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沈名章在酒店房间帮编剧修改剧本中关于心理方面的专业相识点的的时候, 房门突然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门一打开，发现外面站着的人是江沉。


 江沉脸色沉得可怕，沈名章皱了皱眉问：“有什么事吗？”


 江沉进去房间, 看沈名章把门关上，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 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柚柚她、曾经得过抑郁症吗？”


 听到江沉的话后，沈名章眼里闪过惊讶。


 他走到茶台那边, 慢悠悠地给江沉倒了杯水：“你听谁说的？”


 江沉没有接，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名章, 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沈名章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他开口道：“这是她的**，我没有权利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我是她的丈夫！”江沉重重地吐出这几个字, 连呼吸都不稳了起来。


 沈名章这样的态度明显就是肯定了他刚刚的问题，如果沈明柚患抑郁症这件事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么沈名章肯定会急忙作出否认。


 但他没有！


 这说明，沈明柚以前真的生了病，而他作为跟她结婚五年的丈夫，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名章叹了口气：“这是明柚自己的意思，她不想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放心, 她的抑郁症经过治疗，已经好了。”沈名章说，“她现在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得很积极很阳光，只要抑郁症不再复发，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因为职业的原因, 她的一点点小事会被无限放大，网络上太多的人对她评头论足，还有她太热爱演戏，遇到优秀的影视作品，她会全身心投入，有可能会比较难出戏，以后只要在这些方面多加关注，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沈名章其实一开始就不太赞同沈明柚重新复出，沈明柚抑郁症虽然已经好了，但娱乐圈太过复杂，对她的心理健康没有多大好处，但沈明柚当初毅然回国，沈名章劝不住，只能由着她去了。


 庆幸的是，沈明柚带着念念参加《超能妈妈》这个节目后，母女俩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沈明柚整个人有了很大变化，就连念念也变得开朗了。


 “以往我每次回家，柚柚表现得都很正常，她会对我笑，会跟念念玩闹，我完全没有看出她哪里有奇怪的地方！”直到现在，江沉还是不敢相信，沈明柚怎么会有抑郁症呢？不管是他回家，还是在电话里，明明她每次都很正常。


 沈名章摇头道：“有一部分抑郁症患者，在人前表现基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生病。”


 “柚柚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已经彻底痊愈了吗？你说的复发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有再复发的可能性？”江沉心里有很多的疑惑，难怪昨天沈名章在片场看柚柚演戏的时候，会突然跟他说，怕沈明柚出戏困难，要他多关注柚柚心理方面的健康，他当时还以为这是许多演员会遇到的问题，却不想沈名章实际上是在隐晦地提醒他。


 沈名章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想开口。


 江沉看出了他的犹豫：“作为医生，你不想透露患者的**，但现在，你还是柚柚的哥哥，作为家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这些事我迟早都会知道。”


 “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沈名章沉默了片刻，说：“是念念差不多两岁的时候，因为念念两岁还不会开口话，行为跟一般的两岁小朋友也有很大的不同，明柚以为念念有可能是自闭症，那段时间她带着念念到处求医，四处寻找有名的心理机构，但念念那时候太小，即使是专业的心理机构，也不能完全作出念念是否有自闭症的诊断，那段时间明柚心理压力太大，那次还是她带着念念来我们医院后，我察觉到她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检查之后才发现，她已经患上抑郁症一段时间了。”


 沈名章看向他，轻声道：“对那时候的明柚来说，念念就是她的全部，但凡念念有什么事，沈明柚都有可能活不下去。”


 江沉的心就被人狠狠的捏住，完全透不过气来。


 他记得，有一次沈明柚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沈明柚告诉他，念念一直不会说话，她有点担心，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江沉自己一直到三岁都不会说话，他自负地以为，念念是像爸爸，是特殊的，以后肯定也会是别人眼里天才般的存在，对于念念两岁还不会说话这件事，江沉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当时好像很冷静地回答沈明柚说：“没关系，等念念再长大一点就会好了。”


 他从来没想过，他看似平常的话有可能会伤害到沈明柚，会让沈明柚误会他对念念的事一点也不在乎。


 在她因为女儿的事焦虑不安的时候，他却用一句话轻飘飘地打发了她，那时候，她应该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沈名章从专业的角度跟江沉科普了抑郁症这件事，以及复发的几率问题后，房间里变得很安静，久久没有人出声。


 沈名章知道江沉需要消化的时间，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念念在《超能妈妈》最后一期许的心愿吗？”


 江沉的思绪回到了念念录节目的最后一天，念念被节目组的导演带去了一个采访的小屋子里，在那里，每个孩子都被导演问到，他们的心愿是什么。


 念念当时回答，她说：“念念希望，妈妈一直开开心心的。”


 那个时候的念念就像个天使宝宝一样，眼睛干净美好，诉说着她朴实又美好的心愿。


 “念念说，她希望妈妈一直开开心心的。”沈名章呼了口气，声音也有点变了，他说：“念念的心愿不是乱许的，她虽然年纪小，但念念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她能感受得到，妈妈以前不开心，所以，她的愿望仅仅是希望妈妈以后能一直开心。”


