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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知微说着,走近舒姨娘。


 舒姨娘的长发凌乱的铺散在床榻上,从前清丽的脸孔扭曲而惨白,她注意到她的嘴巴,呈微张的模样。知微想了想,撩了厚重的衣摆在床榻边坐下,倾身细细擦看她的面孔,末了,以手指托起她的下颌,又细细看了良久。


 文杏担忧的立在她身旁,只仔细观察知微的面色,若有什么知微又什么不适便要立刻劝说她走人,因而对死去的舒姨娘并不关注。


 贺氏也紧张的注视着知微的一举一动,说实话,她对于知微敢这般近前观察死状这样惨的举动颇为惊讶。尤其她方才明明很像要吐出来,她心里还嘲笑了一阵,不想她却突然便凑了上去,还敢动手碰那具被鲜血浸透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贺氏忍不住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对上舒姨娘瞪得大大的眼睛,脚下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知微终于检查完舒姨娘的尸体,蹙起的眉心稍稍展开,瞧一眼紧闭的窗户,道:“这窗户先前便是这样的?”


 贺氏哪里注意过什么窗户,她也不过是硬着头皮进来瞧了一眼便退了出去。“方才人多手杂的,我也没注意。”


 “发现舒姨娘身亡时,许多人都进来了?”知微起身走向窗边,围着窗棂看了几眼,又推开窗往外望了一会。


 贺氏虽然不满知微这闻讯一般的语气,却也知道安若不想胡乱抓个人凑数,眼下只怕能仰仗的只有知微。便忍了一口气,道:“当时确有许多人在,渊儿媳妇何以要问这个?”


 知微淡淡笑了笑,随手关上窗,隔绝外头的寒气。又瞧了眼房门的方向,门闩因为大力撞击的缘故,已经断成两截,一截还险险挂在门上,另一截掉落在地上。“听闻房门是从里锁上的,二爷才会情急之下将门撞开?”


 贺氏心里不舒服极了,语气便稍显得冷硬些:“不错。渊儿媳妇可是瞧出些什么来了?不如出去说罢。”


 跟死人共处一室,她也不觉得膈应的慌。


 知微点了点头,文杏连忙上前扶她。


 待知微两人出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齐刷刷的瞧着她们。


 贺氏连忙道:“渊儿媳妇已经有了头绪,想来咱们很快便能知道是谁杀了舒姨娘。”


 知微挑眉,瞧向贺氏,似笑非笑道:“我知道太太以及在座各位都希望能快点水落石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太太可千万不能说大话,否则万一我查不出真相来,可不是丢了太太的人么。更何况,几位老爷以及二弟都在,肯定比我这妇道人家知道得多,我怎好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呢?”


 贺氏似没想到知微竟会当众驳她面子,一时迎着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只觉得脸上仿佛被火辣辣的抽了两巴掌一样,简直难堪的都有些抬不起头了,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里,却是比哭还难看,“这到底是内院的事,侯爷与几位老爷事务繁忙,若回府后还得为内宅之事费神,委实劳累。依我看,这事儿渊儿媳妇便多费心些,早日找出凶手,给舒家人一个交代才是。”


 到最后,贺氏的语气明显变得强硬起来。


 昊大夫人眉头一跳,飞快的撇了下嘴角,不复先时活跃,似有些埋怨知微一来便抢了她的风头般。


 知微对贺氏的说辞显然很是反感,却顾忌着场合,不想让她更难堪,从胸腔逼出长长一口气来,紧抿嘴唇,并不接贺氏的话。只拿目光淡淡扫了眼李思瑞,他仍是黑着脸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眸沉黑布满戾气,然而眼底却隐有血丝,显露一星半点的脆弱来。


 她平日里见他对舒姨娘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作态,都只当他不过是做戏罢了,如今想来,他对那舒姨娘,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吧,只是到底有几分,却值得斟酌了。


 “咱们府里人才众多,像昊嫂嫂便比我能干厉害多了。有昊嫂嫂在,这案子定能早日告破的。”这事与知微没关系,她才不想与麻烦打交道。


 昊大夫人被知微这顿好夸,自是眉开眼笑,得意的险些忘了形,连连摆手推拒道:“我哪能比得上弟妹,这案子我瞧着也只有弟妹能破,弟妹便莫要再推辞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理应团结起来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弟妹说是不是?”


