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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知微瞧着于三夫人果决的姿态,想着当日她那被于老太太与于锦瑟轻视轻贱的可怜模样,不由生出些许感慨来。、.


 于三夫人并非是心狠之人,她们若对她心怀一丝仁慈或尊重,她也不会对于老太太做出这种事来。而如今她翻身做了主人,享受到了主宰他人的妙处,又怎会容忍于老太太病愈了再来拿捏自己?


 所以,她比知微更怕那万一,自会严加死守不让那万一有出现的机会。


 于三夫人见知微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凌厉的眼神吓到,忙换上亲热的笑脸来,“可是吓到妹妹了?”


 知微摇头,“姐姐苦尽甘来,我真心为姐姐感到高兴。”


 于三夫人轻叹一口气:“苦尽甘来?谁说不是呢,自我嫁入侯府,受的零碎折磨不知凡几。以前我总想着忍忍便过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她们好,她们总有一日会感念我的好处。”


 于三夫人顿一顿,轻嗤一声,“我从前是有多傻,才会这样天真的自以为是。也幸得那一日妹妹与我说了那一番话,醍醐灌顶啊,令我终于明白,原来女子除了忍耐,还有许多旁的选择。”


 “姐姐好悟性。”知微笑赞道,不但悟性好,且打定主意后便轻易不放弃直至得手,这份毅力韧性也叫人刮目相看。


 于三夫人瞧着她,慢慢敛了笑:“当日妹妹这般提点我,我便当妹妹也是这般心性之人。今日瞧着妹妹,却有诸多疑惑,怎的妹妹却将日子过成了我从前那般?婆婆亲自领了外室进门,你却没有任何作为,反被人气成这般模样。妹妹看过我过的日子,千万莫等到日后外室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时才后悔莫及!”


 于三夫人这样语重心长,知微甚是感激,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是这事到底还得等夫君日后回来再作打算。如今她住在悠然居,名义上还是太太的贵客。我总不好不给太太面子,让太太下不来台。”


 于三夫人冷笑一声:“你那太太可给你面子了?你这心到底还是软了些,依着我,想法子除了她肚子里的再说。难道真要等她生下来,到时抢在你孩子前头?到那时你才是真真的没脸呢!”


 知微抿嘴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如果真如栖桐所言,李思渊不可能会碰沈静欣,那么沈静欣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李思渊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若是知情的,那么日后定是要给那孩子一个名分,长子或长女的身份总是跑不了。若是不知情,沈静欣定然不会允许这孩子生出来!


 李思渊回来之前,那孩子定要处理的干干净净才行。


 于三夫人又道:“不过是个外室,你要拿出自个儿的魄力来。她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比你肚子里这个先出来,平白让自己的孩子矮了一头,这说出去像话吗?不用我说,你定然有许多法子,别替别人攒着自己不用,若你下不去手,府里那样多人,总有人肯代劳的!听我的,这事儿可拖不得,待到日后她成了气候,你在这府里还如何立足了?”


 于三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苦口婆心劝说知微。知微不好拂她的好意,只好笑着道:“多谢姐姐提点,我会当心的。”


 于三夫人犹不放心:“你可别是嘴上说说,可得放在心上才行。”


 知微自是一番保证,保证会放在心上,于三夫人这才作罢。又陪着说了一阵话,本是要留她用午膳,于三夫人却道府中事务繁忙,日后得空再来叨扰。


 知微见她如此,也不好多留,与将她引为知己的于三夫人话别后,便让文杏将依依不舍的于三夫人送了出去。


 适才与于三夫人说话时,画蔷几个都在屋里,上回画蔷送沈静欣回去,故而并不知道知微与这于三夫人的事。如虽小,也是个口风紧的,没人问起她自然也不会说。故而当日之事也只有知微与如两个知道。


 是以当于三夫人走了后,画蔷便忍不住瞧着知微道:“姑娘,这于三夫人……”


