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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气氛正僵持着,忽听砰的一声,却是躲在贺氏身后的沈静欣突然跪了下去。.


 “民女给公主磕头,给夫人磕头。”沈静欣趴伏在地上,拼命拿额头往地上磕,颤声哀哀道:“民女自知出身卑贱,实不配与夫人以姐妹相称。只是爷赎了我那一日起,我便是爷的人了。民女不敢奢求什么,民女只求夫人让我留在府中,只做个无名无份的奴婢也成,只要能在爷跟前伺候,民女什么都可以不要。便是民女肚子里这一个,生下来与民女一样为奴为婢也成的,求公主与夫人成全民女吧!”


 知微依然平静,栖桐却气的发抖:“李思渊赎了你那一日,你便是他的人了?把你的头给本公主抬起来,本公主倒要瞧瞧,你到底凭什么能耐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公主息怒,民女……民女不敢撒谎,民女真心爱慕爷,只是希望能时时……”


 “你给我抬起头来!”栖桐一声暴喝,打断了沈静欣可怜兮兮的陈述。


 沈静欣的身子抖得几乎要跳起来,咬着唇,慢慢抬起头来,如同白梨花一样的面庞上挂满了泪痕,满是惊惧和情深。


 知微一直瞧着她,不觉心中一揪,忽然难受的不行!她虽然时时告诉自己告诉旁人自己没事,真的很好,可瞧着沈静欣这样,知道李思渊被她这样爱慕觊觎着,而李思渊也待她情深妥帖,心里就难受的紧。


 终是别过头不愿再看。


 因而,她便错漏了栖桐霎时间惨白如雪的脸色。如遭重击般倒退一步,吃惊又不知所措的睁大眼,死死盯着沈静欣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沈静欣见栖桐如此盯着自己,心中更是害怕,手心湿滑的连帕子都要滑出去。


 她在听闻公主过府后便知今日定然会十分难捱,却也将此当成了孤注一掷的机会若能求得公主心软,便是夫人不同意又如何。


 只她初初入府,哪里知道栖桐与知微的交情。


 且她的娇弱与眼泪,对同是女子的公主也没有半点用处。却不想当她抬起头来,公主那种惊惧又糅合了怀想的表情同时也看愣了她。


 “你!”栖桐声音颤抖,色厉内荏:“你是谁?”


 知微这才惊觉不对,忙转过头来,却只瞧见栖桐背对着她,背脊僵直,抬起指向沈静欣的纤美手指微抖。


 她忽然往前几步,凑到沈静欣那张精致难言的脸庞前,继而难以克制地全身颤抖。她战栗着,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沈静欣瑟瑟发抖的看着栖桐阴沉面上带着的狠厉之色,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泪水涟涟,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抖着唇语不成句的道:“民女……民女沈静欣……”


 栖桐却猛地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用力抬高她的脸,面沉如水,目光却是复杂的细细审视着这张脸!


 忽又嫌恶似的用力甩开她,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不是,怎么可能是她!可是这张脸,这样像,竟然这样像……”


 栖桐站在屋子中间,犹如困兽一般不自觉的转着圈圈。视线在屋里滑了一圈,似有些迷茫,漫无目的的空洞。而后滑过知微焦急担忧的面容,又似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转回来,眼里总算有了焦距。


 知微无声的担忧令她一下子便清醒过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屋里众人噤若寒蝉,半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除了知微,全都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


 沈静欣更是吓成了一团,不住往后缩。


 就在刚才,她在栖桐眼中,看到了骇人的杀意!


 她不知道自己这张脸怎么了,长的像是谁,但她分明也从栖桐眼中瞧出了别样的留恋与不忍。然而紧随而来的,便是浓重的杀意与嫌恶!


 她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几乎看见了死亡。


 贺氏亦因这变故而心惊胆战着,她就在沈静欣旁边,因而栖桐那句自言自语的话自是被她听的清清楚楚。她犹疑的瞧一眼栖桐,又落回到沈静欣脸上,思索着她到底长的像谁才会引得栖桐这般失态与失控。


 栖桐却再未看沈静欣一眼,她背对着她们,挥一挥手,冷冷道:“出去!”


 沈静欣哪里还敢停留,忙要爬起来,却因双腿发软而重又跌坐在地,贺氏身后的甘嬷嬷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民女告退。”她小声说着,勉强福了福身,便狼狈的与贺氏一道退了出去。


 栖桐仍然呆立着,木然的瞧着知微。


 知微勉力撑起身来,朝栖桐伸出手。


 栖桐几乎没有犹豫的朝知微走去,紧握住她的手。


 她握的很紧很用力,知微忍住痛,垂眸瞧着她用力到发抖的手。“她像谁?”


 即便没有听清栖桐低喃之语,却也能从她瞧清沈静欣的脸后震惊到失控的情绪中猜出来。


 栖桐忽然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珍月公主。知微你知道吗?真的太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太不可思议了,方才差点吓死我了!”