 知微不想如此喜爱被人吹捧的昊大夫人竟似开了窍似的,不似以往那样好忽悠了。目光不经意一转,便发现角落里的三太太若无其事的从昊大夫人身上收回视线。


 知微为难道:“自然该团结的,只是太太,昊嫂嫂,我如今的状况,你们也都知道的,大夫特别嘱咐不能费心伤神。”


 她摸一摸自己的肚子,“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叫我如何与爷交代呢。”


 贺氏也是个有眼色的,她见知微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手这烂摊子,又见昊大夫人先前蹦的很欢实,念头一转,便道:“渊儿媳妇说的也是,她那身子始终才是最紧要的。依我看,昊儿媳妇先前分析的挺在理,不如这件事便由昊儿媳妇负责,若有什么疑问,尽可问我或者渊儿媳妇。府里的人手你也可以随意调度,有什么需要也尽管与我提,咱们齐心协力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这事便这样决定了,舒姨娘院里的人眼下都关在偏房。昊儿媳妇,这事可全仗你了。”


 昊大夫人眼下的神色实在不好分辨好坏来。


 她自嫁入侯府来,先是被二太太镇压着,便是再有怎样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后来二太太终于被知微赶出侯府,她想着终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却发现原来自己那不起眼的婆婆才是个大腹黑。好在是自己婆婆,也不会与她抢风头,她倒也给她几分薄面。但还没等她把知微斗倒,贺氏又回府了,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大权落到贺氏手中。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自然是主持侯府中馈,呼风唤雨不提,到时逢迎拍马的不知几多,想怎样威风便能怎样威风。当然事实证明,无论她怎么蹦,似乎都与大权无缘,而现在,贺氏竟放话要授权与她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昊大夫人仍是激动地眼睛都红了。


 更何况,贺氏还允她,府中人手随她调度!


 昊大夫人一颗心蠢蠢欲动,哪里还肯理会三太太使来的眼色,强压住心中的兴奋,故作平淡道:“既然太太都这样说了,且弟妹确实操心不得这些事,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贺氏与知微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昊大夫人得了权,迫不及待便要施展一番,“服侍舒姨娘的丫鬟婆子都带上来吧,我要先审一审。”


 贺氏瞧了甘嬷嬷一眼,甘嬷嬷立刻领了婆子们去偏房带人来。


 不多时,几个婆子便像拎小鸡一样将舒姨娘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带了过来。


 几个小丫鬟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跪在当中,大气都不敢出,尤其当中的丫鬟,额上冷汗跟下雨似的,就没断过。


 文杏扶着知微,轻声道:“当中那个便是萍儿。”


 知微听姜嬷嬷提起过的,知道她是舒姨娘身边贴身服侍的,便多瞧了两眼。


 昊大夫人威严的开口了:“都说说吧,舒姨娘死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在做什么?身边可还有其他人能证明?”


 几个小丫头抢着说了,有在厨房干活儿,有在做绣活儿的,有在照料舒姨娘新得的小宠物的……到萍儿时,萍儿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惊惧的抬头扫了一垂下头去,细声道:“奴婢自姨娘回屋,便一直守在屋外……可奴婢真的没瞧见有人进屋去。”


 “还敢撒谎!”昊大夫人忽然喝道,吓得萍儿又是一抖。“你若当真一直守在门口,又怎会听不见屋里的动静?分明有婆子道,她远远地都听见屋里有瓷器落地的声音,偏你就听不见?”


 萍儿趴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昊大夫人又是一声厉喝:“还不从实招来,你这般遮遮掩掩,舒姨娘的死而是与你有关!你是舒姨娘身边伺候的,对她的钱财物品自然十分清楚。说,是不是你这贱丫头见财起意,索性与外人联手杀了舒姨娘!”


 萍儿颤声大叫冤枉:“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肯吐露实话了。”昊大夫人眼睛一瞪,企图拿出如二太太一般凌厉的霸气来,“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痛了想必你就会说了。”


 对于萍儿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来说,杖责二十也是要人命的事,故而昊大夫人话音刚落,她便哭着求饶道:“昊大夫人饶命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了……奴婢确实一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但奴婢因闹肚子,偷偷离开过几次,奴婢并非故意,实在是奴婢的身体不争气……昊大夫人明鉴,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


 “不敢?”昊大夫人嗤道:“方才你便差点瞒了去!”