 知微瞧了眼如,如便将当日情形绘声绘色的讲了来。


 画蔷听罢,咂舌道:“如此说来,这位于三夫人也是个可怜的。难怪会特意来瞧姑娘,方才我整理她送来的物事,只百年老参便有三支,出手这样大方,定是已得了建宁侯府的掌事权。这位于三夫人定也有雷霆手段,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不但想法子撂倒于老太太,还将府里事物一把抓,真是个了不起的。”


 知微淡笑不语,画蔷又道:“如此,那位于大姑娘没了建宁侯府依恃,对孔府,对少爷以及姑娘也就造不成什么威胁了吧。”


 知微摇头,淡淡道:“还是当心些为好,她性子跋扈,狗急了跳墙,谁知道她急了会做出什么来,千万莫要掉以轻心。”


 画蔷点头:“姑娘放心,府里有夏荷和阿常,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来报的。”


 知微点头,这才放心些,“最紧要是老太太与少爷的安危,旁的自有滟姨娘操心。”


 画蔷明白知微言下之意,“一会便让佟家小子去孔府一趟,将姑娘的意思告诉滟姨娘,她不知会有多高兴。听闻于大姑娘嫁入孔府后,她的日子还不如从前姑娘未回孔府时,她在徐氏底下的日子呢。”


 “有了教训和比较,她才会珍惜以后的日子,不会再东一出西一出闹出旁的事来。”知微淡淡道,她还肯再给滟姨娘机会,实是孔府没人可用的缘故。


 画蔷静了静,试探道:“姑娘,我觉得方才于三夫人那建议很好。如今昊大夫人投了咱们这一方,姑娘不必自己动手,只管叫昊大夫人去做,先把那肚子里的弄掉,旁的日后再做计较,岂不是好?”


 知微瞥她一眼:“这样快便忘了我与你们怎么说的?”


 画蔷扁嘴,不情愿道:“姑娘叫我们断不要碰她一根指头。可是……即便姑娘真与世子爷和离了,姑娘便甘心吗?何不也让她尝尝痛苦的滋味再说!”


 “万一人家等的便是咱们的不甘心呢?”知微凉凉问道。


 画蔷一愣,“这……不能吧。她借着自个儿肚子才能入府,若能一朝得子,母凭子贵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姑娘那时再来计较可就太迟了。”


 知微笑了笑,淡淡道:“且再瞧瞧吧。”


 用过午膳,知微收拾了一番,瞧上去不若之前那样苍白,便前往四太太的院子。


 画蔷文杏都不放心,早早备好了软轿,不让她多走一步。


 好在外头日头是真好,知微坐着软轿,一路闻着花香听着鸟叫,倒也觉得惬意。


 只是这惬意很快便教不速之客破坏了。


 画蔷挡在沈静欣面前,面无表情道:“沈姑娘有什么事吗?”


 沈静欣的目光越过画蔷,可怜兮兮瞧向知微,轻启朱唇:“画蔷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与夫人说两句话,还请画蔷姑娘通融。”


 “沈姑娘,夫人体贴姑娘的身子,还请你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日后再说也不迟。”文杏上前,比起画蔷的面无表情,她便客气多了,“且夫人眼下也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陪姑娘在此处说话,姑娘请便吧。”


 沈静欣尴尬又难堪的咬着唇,站在当中看了知微半晌,确定知微不会理会她,这才慢慢退开。却在与画蔷擦身时突然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画蔷飞快的侧身,文杏眼明手快扶住沈静欣。


 沈静欣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惊魂未定道:“多谢文杏姑娘,可吓坏我了。”


 文杏一手牢牢握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道:“沈姑娘是有身子的人,千万要当心。摔着你事小,若不小心摔了肚里那个,可就要得不偿失了。”


 沈静欣眸光一闪,垂首道:“是,日后我会更当心。世子爷看重这个孩子,临走时还不放心的叮嘱了半天。若这孩子出了意外,我也不知要如何与他交代了。”


