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任务的奖励就是——

 黎恨风趴在天台的边上, 毫不在意宽阔水泥围栏上被风裹着吹袭而来的灰尘, 他晃了晃腕上空荡荡的手环，冲手中的019问道：“你去帮完忙回来了？”


 “恭喜宿主，任务已经结算好了。”019伸出小触手来碰碰他青色的血管：“好像还没和宿主说任务奖励的发放条例。”


 黎恨风漫不经心地挠挠它的小肚皮，鬼知道他是怎么从这一坨暖黄色圆滚滚里分辨出哪是肚子哪是脸的。


 “再说吧。”他听着小触手哗啦啦虚空翻看系统手册的声音有些烦躁, 生命还剩十几日, 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情谈这些。


 电影是如火如荼地拍，然而剧组里所有人都看出来黎恨风是越来越不对劲。且不说他突然将虞柳川从自己生活中割裂出去, 饭也不在一起吃的这种大事，平日里能坐着就不站着，甚至在何须面向全网的直播镜头下都懒懒散散的一个人, 现在竟然像打了鸡血般睁眼盯着监视器中演员们的一举一动。


 微表情不对，重来, 收音器中半秒没接上台词, 重来, 演员面部灯光表现不好, 重来。


 李元作为总导演最是苦不堪言, 十几日下来, 这人硬生生地被黎恨风弄地瘦了好几斤, 连高耸的酒肉肚皮都小了整整一圈。但最大的投资商虞柳川二话不说也跟着拼命, 自己是真不好跑出去躲懒。


 “老黎啊, 忙了这么多天真熬不住了，我打算明天给大家伙放个假。”他搓搓手冲着黎恨风和善地商量, 转头怒瞪把自己推出来挡剑的众人。


 黎恨风头也不抬，他依旧紧紧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敷衍地挥了挥手：“你们放假吧，我晚上给陆羽纵讲戏。”


 “这, ”李元在震惊之下口不择言：“你不会真是要抛弃虞影帝看上新人了吧。”


 黎恨风闻言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出来半分，他斜斜看了李元一眼，嘴角绷紧面无表情：“瞎说什么。”


 “大家都这么猜的，谁不知道虞影帝早些年上节目的时候老是说明天是你们的恋爱纪念日。”棕熊一样高大的李元强硬地将黎恨风从导演椅上架起来，一米八几的男人竟然能轻飘飘地挂在手臂上：“他这几天连轴转，又是拍戏又是帮你给演员们讲戏的也不容易，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俩最近有事儿，恋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了才好。”


 “我知道，”黎恨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想到虞柳川，慢慢地松开自坐在监视器前就一直紧握的手，长时间的用力已经让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痉挛。


 在李元的目光下，他直愣愣地盯着半空中看：“但我没时间了。”


 此时的虞柳川正在打扫房间，这是他独有的、整理自己思绪的方式，他将铺满整个屋子的地毯拆下来卷好放在一旁，又搬来凳子到书房里踩在上面站着，伸长手臂开始打扫平日里被忽略掉的书柜顶端。


 他低头拉开书柜最顶层一个个的空抽屉，用干净的抹布擦去沉积了薄薄一层的灰尘。直到打开顶层最中间的抽屉，与其他的空荡荡相反，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透明的册子。


 磨砂的透明封面遮不住那些熟悉的便利贴与熟悉的字迹，虞柳川没想到黎恨风竟然将这七年来自己留下的每一张要他好好吃饭的便利贴都仔细保存着，他摸着最初几页里纸条上都已经有些泛黄的边缘，这是横亘了七年的爱与时光。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虞柳川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客厅，在接通之前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是黎恨风。


 “喂，不好意思啊，”李元的声音自听筒中传来，他抱歉地说：“老黎要给小陆讲戏，没说什么时候回去，我再劝劝。”


 “不用，我知道了。”虞柳川心中早有所感，他手里握着放满便利贴的册子，眼神看向自己刚刚从柜子里翻出来放在门口，准备后天拿去送给李元的几瓶红酒。


 虞柳川久违地喝了酒，三四杯下去，微醺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他直愣愣地坐在白色的圆形餐桌旁，面前摊开的册子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便利贴，独自默默看着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爱意。


 门口滴滴输入密码正确的声音响起，只下一秒，黎恨风便出现在面前。


 “别喝了。”他说。


 虞柳川不理他，自顾自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弯腰抓过手边的红酒瓶子还要接着再倒，却被黎恨风从手中一把抢过。


 “行，我陪着你喝。”黎恨风仰头对着红酒细长的瓶嘴猛喝了一口，从未尝过的又苦又涩充斥着他的口腔与鼻腔，他强迫自己打开封闭的喉咙直直将猩红的酒液咽下去，果不其然地被呛出眼泪。