 她忽然想起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便轻咳一声,道:“可有什么人能为你作证?”


 萍儿的目光战战兢兢在望了望身旁的几个丫鬟,那几个丫鬟皆避开了她的视线,甚至还有人往旁边挪了挪。


 萍儿咬唇道:“有,有的。”


 她指着身旁的丫鬟道:“絮儿便瞧见奴婢跑了几趟茅厕,还取笑了奴婢几句。”


 名叫絮儿的丫鬟慌了一下,很快道:“夫人,萍儿她在说谎,奴婢并未见过她,也未与她玩笑过。奴婢今日一直与芳儿在一起做绣活儿,门都没出,又如何能遇见絮儿。”


 萍儿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发红死死盯着絮儿,睚眦欲裂道:“你说谎!你明明见过我,还与我说起向大夫来。你这贱人,竟敢污蔑我!”


 “住口!”昊大夫人威严的呵斥道:“你个贱婢,竟敢在本夫人……与众位面前大叫大嚷,可有将主子们放在眼里!你是不是冤枉的,待问过后自然分晓,你这模样,怕是心里有鬼吧!”


 萍儿一个哆嗦,脸上冷汗流的更厉害,急忙磕头道:“奴婢知错,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絮儿她明明与奴婢说过话,这分明是存心要教奴婢百口莫辩,还望夫人为奴婢做主,为姨娘做主啊!”


 “本夫人自会弄个清白明白。”昊大夫人冷哼道:“芳儿是哪个?”


 被点名的丫鬟膝行一步上前,磕头道:“奴婢芳儿给夫人磕头。”


 “她两个的话你也听见了,本夫人问你,她们两个到底谁是谁在撒谎!”


 芳儿趴在地上,稍一迟疑,便道:“回夫人的话,今日絮儿确实与奴婢呆在一处,并未出去过,想来不会遇到萍儿更不会与萍儿说话的。”


 萍儿终于崩溃,忽的蹦起扑向芳儿,口中厉呼道:“你这贱人也攀诬我!我知道你们嫉妒我平日里在姨娘跟前得脸,如今姨娘去了,你们便也想除了我才百般诬赖陷害!贱人,我跟你们拼了!”


 芳儿与絮儿似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芳儿已经被萍儿死死压在身下,脸上被她狠狠抓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剧痛惊醒了芳儿,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尖叫着挣扎起来。


 屋里顿时乱作一片。


 昊大夫人脸都气红了,“来人,把他们给我拉开!”


 萍儿却像是疯了一样,两个粗壮的婆子都没能制住她,还险些伤到昊大夫人。


 知微神色淡漠的瞧着这一切,瞥一要气炸的昊大夫人,往七姑娘与九姑娘的方向瞧了一眼。


 九姑娘心领神会,七姑娘却有些神不守舍,被九姑娘悄悄拉了一把才惊醒过来。两人趁人不备,悄悄出去了。


 知微也懒得久留,只怜悯的瞧了眼那叫萍儿的丫鬟,便与贺氏告罪道自己身子忽感不适,贺氏心中对她不满到了极点,面上却还佯作关切的叮嘱了几句,便放她离开了。


 九姑娘与七姑娘就等在不远处,见知微出来,两人忙迎了上去。


 回到落樱园,九姑娘便迫不及待道:“嫂嫂,那三个丫头到底哪个在说谎?”


 知微扶着文杏的手坐下来,淡淡道:“谁在说谎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萍儿怕是活不了。”


 九姑娘一惊,随即便明白过来,唏嘘道:“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就不知那絮儿与芳儿为何这般不容她?”


 “多半是平日里积了怨,那萍儿在主子跟前得脸,私下里少不得作威作福得罪底下人,我瞧她是个没甚心机的,才会被那絮儿逼得无路可走。”知微淡淡说道,那絮儿否认并未与萍儿说过话时,一双眼睛里分明透出了凶光,那是对萍儿掩饰不住的恨意,想趁这个机会除了萍儿。二来,也是不想自揽麻烦,想着只要萍儿洗脱不了嫌疑,她们几个无疑便都是安全的。


 芳儿之所以会帮她,许是两人私下里关系还不错的缘由。


 果然,没多久便有丫鬟来禀告:“昊大夫人下令对萍儿行杖责,萍儿受不住刑,终是承认舒姨娘是被她所害。”


 九姑娘与七姑娘面面相觑,待小丫鬟下去,才齐齐看向知微,“昊嫂嫂未免太武断了些。”


 知微笑了笑,九姑娘迟疑了下,道:“嫂嫂对这事没有看法吗?”