 画蔷顿时变了脸色,横眉怒瞪她一眼。担忧往后瞧去,却见知微靠在软轿上,微眯着眼在笑,神色亦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又恨恨的瞪了眼沈静欣。


 文杏仍是没有放开手,笑着点头道:“世子爷既看重,沈姑娘更应重视才对。这侯府有些地头路不好走,许还有青苔,沈姑娘为着腹中孩子着想,更不应该出来走动了。若悠然居里缺了什么,沈姑娘便去找太太,如今太太主事呢。太太仁慈,既接了沈姑娘回来,想来一定会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姑娘,直到沈姑娘平安生下孩子。”


 沈静欣特意提了李思渊,自然是奔着知微来的。不想知微不但神色不变,她身边的丫鬟却还都是伶俐难缠的。这文杏听来句句都是为她着想,言下之意却是在警告她,别仗着有人撑腰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生下孩子就别乱走,什么路不平,路滑,不过都是在警告她,随便一个理由都能叫她失去腹中胎儿,让她连攀诬旁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如今住在悠然居中,主事的太太也是悠然居中,若有缺衣少食,只管去找太太。有事没事最好不要在她们夫人面前乱晃,她是太太的客人,可不是夫人的。


 沈静欣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再抬头时依然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我……我一定会小心,好好保养自己,好为世子爷生下健康的孩儿。夫人亦要保重身体,世子爷若知道夫人有孕,不知会多开心。既夫人有事在身,我便不耽误夫人了。”


 她说着,低头将目光落在依然被文杏抓着的胳膊上。


 文杏笑一笑,对她的暗示仿若未见。只招手唤了沈静欣身边的丫鬟过来,“好好照顾沈姑娘,没事便劝着沈姑娘呆在屋里好生养胎,若沈姑娘出了什么事,看太太不剥了你的皮去!”


 那小丫鬟忙连连应是,伸手小心从文杏手中接过沈静欣。


 沈静欣往旁边站了站,画蔷一招手,丫鬟婆子簇拥着知微头也不回的从她身边走过。


 待知微一行走远了,沈静欣才蓦地沉了脸,摸着方才被文杏扶着的胳膊,恨声道:“贱蹄子,竟敢这样对我!总有一日……”


 小丫鬟从旁小声提醒道:“姑娘,咱们回吧。”


 “催催催,催魂啊!”沈静欣四下张望了下,这才抬手狠狠对那小丫鬟便是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贱人,见我被人欺负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我告诉你,我不会输的,世子爷对我那样好,我要什么他都肯给我,再难寻的东西他都会为我寻来,只待他回来,我看谁还敢轻看我一眼!”


 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急道:“姑娘息怒。”


 沈静欣似还不解气,又一巴掌甩出去,指上金环上雕的花瓣嗤的一声划过小丫鬟的脸颊,顿时血流如注。


 小丫鬟惨叫一声,痛的倒在地上不停打滚。


 沈静欣似也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蹲下神去捂小丫鬟的嘴:“闭嘴,再叫我杀了你!装什么死,还不快给我起来!”


 小丫鬟满脸是血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敢看凶神恶煞的沈静欣一眼,紧紧咬着牙,也不敢哭,便跟在警觉张望的沈静欣避开府中下人,回了悠然居。


 她们一走,藏在树灌丛下的如与如相视一眼,飞快从灌丛下爬出来,朝知微追去。


 “啧,装的那般模样,没想到下手竟然这样狠。”画蔷听的直摇头,也为那无辜挨打毁容的小丫鬟叹上两声:“也是她倒霉,竟跟了这样的主子。”


 文杏瞧了眼知微,见她听闻如绘声绘色讲述方才的事,且还一字不漏的将沈静欣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却仍是波澜不惊,不知为何,竟忍不住为她觉得不值。再想起世子爷,只觉得无比悲凉。


 知微支颐,侧了头微眯着眼,仿佛睡着了。


 文杏便道:“姑娘,让如寻了机会给那小丫鬟送点伤药可好?”