 栖桐心有余悸,知微也结实的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虚弱到飘渺的声音,“你说她像谁?”


 “珍月公主,我名义上的皇姑母,李思渊的亲娘!”栖桐吞一口口水,终于缓了过来,她朝知微苦笑一声:“我方才真被吓到了,珍月公主死时也是这般,跪在皇祖母与母后跟前,一直哭着哀求……连哭起来都这样像。知微,你说她会不会就是……”


 知微回过神来,抬眼定定的瞧着栖桐惊疑的神色,温声道:“只是长得像罢了。便真是珍月公主轮回转世,年纪也对不上啊。”


 “对啊。”栖桐一跺脚,“她死的时候我都八岁了,如今不过十个年头,她便是转世也才只有十岁而已。”


 知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栖桐松开知微的手,故作轻松的抹了下额角:“我道李思渊怎会莫名其妙养了个女人在外头,原来如此。知微,你大可放心,李思渊养着她,不过就是因为珍月公主的缘故,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有别的牵扯!”


 知微笑了笑:“你这样肯定?”


 栖桐肯定道:“李思渊又不是不知道珍月公主是她娘亲,那姓沈的长的那样像珍月公主。你想啊,李思渊能对长得像自己母亲的人做得出什么来?”


 知微提醒她:“她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栖桐脱口道:“谁敢肯定那孩子便是李思渊的?”


 “你的意思,他明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却还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知微忍不住笑起来。“据我所知,他似乎并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栖桐却道:“他对旁人没有同情心,是因为旁人长的又不像他母亲。他当年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对那沈静欣好,想来多少也有点移情或补偿的心情吧。”


 知微觑着她:“你在帮他说话。”


 栖桐正色道:“知微,我很讨厌李思渊,你是知道的。你若与他和离了,我只有更高兴的,你知道哥哥一直没有成亲,他是什么心思你也不要假装什么都不懂。但就这件事,我却不得不本着良心说一句,李思渊绝不会与那沈静欣做出那等事来喜爱与自己母亲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我简直没法儿想象!”


 知微心道,栖桐定然不知道什么叫恋母情结。


 “不过那沈静欣瞧上去却是个野心不小的,李思渊在外头养着她,必定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她却还不知足,与你那婆婆串通一气跟着回府来。”栖桐冷笑一声,“还道什么不要名分,若不是冲着名分来的,我便把我这脑袋都给她!”


 知微漫不经心道:“她要你那脑袋来做什么。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往后再瞧吧。”


 “本想替你好好教训你那婆婆与那女人,不想却……”栖桐摇摇头,颇有些惭愧。


 知微瞧着她,心中一动,想了想道:“你瞧着她那个模样,会不会觉得对她做什么都会于心不忍?”


 “还真是!”栖桐叹口气,“看到她那样子,便要想起珍月公主来。她对我们是真好,我与哥哥还会时常提起她,若当时我们冲出去,是不是便能救她一命。唉……知微,这事儿,我怕是帮不了了。”


 知微从她失控那时便猜出了些许,因而宽慰的笑一笑:“我明白的。”


 沈静欣长的太像珍月公主,栖桐一见她便会想起珍月公主。这样相似的一张脸,栖桐能下得去手才怪!


 栖桐面上现出一丝挣扎,甚是艰难的开口,“如果,如果李思渊养着她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会不会就此算了?”


 知微笑道:“你看你面对她都会觉得不忍,李思渊面对她时又会如何?若沈静欣当真没有别的心思,我不过是多养了一个人,便当是做善事了。可她分明别有用心,她只要略施手段,你猜李思渊会站在我这边还是她那边?如果珍月公主是他的魔障,那么沈静欣也会成为他至关重要的人。且不说日后,便说以前沈静欣的住处,平安说里头的物事,每一样都是李思渊亲手挑拣了送过去的。”


 她顿了顿,唇角笑意温和宁静,“我不否认我心里会有点不舒服,但你也得承认,我的想法并非是偏激之下的胡言乱语,这很有可能变成事实,到时我的生活又会是另一场战争。我并非容不下沈静欣,我只是不想跟李思渊过成那个样子。”


 栖桐心有戚戚,“那你打算如何?要将她赶出去么?”


 知微摇头,含笑道:“当他收到合离书后,他应该会给我答复。我的决定,取决于他的态度。”


 栖桐许久没说话,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若是她太过分,你便想法子让皇祖母瞧见她!”


 太后若见了她,肯定不会让她活!


 知微明白栖桐的意思,笑着道:“你放心,我最不会委屈的就是自己。”


 栖桐略坐了一坐便在宫里姑姑的催促下回宫了。


 知微靠在床头,在脑子里将整件事又捋了一遍。忽然惊的坐起,沉着脸唤了文杏来:“去叫平安来。”


 平安很快来了,知微开门见山问道:“你上次说,爷发现沈姑娘时,是跟谁在一块儿?”