 知微瞥她一眼,“舒家要交代,如今交代已经有了,这事儿便算结了,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九姑娘蹙眉,半晌咬牙道:“可嫂嫂分明知道,那萍儿绝不可能是凶手。舒姨娘虽然平日里趾高气扬了些,可说到底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嫂嫂便不想为她找出真凶令她九泉之下瞑目吗?”


 知微面对九姑娘的指责,也不生气,语气淡淡道:“九妹妹也知道我如今的情形,我自身尚且艰难。我也知道舒姨娘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只是这府里,哪些事是说得清的?此事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了。”


 九姑娘瞧着知微,似负气一般猛地扭过身去,知微失笑,“这事便是我管了,三天之内也查不出真凶来。到时你却要我如何与舒家交代?”


 九姑娘自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她使性子,也不过是因怜悯无辜的萍儿。其实根本不用衡量,萍儿的生死哪里比得知微在她心里的重量。故而也只气了一下便消了气,闷声道:“嫂嫂,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也知道推个萍儿出来便能很快的息事宁人,只是……”


 她的眼神茫然的落在知微袖口上那对翩飞的粉蝶儿上,“为什么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这个样子的……”


 知微明白,她不是对自己失望,她是对侯府很失望。


 知微没法告诉她说,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只好道:“日后,总会好起来的。”


 九姑娘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起身道:“嫂嫂,母亲染了风寒,我不放心,便先回了。”


 知微嘱咐她好好照顾四太太,又拿了些滋补品给她,才让她回去了。


 “七妹妹今个也受了惊吓,回去好好歇歇。”知微见七姑娘依旧失神落魄的模样,似乎连九姑娘走了都不知道,不由有些担心。


 其实方才在舒姨娘屋里,她便觉得七姑娘很是不对劲,非要住进自己院里来便很能说明问题。


 七姑娘闻言,果然如受惊一般飞快抬起小鹿一样的眼神来,摇头道:“我不回去,我就呆在嫂嫂这里。”


 她一顿,似乎才觉出自己反应过激,“嫂嫂若累了便去歇着吧,我自己坐一会。”


 知微见状,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丫头们好生服侍着,便与文杏进了里屋。


 “姑娘,七姑娘一瞧便有事瞒着,姑娘为何不问?”文杏有些不解。


 知微笑了笑,七姑娘不是九姑娘,心里有事脸上是藏不住的。文杏能看出来,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她也不好逼的太急。“她若非要留在我这儿,总是要说的,急什么。”


 文杏一想也是,便也不纠结七姑娘了。


 知微顺着文杏的手往后躺靠在软榻上,舒服的叹了口气,“叫佟家的留意一下,这两天府里有谁手背或手臂上有被人抓伤过的痕迹。”


 文杏应了,好奇道:“姑娘,难道被抓伤的人便是杀害舒姨娘的凶手?”


 知微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才笑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文杏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姑娘方才在舒姨娘处,可是瞧出了什么来?舒姨娘的房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窗户也是从里头插上的,凶手杀人后不可能从窗户逃走。姑娘也瞧见了,窗户外头积雪很深,难免会留下足印。而屋里除了打碎了一个瓷器,确实不像有旁人进去过的样子,那凶手到底是如何杀了舒姨娘又怎样逃走的呢?”


 知微看她一眼,见她对舒姨娘的案子很有兴趣,便道:“如果那人杀了舒姨娘后,根本就没逃走呢?”


 文杏一愣,面上先出懵懂之色来,“我不懂,任谁杀了人都会想着逃跑,杀害舒姨娘的凶手却为何不逃?”


