

 后面的人也看到了那具尸体，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他们的目光躲闪，不敢去看，更不敢低头看向自己鞋子上的血污。

 每个从女人身旁经过的人都曾大喊着从这具身体上踩过，他们每个人都是杀死这个女人的凶手，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却失去了声音，所有人默契的绕开这具尸体，仿佛是在躲着什么。

 愧疚，或许有吧，但是当一份愧疚分担到几十人，上百人时，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没有人会为这份罪恶承担责任，因为一个人的生命在成千上百人的生命面前，需要做出退让，没有原因。

 人们或许会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曾死在他们脚下，但永远不会记得这个人曾是如此的哀求他们救救自己。

 岳真缩在墙角，没有动，之前的踩踏让他满身淤青，脚踝处更是肿起大块乌青，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岳真缩在墙角，没有动，之前的踩踏让他满身淤青，脚踝处更是肿起大块乌青，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眼睛盯着地面，岳真找到了之前滑落的手机，冒着被踩的风险，他弯腰捡了起来。

 手机上满是裂痕，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

 岳真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沉默着将手机收起，靠坐在墙边，望着眼前一个个沉默挪步的身影，仿佛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妈那边怎么样了？刚刚的电话会不会让她担心？我还能活着离开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岳真的眼神逐渐空洞，没有手机，通道内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

 一阵哽咽啜泣打断了岳真的发呆，是那位母亲，她找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女儿，只是原本活泼可爱的女儿此刻已经化作了一具残破的尸体，残酷的现实彻底摧垮了她的精神，抱着自己的女儿嚎啕大哭。

 凄厉的哭喊回荡在楼道中，抽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他们有愧疚，有同情，有沉默，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那些怪物所带来的恐惧迅速消磨着他们对那位母亲的耐心。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皱眉忍耐，也有人上前捂住了那位母亲的嘴，抢走她怀中的女儿，将所有死去的人堆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那位母亲挣脱了束缚，从另外的人手中抢回自己女儿的尸体，她怨毒的盯着所有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自己的女儿，缩在一处阴暗的角落。

 岳真沉默，他对那位母亲表示同情，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并没有表达什么，只是重新收回目光，盯着满是血污的污秽地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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