 虽然沈明柚在念念面前尽量表现得很正常，但念念跟她朝夕相处，她的情绪掩藏得再好总有暴露的时候，何况念念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妈妈开心或是不开心，她都能感觉得到。


 感受到之后，沈明柚的情绪进而会影响到念念，念念以前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玩，大家都以为念念或许本身就是个性格安静的孩子，但其实念念安静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受到沈明柚的影响，现在她从爸爸妈妈那里得到全部的宠爱，感受到妈妈的快乐后，念念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了。


 沈名章话落后，江沉颓然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从酒店出来，江沉没有直接去机场，他把车又开回了沈明柚拍戏的片场，但他把车停在外面，坐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下去。


 **


 回去A市的飞机上，江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沈明柚回国后，重新在娱乐圈复出，她带着念念上了一个名叫《超能妈妈》的带娃综艺。


 可在这个综艺节目中，沈明柚原来已经好了的抑郁症却突然复发。念念在节目中很少开口讲话，许多网友都在说，念念这个小孩看起来就像一个自闭症小孩一样，沈明柚看到了那些留言后，为了证明念念不是自闭症，她逼着不爱讲话的念念，让念念对着镜头要表现得活泼一点，要话多一点，可念念在妈妈的逼迫下，反而变得更加沉默了，行为也迅速变得怪异、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看到念念这个样子，沈明柚变得更加歇斯底里起来，像是陷入了恶性循环一样……


 母女俩在节目上的表现，为《超能妈妈》这档节目增加了许多冲突矛盾和看点，所有的观众都在骂沈明柚，还有很多人骂念念，好像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无数的人在网上发泄着对她们的恶意，沈明柚看到那些充斥着骂声的留言后，病情变得愈发糟糕，在节目中，她甚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变得更加疯狂，不仅对着女儿大喊大叫，甚至有一次，还想动手打念念。


 就在沈明柚要动手的时候，那个在节目上，再也不开口讲话、埋着头不会跟任何人眼睛对视的念念，终于抬头用恐惧、害怕又带着受伤的眼神看向妈妈，就是在那一刻，沈明柚才恍然醒悟过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沈明柚彻底崩溃了，她那么爱念念，念念几乎就是她的一切，哪怕伤害她自己，她也不会伤害念念。


 可在那个节目上，她伤害了自己最宝贵的女儿，她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面对念念。


 很快，沈明柚带着念念退出了《超能妈妈》这个节目，她联系到了江沉，跟江沉正式提出了离婚。


 那时，远在国外的江沉并购案刚刚成功，那些天是他最忙的时候，在那之前，妻子曾经打电话向他提到过想带着女儿上一个综艺节目的想法，江沉当时回答说，只要念念愿意，他没有什么意见，通完电话他又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后续根本没有关注妻子带着女儿上节目的事。


 再次接到沈明柚的电话，便是收到沈明柚要离婚的通知。


 沈明柚的动作很迅速，甚至没给江沉任何反应和消化的时间，她让律师拟好离婚协议，在江沉赶回国的时候，把念念交给了江沉，然后自己一个人消失了。


 回国后的江沉，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念念变得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不管爸爸跟她说什么，念念都像是听不到一样，她不会跟人对视，不会跟人交流，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只有她的小世界里，不让任何人进入，在医生的诊断下，念念真的患上了自闭症。


 江沉一边照顾念念，一边到处找沈明柚。


 最后才在国外的一个疗养院找到她，那时候沈明柚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但她还是在努力地接受治疗，江沉想要见她，可是沈明柚拒绝见任何人，只要江沉敢硬闯，沈明柚情绪就会变得很激动，在医生的建议下，江沉只好在沈明柚没发出现的时候偷偷看她一眼。


 沈明柚瘦了很多很多，她脸色苍白虚弱，眼神空洞没有一点光彩，跟以前他看到的沈明柚完全像是两个人。


 江沉自责又悔恨，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在妻子和女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们的身边，短短时间，他几乎要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此后，江沉将公司交给专业人士打理，他每天会到疗养院去看沈明柚，即使沈明柚从来不见他，一边他要带着念念积极接受治疗。


 可是治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沈明柚的抑郁症在治疗后效果几不可见。


 念念的治疗效果也并不好，她仍然不会开口讲话，不会关注外界的任何东西，江沉虽然心急，但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陪伴外，一切只能听医生的。


 有一天晚上，念念睡觉的时候做噩梦，江沉被念念吵醒后，才惊喜地发现睡着的念念居然在讲话，他仔细去听，才发现，念念原来一直在梦里喊着妈妈，念念在梦里哭着说：“妈妈不要念念了。”


 江沉心痛地抱着念念，不停地安抚着她：“妈妈不是不要念念，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念念了。”


 第二天醒来后，念念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说话，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在那以后，江沉去疗养院看沈明柚的时候，会把念念带上，他会带着念念悄悄地躲起来，在角落里指着沈明柚告诉念念，妈妈很爱念念，只是现在妈妈生病了，需要治病，等以后病好了，妈妈就会回家跟念念生活在一起……