 “正如你所言,唯一一扇窗外头是厚厚的积雪,从此处逃走太不明智,是以那人是断断不可能走窗户的。那么还剩走门这条路,可从正门出去,却会被守在那儿的萍儿瞧见,所以那人不可能冒险打开门走出去。显然,那人定是藏在什么地方,等李思瑞踹开门进去,发现舒姨娘死了,而府里所有人都闻讯赶来,那人再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混乱中谁也不会发现……所以那人并不需要逃走。”


 文杏倒抽一口气,恍然大悟道:“难怪方才姑娘问太太,是不是许多人都进来了。那人也太狡猾了,居然不急着逃走……啊,这便是说,凶手就在刚才那个屋子里!”


 知微点了点头,文杏又追问道:“姑娘又如何知道那人手背或手臂上定然有伤?”


 “我相信那人在舒姨娘房中呆过不短的时间,她与舒姨娘发生过争执。”知微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致,反正大脑兴奋地厉害,根本也无法休息。


 文杏反应极快:“屋里有瓷器碎片。”


 “不单单如此。”知微举起食指轻摇了摇,“舒姨娘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她面容极度扭曲,嘴唇微张,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


 “指印的大小可分辨凶手是男是女。”文杏急忙说道。


 知微赞许道:“我在检查她脖子时,特地比对过那个指印,男人的拇指不可能会那么小。”


 “也就是说,杀死舒姨娘的果真是个女子?”


 知微点头,又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舒姨娘的手?”


 文杏回想了下,摇头道:“我只瞧见姑娘看了她的手,却并未瞧出什么蹊跷来。”


 知微道:“舒姨娘的手指僵硬成爪形,她的指甲里有不属于她的皮肤组织和血迹。而我检查过,舒姨娘身上没有任何被抓伤的痕迹,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与凶手发生争执时,舒姨娘抓伤了那个人。那人吃痛之余松了手,舒姨娘这时候定然是想叫人来,那人便顺手从放在床边小几上的针线箩里抄起剪刀,杀了舒姨娘。”


 知微用手指比划道,“只有在极近的距离,那剪子才有可能插得那么深。当然也有种可能,那人恨极了舒姨娘,得手了还不肯罢休,将剪子全部插进去才算解恨。”


 文杏点头,知微抽丝剥茧的讲解下,几乎脑补完了当时的情景,“凶手的伤?”


 知微笑道:“我方才在那屋里时已经瞧过了,没人脸上或脖子上有抓痕,那么只能是手背或手臂上。你想,当她死死掐着舒姨娘时,舒姨娘反抗的第一个动作是什么?”


 文杏拿手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豁然开朗道:“舒姨娘挣扎中定然要推搡那人的手,所以伤不到凶手的脸或脖子。而眼下这时节,衣物也穿得多,她并不容易抓伤对方,所以只能是凶手的手会手臂。手臂的话,也不会超过肘部以上。”


 知微赞道:“没错。”


 一顿,又颇有些懊恼道:“不过抓伤不是什么大伤,若那人在自己屋里躲上两天,或出门时候戴着暖手套,也是极难被发现的。能不能找到凶手,只有凭运气。”


 文杏便也跟着懊恼的叹口气,“姑娘便是因这个,才不肯依太太的话管这件事吧。”


 “况且只有三天时间,我若能找出凶手来自然是好的,若找不出来呢?”


 “太太定然要借题发挥。”文杏了然道。


 知微点点头,与文杏分析完案情,准备歇一歇,便见画蔷匆匆进来,“姑娘,太太来了。”


 知微无奈的叹口气,不甘愿的吩咐文杏扶自己起身来,文杏见她脸色不大好,也知她今日已经很累了,便道:“姑娘,奴婢出去打发太太回去便是。”


 知微苦笑一声:“太太亲自过来瞧我,若我让她吃了闭门羹,传出去更要没理了。如今外头有说我嫉妒刻薄的,难不成还要再多出个不孝来?”


 刚掀了珠帘走出去,便见贺氏与四姑娘一道进来了。


 贺氏瞧着知微一脸疲态,愣了一下,歉意道:“渊儿媳妇,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知微温顺的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吩咐丫头们上茶来,“太太特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突然想与你说说话。”贺氏叹一声,端了茶杯浅啜一口,“今个舒姨娘的事,可也吓到你了吧?我方才瞧见七丫头从你这里出去,那小脸煞白的,想来也吓坏了。”


 七姑娘走了?知微微愣了下,她还以为七姑娘熬不住总会与她说,她到底藏了什么事,竟然让她几番顾虑仍是对自己说不出口?