 知微点头,如立刻道:“我这就去。”


 文杏一把拉住她,严肃道:“小心些。”


 如匆忙点个头,便急急的跑了。


 画蔷后知后觉道:“姑娘这是要收买那小丫鬟为咱们所用?”


 “先让如接触着,能用固然好,即便不能为咱们所用,也没什么损失。”知微嘴唇微挑,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九姑娘早得了消息,带了丫鬟婆子等在院门口,见到知微的软轿便忙迎了上来。


 “嫂嫂今日可好?”


 知微扶着她的手下轿来,“你们一两个天天盯着我,我好不好你们不是比我更清楚?”


 九姑娘笑吟吟的扶着知微往里走,“总要听嫂嫂说一声好,我们才放心嘛。虽气色是比从前好了些,不过仍是要多多注意。今个便算了,日后没事便在落樱园里养着,别在乱跑了。”


 “听听”知微哭笑不得指着九姑娘对画蔷几个道:“如今我这主子不像主子,嫂嫂也不像嫂嫂了。要想得清净,只得想法子把你们全都嫁出去才行。”


 “咱们这还不是为了嫂嫂好啊。”九姑娘微红了连,嘟嘴说道。


 知微为她挑中全大人家的长公子,经多方打探,人品亦是没得挑。李思骞担心那人表里不一,自己妹子会吃亏,又托人几经打听了,得出的结论依然是君子端方,温文和煦,这才放心。只等冰人上门来提亲,这门亲事便可定下了。


 故而九姑娘这些日子也开始着手准备嫁衣之事,但依然每日都会前往落樱园陪知微说会儿话。


 “是是,我太不知好歹了。”知微与她打趣道,见她眉目含笑,神情柔和,在秋阳的晕染下显得格外钟灵毓秀,便知她对这门亲事也是十分满意的。


 “五姐姐怎没一道来?”九姑娘见五姑娘并未一同来,便开口询问道。


 知微唇边笑意淡去,轻叹道:“她已许久没出门了,便连我要见她,她也推脱不肯见。那件事到底还是伤到了她。”


 九姑娘愧疚的低下头,“嫂嫂,我也不知道表哥他竟这样定了别家。我又不能出门去,若可以,我真想跑去骂他一顿,实在太过分了……”


 知微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回魏一鸣被贺氏拒绝后,她们都以为魏一鸣不会轻易放弃,不想没过几日,魏府便传了消息来,说他已经定了鸿胪寺卿马大人家的姑娘。


 五姑娘听闻此事后大受打击,又被四姑娘逮着机会嘲笑了一番,五姑娘便有些心灰意冷,连门都不大出了。


 “嫂嫂,待我见了表哥,一定会狠狠骂他一顿,给五姐姐讨个公道来。”九姑娘愤愤道。


 “这事也不能全赖你表哥,罢了,日后莫再你五姐姐面前提起他,免得她难过。”知微虽然对五姑娘与魏一鸣乐见其成,可事事不能尽如人意,也只得顺其自然。


 九姑娘心安不少,引着知微进了院子。还不及细细打量,就见四太太身边伺候的嬷嬷迎面走来。


 待请安行礼后,那嬷嬷便道:“夫人,太太等你多时了,请这边来。”


 知微不料四太太竟是这样急着见她,一时有些错愕。


 九姑娘见状,蹙眉道:“我陪嫂嫂一块儿去吧。”


 不等那嬷嬷拒绝,知微忙道:“不用,我自己过去便行了。”


 九姑娘狐疑的瞧着她,又瞧了瞧那嬷嬷。


 知微怕她胡思乱想,笑着安抚道:“四婶婶这样急着见我,怕是为了你的亲事,你确定要与我同去?”