 一开始这个方法虽然没有什么效果，可渐渐地，江沉发现，每次去看沈明柚的时候，念念会有一些反应，她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往沈明柚那边看一两眼，到回家的时候，江沉去抱念念时，一向任由爸爸摆布的念念，会抗拒地推开爸爸的手，似乎是想要在那里多待一会……


 念念的这些行为让江沉欣喜若狂，他更加频繁地带着念念去看沈明柚，但也只能是偷偷的，就这样持续了长达将近一年的时间，在一个午后，沈明柚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江沉让念念跟妈妈见了面。


 念念坐在妈妈的脚下，沈明柚正闭着眼睛小憩，并没有发现脚下多了一个小孩子。


 念念安静地坐了好久，就在江沉以为念念不会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念念却突然伸出了手。


 念念抬起小手，小心翼翼地往上，然后缓缓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妈妈的手指，沈明柚一下惊醒过来，然后低头看到了坐在她脚下的念念。


 念念也抬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妈妈，母女俩对视了一小会后，念念试探着用自己的小手握着妈妈的大手，见妈妈没有挣脱后，念念又小心翼翼地摊开妈妈的手掌，她把自己的小脸放到妈妈的手心里，依恋地蹭了蹭，轻声喊道：“妈妈。”


 江沉很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母女俩，在他的期待中，沈明柚终于把念念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念念的头……


 念念依在妈妈的怀里，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沈明柚摸着念念的小脑袋，回应道：“恩，妈妈在这。”


 ……


 回到A市的江沉坐在车后座，司机把车往赵家老宅开去。


 念念正在外公家等着爸爸去接她。


 江沉闭着眼睛，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但莫名地，他就是能感觉到，那个梦是真的。


 假如沈明柚参加《超能妈妈》后抑郁症复发，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会跟他梦里发生的一样。


 梦里的妻子被病痛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念念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也要经历那些本不应该她承受的事情，虽然后来一切有在慢慢变好，但那些经历过的伤害和伤痛已经存在，谁也无法抹灭。


 江沉心痛得无以复加，作为丈夫和爸爸，他有太多的失责。


 江沉头很痛，他抬揉着额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对面无人接听，江沉只好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江沉：柚柚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


 江沉满脸复杂地看着这条短信发送出去。


 知道沈明柚曾经有一个人喜欢的人后，他嫉妒、吃醋，可江沉其实并不担心，因为沈明柚跟那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们还在婚内谈了一场很甜的恋爱，很快，他就会把沈明柚心里的那个人挤走，让她彻彻底底喜欢上他。


 可现在，就连江沉也不知道，他到底希望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


 车子很快到了赵家老宅，江沉在车上坐了好一会，情绪稳定一些后，他才下来，进了赵家房门。


 门一开，江沉便看到了正坐在门边等着他的念念。


 念念已经在外公家等了爸爸很久，爸爸不仅丢下念念一个人偷偷去见妈妈，还欺骗念念说是去什么重要的事了，现在来接念念还迟到了好久，念念真的好生气。


 见爸爸开门进来，还想要抱念念，念念站起来哼了一声，她生气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放在胸前，撅着嘴巴眼睛气鼓鼓地看着爸爸，全身上下都在努力表达：念念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江沉这个时候很想抱抱念念，他蹲下来看着女儿说：“念念，爸爸回来啦。”


 “哼。”念念继续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江沉手里的手机叮地一声，有短信进来。


 江沉顿了一下，他把手机打开，发现上面短信上写着——


 【林婧：是。】


 简短的一个“是”字，江沉看了很久。


 原来，沈明柚曾经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真是的他！


 所以，她才会答应跟他结婚，才会在新婚初期的时候想要融入他的生活，才会那么熟悉他的喜好，才会重新给他一个机会，答应跟他谈恋爱……


 他早该想到的，从那次在节目上，做游戏时沈明柚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喜好开始，江沉就开始陷入怀疑，他怀疑沈明柚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呢，只是后来经过他的分析之后，被他否认了，他和沈明柚从前根本没有过任何交集，沈明柚喜欢的那个人不可能会是他。


 直到今天在片场的时候，沈明柚亲他那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江沉心里的怀疑又重新破土而出，并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从林婧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知道沈明柚喜欢的人真的是他后，江沉原本应该欣喜若狂的，可在知道沈明柚曾经得过抑郁症，在做了那个很真实的梦之后，江沉才知道，他对沈明柚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几乎是一瞬间，江沉眼眶变得通红。


 “爸爸？”念念见爸爸盯着手机，不看念念，心里更生气了，于是忍不住喊了爸爸一声。


 可看到爸爸抬头之后，念念突然愣了一下。


 念念捕捉到了爸爸的情绪，现在的爸爸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很难过的样子。


 念念伸出小手摸着爸爸红红的眼角，说：“爸爸别哭，念念不生爸爸的气了。”


 江沉握住念念的小手，把女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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