 “今天晚上就解脱了，我回来看看你，数着日子活可真折磨。”他拿着红酒瓶对着虞柳川惨笑道。反正任务已经结束，虞柳川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黎恨风借着难受的酒意将一切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这显然超脱了常人的认知，但诸如溺水还能漂浮生还的神迹让虞柳川不得不信，他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只知道急急忙忙地起身，慌张拿起沙发上搭着的外套，伸手牵过黎恨风就门口走：“宝宝我们去医院。”


 黎恨风有一瞬间的懵住，任由他拽着自己。虞柳川拉开门将外套给黎恨风裹上，双手合十捧住他的脸，双眸认真地看向他的眼底：“我会治好你。”


 他忽然平静下来，这是对黎恨风说的话，也是给自己吃的安慰剂。


 “治不好的，”黎恨风面前的透明屏幕上展示着明晃晃又加大加粗的血红色的数字“0”，他慢吞吞地将身上被裹得乱七八糟的外套脱下来：“这是最后一晚。”


 “我们去看医生。”虞柳川按住他的肩膀坚持道，他强硬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虞柳川早就忘了平日里说哭就哭说收就收被誉为呼吸般自然的演技，或许换一种说法，他已经忘记了呼吸。


 “老婆，我在游乐园的过山车里，在游艇的甲板上，在四米深的鱼缸中都出现了幻觉，”他张开手臂握住虞柳川的肩膀，将人揽进温暖的屋中，此时他的脑中已经雾茫茫地记不清东西，他费力地想啊想，想着再和虞柳川说说话。


 “《蓝海星际》是你投资拍摄的，”黎恨风抱着人陷进自家客厅宽大而又柔软的沙发里：“我说的对吗？”


 “还记不记得我在《蓝海星际》里写了什么？”黎恨风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的王，我将骨血献于您，我将坠于海底化作您王冠上的小小珍珠，只为能听到您的美妙声音，只为能抚摸到您冰冷的脸颊，只为触碰到您光辉的尾鳍。”


 “我的王，”黎恨风伸手碰碰他的脸，又用整个温热的掌心贴在虞柳川布满冰冷泪水的脸颊上：“我将化成你身边的风。”


 虞柳川闭上眼睛，此时秋日里的冷风从尚未关好的窗户缝隙中吹起层层窗帘，吹过餐桌上散落的便利贴，吹到虞柳川身边。


 “好冷啊。”他说：“我不要你变成风，我要你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


 “你快答应我，”虞柳川一眨眼，泪水终究还是落下：“宝宝，答应我好不好。”


 “乖，怎么找到这个了？明明藏得好好的。”黎恨风摸摸虞柳川的头发，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做出我会好好活着爱你的承诺。


 他拿起滑稽的小猪便利贴，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砰地一下打出长长一条的火焰：“让我把它烧了。”


 “别！”虞柳川连忙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橘红色的火焰吞噬着黎恨风指尖花花绿绿的彩色便利贴，小猪小花小蝴蝶瞬间萎缩变成飞灰。


 风轻轻一吹就没了。


 就像是黎恨风的生命，如灰烬般洋洋洒洒。


 黎恨风一边烧一边说了很多，他说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他说电影扑了也没啥事他都看开了，他说虞柳川你说说话，他说原来我的耳朵已经开始听不见了啊。


 他说对不起，他说我舍不得你。


 黎恨风在发现自己开始听不见时，晃晃手环让019把虞柳川弄睡着，他伸手接住软软倒下的虞柳川，看着怀中犹挂着泪痕的睡颜，有些恍惚。


 “喂，任务完成了你有什么奖励没，你们系统有没有kpi业绩这种东西？”黎恨风在脑中呼唤着019，他的眼睛也开始看不清，只能在盯着透明屏幕上硕大的倒计时看。


 还有十分钟就到零点了，临死之前他还想轻松一下，打听打听另一个充满系统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有啊，”说起奖励019可就来劲了，它从手环中飘出来扭捏询问道：“对了宿主还需要你的奖励吗，如果是不需要的话，能不能拿给019换积分呀。”


 “说说看是什么任务奖励。”万一是个八块腹肌的高富帅呢，自己死了还能给虞柳川找个好下家。


 啧，真不甘心啊。


 “当当当！任务的奖励就是——”019卖了个关子，“喂，认真一点啊。”黎恨风看着秒针一圈又一圈地划过，他摸摸虞柳川的头发又挠挠019毛茸茸的肚皮，什么死了就是解脱，这是真不舍得。


 “任务奖励就是让宿主恢复健康！公主与王子可以和和美美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啊——！”019话还没说完就直接爆发了一声尖叫，整个光团的毛瞬间全部炸起来。


 黎恨风狠狠地揪着它的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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