 九姑娘果然脸上绯红,不依的瞪了知微一眼,一跺脚转身跑进屋了。


 知微瞧着她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失笑。


 嬷嬷感慨道:“九姑娘与夫人感情真好,九姑娘可从未对旁人这般过,便是太太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顿住,歉意又不安的对知微笑了笑。


 知微只作不觉,与嬷嬷闲话着前往四太太所在的小佛堂里。


 一进去,知微便觉得这屋里光线极暗,似有穿堂风从并未关紧的门窗中刮来,衬的佛堂里头森凉潮湿。


 幸好文杏早有准备,一进去便将带来的柔粉色披风替知微批好,犹还不放心,低声道:“姑娘若有任何不适,千万莫要忍着。”


 知微点点头,她才退到画蔷身边。


 四太太背对着知微跪在佛龛前,仍是闭着眼敲着木鱼,口中诵着经文,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未回过头来。


 知微静静陪在一旁,只站了一会便觉得力不从心,不好打扰四太太,便径直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坐下来才发现椅子里早放了软垫,且旁边还叠放着一张薄毯。知微心里一松,拿过薄毯盖在腿上,捧着桌上的热茶暖手,直到四太太诵完经。


 燃了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四太太取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回过头来,见知微怡然自得并不委屈自己的模样,板着的脸到底还是缓和了下来,“你倒一点也不客气!”


 “四婶婶特地为我备下的,我要是不用,岂不辜负了四婶婶的心意。”知微笑着道。


 四太太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冷声道:“先时听盈儿道你身子不好,还道你是怕见我故而躲着我呢。”


 知微心虚了一瞬,便笑道:“如今四婶婶见了我,可不会误会我是故意躲着不见你吧。”


 四太太冷哼一声:“我倒宁愿你躲着不肯见我,也好过见你这副样子,胆子小的还不得以为自个儿白日里撞鬼了。”


 知微对四太太另类的关怀实在有些吃不消,只好笑道:“日后我尽量藏在屋里,不出来吓那些个胆子小的,四婶婶觉得可好。”


 四太太忍不住白她一眼,瞧了眼她的肚子:“当日闹的那样厉害,大夫是如何说的?”


 知微笑道:“只叫好好养着,没什么大事,累四婶婶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四太太抿了嘴,颇有些不自在,她转到佛龛旁边,伸手将一尊弥勒佛转过来,往里掏了掏,竟取出一大叠银票来。


 知微脸色微变,换她笑的不自在起来。


 四太太见她那模样,冷哼一声:“可是觉得眼熟?”


 知微小心瞥一眼四太太的神色,“这些银票,仿佛是当日我让人给梁太医的?”


 “你倒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上万两。”四太太神色如常,并未因知微提起梁太医而勃然大怒或失了方寸。


 且她这般说,也是承认了知微的问题。那银票确是梁太医给她的。


 知微怕她误会,忙解释道:“四婶婶,我并非是要拿钱与梁太医交换什么条件,也并未存心侮辱梁太医,只是……”


 “你心有愧疚,拿这些银票,只是想给自己买个心安。”四太太平静的接下她说不出口的话。


 她将银票轻轻放在知微面前,“你是如何知道的?”


 知微老实道:“原本对梁太医便有些不放心,那一回四婶婶赶来给昊嫂嫂解围,梁太医他……失态了。我便让人查了查他,才知道他竟也是兹江的。那一日从建宁侯府回来,梁太医虽尽力保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但后来我翻看了他开的方子,却是药不对症之方,我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便改了方子,最后加了一味紫江。梁太医看见后,便说要自请离府。”


 她顿一顿,觑着四太太面无表情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四婶婶是怪我自作主张么?我当时也未想太多,只是想着三太太会知道这个秘密,难保旁人不会知道。且三太太总拿这个秘密要挟你与梁太医,终归不好,万一哪一日再让旁人知道了又如何是好呢?”