 “是啊,姑娘们胆子小,哪里见过那样的场面。”知微很快拉回思绪来,想着等有机会再找七姑娘问个明白,便集中精神与贺氏打起太极来,“我瞧四妹妹神色也不好,一会太太莫忘了让人熬了安神汤给四妹妹。”


 四姑娘忙道:“多谢嫂嫂关心。”


 贺氏又道:“你还不知道吧,萍儿那丫头刚才没熬过去,已经死了。”


 知微佯装惊讶道:“死了?”


 贺氏点头道:“她承认是她杀了舒姨娘,那些不见了的钱财却又说不出藏到了哪里。唉……刚才昊儿媳妇已经派人去了舒家,这件事到此为止也是好的。只是……”


 她一顿,目光幽幽落在知微身上:“府里头到底有这么个隐患,却要令人不安了。”


 知微有些弄不懂,贺氏专程来与她说这番话是何意图,故而也不敢贸然说些什么,只好道:“萍儿不是已经承认了?难不成太太以为杀害舒姨娘的另有其人?”


 贺氏嘴角一僵,不想知微竟装傻全然不接她的话茬,脸便沉了下来。


 她有理由相信,知微不可能不知道那萍儿是个替死鬼。她也相信,在舒姨娘屋里她定然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她这才私下里找来,不想她仍是不肯对她透露一丁半点来。


 贺氏见知微这般,也没了追问的兴致,意兴阑珊道:“不过是我个人猜测罢了。”


 她顿一顿,瞧着知微,意味深长道:“咱们府里这样不安生,渊儿媳妇怀着身子,更要多小心注意了。”


 知微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你不告诉我实情就诅咒你成为下一个被害者呗!


 文杏听懂了,脸色变了变,忍不住拿眼去瞧知微,却见被诅咒的主子并不在意,还淡淡的对她笑了下,但她仍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贺氏见知微神色未变,到底还是有些挫败,语气便有些生硬,道:“五丫头的病可好些了?”


 旁边的画蔷闻言微微一僵。


 贺氏瞧得清楚,目中精光一闪。


 知微敛了笑,担忧道:“如今仍是起不了身,吴大夫治疗时疫很有经验,便专门请了他来府里。我也想去瞧瞧五姑娘,却被吴大夫拦了下来,倒时疫极容易传染,除了他与五姑娘的贴身丫鬟小蝶,旁人都不让靠近呢,可想那时疫定是十分可怕的。”


 贺氏瞧着她情真意切的模样,又瞥一眼已然恢复如常的画蔷,狐疑道:“竟是这般严重?我身为五丫头的嫡母,也该前去看看才是。”


 知微也不拦着,“文杏,我身子不便,你便代我陪太太去东厢。正好也问问吴大夫五姑娘的情形如何了?”


 文杏神色平静的应了是,对贺氏道:“太太请随奴婢来。”


 贺氏拿不准五姑娘是不是真得了时疫,但知微这样说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起身来。见四姑娘也跟着站起身,忙道:“我去便是,你在这里陪你嫂嫂说说话,我很快便来。”


 她到底是个母亲,不管五姑娘的病是真是假,也不敢贸然带四姑娘过去。


 四姑娘便听话的留了下来。


 知微并不待见她,两人也说不到一块儿去,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没话说了。


 不过这微妙的尴尬也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贺氏便回来了,脸色却有些难看。


 四姑娘忙起身迎着她,关切道:“娘,五姐姐可要紧?”


 她本要去扶贺氏,贺氏却避开了她的手,僵硬的扯了一抹笑,语速极快的对知微说道:“五丫头在你这里,你费心多照顾些,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领着四姑娘便匆匆的走了。


 知微挑眉,瞧一眼文杏。文杏抿着嘴笑,上前道:“方才太太被吴大夫吓坏了。”


 她见知微饶有兴趣的瞧着自己,便将贺氏到东厢之后的情形细说了一遍。原来吴大夫领了知微的银子,自觉装也要装个样子,故而严肃的气氛自然是要的,东厢各处都燃了艾,自己也弄得病怏怏的仿佛被五姑娘传染了的样子。


 贺氏一见,心里便信了几分,正佯装关心的问五姑娘的病情,就见小蝶从屋里跑出来,口中焦急的喊吴大夫不得了了五姑娘又说胡话了……


 吴大夫一听便要急忙往屋里去,却不知怎的没站稳竟撞了下贺氏。


 贺氏本来心有忌惮,离吴大夫有些远。谁知离的这么远还是被吴大夫碰到了,贺氏脸色当时就变了,想着吴大夫与五姑娘朝夕相对的,万一也感染了时疫……这一想,就把贺氏吓坏了,哪里还敢久留!