 平安忙道:“是五殿下。”


 知微只问了一句,便打发一头雾水的平安出去。


 “如果这是五皇子预先安排好的……”五皇子的用意无非是要借此拉拢李思渊。


 可他并未站在五皇子阵营中,又说明了什么?


 皇帝与珍月公主那段秘辛,五皇子定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何不直接将人献给皇帝定会更得皇帝的心。


 那么这事儿与五皇子无关?


 可若不是五皇子,又会是谁?


 知微绝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巧合的事,定然是有什么人在幕后安排策划了这一切。


 知微想着,心中愈发不安。


 “文杏,那秦家庄的人当真一点异常也没有?”


 文杏忙道:“姑娘,百灵让人日日瞧着,半分松懈也没有。那女人每日里除了下地干活儿,其余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与邻居来往。只是每隔三日便到村尾的大夫那里抓一回药,除此外确无半点异动。”


 “可知她是患了什么病?”知微蹙眉问道。


 “仿佛是热症,很是严重的模样。”


 “她与那女子是何关系可知道?”知微又问。


 “说是表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沾着亲的亲戚。”


 “若真重视这唯一的亲人,为何会独留她在秦家庄受苦?热症又非是绝症,她锦衣玉食的过着,为何不提携一下她的亲人?”知微再度抛出疑问来。


 文杏一愣,道:“许是那女子因毁容太过可怕的缘故,宁愿避开人群远远住着也不愿与她住在一起?”


 “可她还下地劳作。”知微淡淡道:“李思渊供得起她锦衣玉食,没理由会让她手边拮据。她为何不接济她那唯一的亲人,还由得她带病劳作?”


 文杏被问住,立刻道,“姑娘,我即刻便传信给百灵,叫她定要密切留意着秦家庄的动静。”


 知微想了半天,头又隐隐作痛,连忙打住不敢再往深处想。


 昊大夫人兴冲冲的端了托盘来,“公主,弟妹,莲藕红枣甜汤来了,这可是我亲自守着厨房让她们好好儿做的,公主与弟妹快尝尝是否……咦,公主呢?”


 知微淡淡笑道:“公主有要事先回宫了,她叫我转告昊嫂嫂,你家兄长的事自有她盯着,让你放心便是。”


 昊大夫人听闻公主走了脸色便是微微一变,待听完知微的话,立刻又热情洋溢起来,“,我当然信得过公主。有公主帮忙,我家兄长定能逢凶化吉。这事说来还要多谢弟妹,若非弟妹与公主情谊深厚,这忙公主也不会帮了。”


 她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端了其中一碗走向知微,一边拿勺子舀着晾凉,一边笑道:“弟妹啊,先前我这做嫂嫂的被猪油蒙了心,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千万莫与我一般见识啊!”


 “昊嫂嫂这是什么话,你我本是一家人,不过是些不愉快罢了,我都忘了,昊嫂嫂也忘了吧。”相较昊大夫人的热络,知微便显得太过冷淡与疏离了。


 昊大夫人见她突然变得这般冷淡,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她当然也明白,金铃这个事,知微不可能说忘便能忘了的。


 “唉,我知弟妹对身边的人好,那金铃是弟妹一手调教出来的,却生生被我……弟妹有所不知,那事儿其实并非我主使的,我也不过是人家的一颗棋罢了。到头来,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却让弟妹与我之间有了隔阂,实在是……当初真不该耳根一软便着了人的道儿。”昊大夫人一脸忏悔状,“弟妹知道我并非是那起子心狠手辣的,我当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


 “嫂嫂总说还有旁人,却不知把嫂嫂当棋子的那人是谁?”知微心知肚明,却非要昊大夫人亲口说出来。


 昊大夫人想来是真的想与知微打好关系,以方便攀上公主这根高枝,想也不想便道:“弟妹定然想破头也想不出,那人便是我那婆婆呢。平日里瞧着怯懦又不起眼的模样,背地里却最是心狠手辣。打杀金铃的主意便是她出的,我不过误信了她的话,这才做了这憾事来。弟妹许不知,其实我心中也怕得很,偏她说若不打死,便起不了威慑的作用。弟妹可是不信我?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这事儿确是我那婆婆的主意,还有四太太,不知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你想四太太平日里连门都不出半步的,那一日怎会那样恰好的赶来帮我。还有你有身孕的事,也是四太太告诉她的……”


 知微佯装惊讶,“可我与三太太无冤无仇,她为何要打杀我的丫鬟?还要四太太探听我身孕之事,又是为何?”


 昊大夫人愣了愣,“这……我却也不知道。定是弟妹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她那人瞧着胆小怕事,实则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弟妹千万要信我,我是断断不会欺骗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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