 四太太坐在那里,手指似无意识的轻抚着桌上那厚厚的银票,似有些怔忪恍惚。


 “你做得很对,再对也没有了。”她忽然开口,语气却是飘忽的仿佛随便一阵风便能吹散,“自他进府那一日,我便日日担心,担心若有人知道我与他的事,我的骞儿与盈儿到时该如何自处。为此,我刻意疏远他们,甚至不抱他们,只想着有朝一日若真被人发觉,他们两个恨我也好憎我也罢,终不会太难过伤心。”


 知微虽早料到四太太对李思骞与九姑娘的疏远与此有关,然而亲耳听见她这样说出来,那震撼依然强烈无比。


 她忍不住问道:“四婶婶既这般担心,却为何不叫梁太医离开?”


 四太太轻轻勾起唇角,盈盈笑意竟清美不可方物。


 “我与他自小定亲,一道长大,连婚期都定了,只待我及笄……我一辈子只认定这一个人。”她唇边笑意渐深,只是笑着笑着,那嘴角却垂下去,再也笑不出来。


 “嫁入侯府后,我以为终身再不得见。不曾想他却也跟着到了京城,还进宫当了太医。更没想到有一日他会踏进这龌蹉腌的侯府来。我避而不见,恶语相向,也没能将他从这里轰出去。”四太太素来冰凉的眼睛覆了一层厚厚的水膜,就那样安静的凝聚着,慢慢积满了眼眶,却没有滑出。


 那些细碎的光,从她漆黑的眼底深处折射出来。仿佛那漆黑的里面还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住着她最原始的快乐,住着她快乐的根本,住着她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是最干净美好的时光,那是她曾以为的一世一双。


 知微不知为何,只是看着看着,便觉心酸难当。


 即使她嫁作他人妇,梁太医一辈子也没成亲,背井离乡来到有她的地方,只是静静守着她,隔着安全的距离默默看着她已是心满意足。最后却在旁人发现后,担心会牵累她,又再度收拾行李,离开又一个故乡。


 知微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忽然觉得,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四太太很久没说话,知微也不敢开口,既怕打扰她,又不知能说什么。


 “离开兹江前,他漏液来寻我,叫我同他走……”四太太忽的哑然失笑,“我当初怎么就没跟他走呢。”


 她缓缓侧过脸,丝丝缕缕的头发半掩了她一只眼睛。知微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红透的眼眶,那比珍珠更透明纯净的水珠,到底也没有落下来。


 知微终是没忍住,脱口道:“现在呢,你还想跟他走吗?”


 四太太失笑:“走?怎么走?再也不能了……”


 她那没感情的丈夫,她的儿女,她的大半生,都在这小佛堂里度过了。能拼着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走时没走,现在还能怎么走?


 她的人生,已经再无别的可能了。


 “太太……”不知过了多久,嬷嬷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低声唤道。


 四太太蓦然茫然抬头看着窗外天边那半抹灰白,一阵恍惚。


 知微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有关那人的一字一语。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方才那场对话消逝了,再也追不回来了。


 她只感觉到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冰冷的划过面颊,向下流。


 心头碎下的一角,空空的,钝痛难言……


 四太太仓促的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语气疲惫而沙哑:“夫人走了?”


 嬷嬷担忧道:“夫人已经离开好一会了,只叫奴婢们不要打搅太太……”


 四太太垂眸,瞧见桌面上那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她没带走?”


 “夫人道,这是……梁太医的心意,太太若怕受之有愧,梁太医只怕连走都不能走的安心。夫人还道,梁太医是有情有义之人,太太这一生并没有白活。”嬷嬷将知微临走时的话转述给四太太听。


 四太太恍惚一笑,见嬷嬷欲言又止,“她还说了什么。”


 嬷嬷犹豫一阵,终是道:“夫人还道,人生苦短,太太若觉得余生依然这样过并没什么不好便这样过罢。若是……若是太太想依着自己的心意为自己活一回,她定会竭力相帮。”


 四太太愣愣瞧着嬷嬷,喃喃道:“为自己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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