 “姑娘是没瞧见,太太仿佛见了鬼似的,走得飞快,奴婢险些都追不上呢。”文杏掩嘴笑道。


 知微没想到吴大夫竟也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忍不住笑道:“难怪方才她不让四姑娘扶她。这样吓一吓她也好,我也不用费尽心机去说服她送五姑娘出府‘休养’了。”


 贺氏被这样一吓,她再提出送五姑娘去偏远的庄子休养,想来贺氏也不会反对才是。


 果然,翌日知微便找到贺氏,见她面色蜡黄神色憔悴,便知她昨晚定然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知微忧心忡忡道,“太太可是夜里没休息好?”


 贺氏还未回答,知微又叹道:“昨儿晚上我也没睡好,吴大夫昨晚找到我,说是照顾五姑娘的那丫鬟只怕也染上时疫了。”


 “啊!”贺氏惊呼一声,向来不离手的佛珠串子竟没拿稳,直直掉落在地上。


 “太太?”知微担忧的瞧着失态的贺氏。


 甘嬷嬷忙将珠子捡起来,倾身凑近贺氏身边,似安抚了两句,贺氏的神色才好了些,扶额道:“昨儿睡得不太踏实,让你见笑了。”


 知微忙道不会,便听贺氏道:“五丫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知微为难道:“五姑娘住在我院里,我自当竭尽全力治好她才是。可是府中到底人多,五姑娘又是这样容易传染的病症,如今照顾她的丫头也感染了,我早间想再挑个人去照顾五姑娘,那起子奴才竟都在我面前哭天抹地的,都不肯去,可把我气坏了。”


 贺氏见知微望着自己,便跟着叹了一声:“也不能怪奴才们,谁的命不是命呢。”


 知微便更为难了,“吴大夫的意思,府里这样多人,若有什么万一,只怕咱们府里的人都要……且虽然眼下大家还不知道咱们府里姑娘得了时疫这事,但这种事只怕是瞒不住的,外人若知道了,咱们整个侯府只怕都要被隔离起来了。”


 贺氏显然只顾着自己吓自己,竟没顾得上这茬,一听知微这话更是忐忑了,“你说的没错,这事儿万万不能传出去,如若不然,咱们侯府只怕要面临更大的灾难了。”


 她一时也慌了手脚,惊惶的瞧着知微道:“你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知微沉声道:“吴大夫的意思,是将人先悄悄儿送出府去,找个安静的地儿慢慢治着,能治好固然是好的,若不能……”


 贺氏连连点头:“那就赶紧准备着,尽早安排五丫头出府,可别耽搁了她的病情。”


 五姑娘生病的事知微早先让人与她说了,她也并未在意,昨儿去找知微,也是临时想起来,本来也没想着要去瞧她,只是瞧见画蔷的神色才起了疑心,还道五姑娘是装病,实则正谋划着别的事情,故而才非要去看看。谁知一瞧,却差点没将自己吓死。


 眼下又听知微这般分析,更是惶恐不安,只恨不得立刻将人送出去才好。


 知微的目的达到,便起身道:“太太放心,我这便去安排,尽早送五姑娘道京郊的庄子上去,以免夜长梦多。”


 贺氏脸色发白的叫住她,“京郊?会不会太近了?”


 知微便微微蹙眉:“太太的意思?”


 贺氏咬了咬唇,狠心道:“我记得咱们侯府在祥云县也有庄子,那里依山傍水,最适合养病,只是路途遥远了些,你意下如何?”


 “祥云县?会不会太远了些?”知微佯装为难的皱起眉头,心里却笑是乐开了花。


 贺氏皱眉,正要说话,知微又道:“不过养病确要环境好些,五姑娘在病中见见山水,想来对她的病情大有益处。只要对五姑娘有好处,便是远些也无妨。太太放心,我这便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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