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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知道五姑娘要离府的消息,府里的姑娘们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也全赶来相送。


 只是知微嘱咐不得近前,姑娘们虽不知何故,却也听话的没有靠近——未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五姑娘得“时疫”的事,知微只告诉了贺氏。


 四姑娘显然是被贺氏叮嘱过的,故而一直落在人后,躲得远远儿的。


 知微也少不得要做做样子,跟着送到二门。因此去路远,小蝶也“病了”,不能很好的照顾五姑娘,知微又另拨了如晏跟着去了,因而少不得要嘱咐两句。


 待马车走远了,知微才与姑娘们一道返回去。


 九姑娘今儿精神不大好,知微瞧着她面色如苍雪,眼下带着淡淡一抹青玉之色,显出几分疲态来,便关切道:“九妹妹昨个没睡好?怎的脸色这样差?”


 九姑娘似径直想着事情,闻言惊了一下,勉强扯了抹笑容,眼神闪烁,“夜里风大,扰了我一宿。”


 她顿一顿,神色似有些挣扎,沉默了一会,道:“嫂嫂眼下可有空么,我想与嫂嫂说会话。”


 知微本就瞧出她不对劲,哪里有不应的,当下便携了她的手往落樱园走。


 隔得稍远些的七姑娘本要过来,却在瞧见知微与九姑娘相携而去时,脚步顿了顿,便改变了方向,与丫鬟一道回去了。


 “九妹妹可是有心事?”知微捧了暖手炉在手中,率先开口问道。


 九姑娘似有些坐立不安,瞧一眼上了茶后便立在知微身后的画蔷,颇有些为难的看着知微。


 知微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打发了画蔷出去。


 “嫂嫂……”九姑娘见画蔷等人出去了,虽松了口气,却还是欲言又止。


 “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知微关切的问。


 九姑娘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气来,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连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嫂嫂可知道,母亲与梁太医的事?”


 她问的甚是艰难,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知微,紧张地抠住桌角的手指都快抽筋了。


 知微一愣,仔细瞧着九姑娘的神情,见她神色间有紧张,有挣扎,也有犹豫与害怕,却独独没有难堪与愤怒。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下意识里不希望九姑娘会觉得四太太是他们兄妹两个的耻辱。


 知微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在九姑娘几乎坐不住想要狼狈逃走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这话,无疑是肯定了九姑娘方才提出的问题。


 九姑娘喘了口气放松僵直的身体,这才发现抠着桌角的手心隐隐发疼,忙卸了力道,正襟危坐道:“母亲这段日子总是缠绵病榻,向大夫道是思虑过多、五脏郁结的缘故,还劝母亲凡事须得想开些,别让关心她的人担心着急。我初时听着倒也不觉得诧异,只前儿母亲又发起热来,我在旁照顾着,便听见母亲说了胡话。”


 她手里无意识的绞着帕子,低了头小声说道,“我离得近,便听见母亲不断叫这一个男人的名字,却不是父亲。我大惊,转头便瞧见嬷嬷神色紧张的看着我。我……我便逼问了嬷嬷,嬷嬷没法子,才告诉了母亲与梁太医的事。”


 “你知道了这件事,心里是什么想法?”知微循循善诱的柔声问道。


 九姑娘咬住唇,半晌才道:“我先时不敢置信,只道嬷嬷在说谎,母亲与梁太医怎么可能……别说平日里与梁太医有什么往来暧昧,母亲这么些年连见都没见过他,又怎会……可是嬷嬷没有理由会骗我。嫂嫂,我该怎么做?”


 知微当然不好随便出主意,却也很欣慰九姑娘能对自己坦言这样大的秘密,便道,“这件事,你与四婶婶谈过了吗?”


 九姑娘摇头,目光盯着虚无的一点,呐呐道:“我不敢。我也不知道母亲若得知这件事,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认为这件事嬷嬷会瞒着四婶婶吗?”知微从旁开解道,“四婶婶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九姑娘慌忙道:“那怎么办?”


 无意间窥的母亲的秘密,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另有所爱,而父亲才是横插进母亲与梁太医之间的人。现在梁太医离开了,母亲便突然病倒,药石无医,岂不是伤心太过的缘故?


 她觉得自己本该理直气壮的怨怪母亲对父亲的不忠,可只瞧着母亲蜡黄的没有半点光彩的脸,想着她被困在不爱之人身边,一辈子也未展露过舒心快活的笑容,便觉得心酸的厉害,哪里还能怪的起来。


 又找不到旁人述说,索性便来找知微。她其实并不能肯定知微于这事知不知情,只是想起上一回知微去瞧过母亲,母亲第二天就病倒的事太过蹊跷,是以才疑心知微是知情的。


 “你怪四婶婶吗?”知微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


 九姑娘犹豫了下,点点头又摇头,“先时也怪的,觉得母亲既嫁给了父亲便不该再想着从前的事,与父亲过好日子才是对的。可是……嬷嬷说,这世上再没人能如梁太医那般对待母亲。梁太医为了母亲一生未娶,明明知道不可能再与母亲有什么,却还是进了府来默默地守着母亲……我又觉得,母亲与梁太医都怪可怜的。若不是当初外祖拿母亲来讨好父亲,如今母亲与梁太医说不定过着……我只这样一想,便替母亲感到难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知微加重语气,郑重道:“四婶婶的病,只有梁太医能治,你会怎么想?”


 九姑娘显然误解了知微的意思:“你是说,再把梁太医请回来给母亲瞧病?”


 “然后依然如从前一般,四婶婶继续苦守佛堂茹素念经,梁太医依然默默的守护吗?”知微蹙眉,索性狠心道:“只怕是不成的,这件事儿,府里已经有旁人知道了,不然你道我为什么要遣梁太医离开侯府。”


 “什么?”九姑娘大惊失色,直直看着知微,眼中拍着惊涛骇浪,“是谁?”


 “三太太。”知微也不隐瞒,道:“只怕侯爷也知道此事。”


 九姑娘死死拽着帕子,身形摇摇欲坠,紧紧咬着牙根,脸色惨白如纸,“怎么会……”


 “你且想想,金铃死那晚,四婶婶为何要来为昊嫂嫂解围,她与昊嫂嫂又没半点情分。”知微轻叹一声,道:“还有那次我晕倒,险些保不住腹中孩子,梁太医帮忙稳住了我的胎,却在开方时毫不尽心,又岂是他自作主张的缘故?我只是在药方上添了一味来紫姜试探,梁太医便方寸大乱。他也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府里,只能给四婶婶带来麻烦,故而才……他走时,我命人给了他银子,他一点也没给自己留,全给了四婶婶。”


 九姑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让呜咽声溢出来,眼泪早已泛滥开来。


 知微取过手帕起身走近她,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珠,“你心里不怪四婶婶与梁太医,我是极欣慰的,我想四婶婶若知道你并非当她是耻辱,也会放心的。你可知道,四婶婶为何从小便疏远你们兄妹,不是她不爱你们的缘故。实则是太爱你们,担心她与梁太医的事被人知晓,你们兄妹二人会为此受到伤害。便索性与你们疏远,到时由着你们恨她也是好的。”


 九姑娘再也忍不住,抱着知微的腰,哭出了声来:“嫂嫂……”


 知微知道,四姑娘与四太太这么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才算真正的消除了。


 九姑娘哭了许久才止住,红了眼睛不好意思的瞧着知微,小声道:“弄脏了嫂嫂的衣服,嫂嫂莫要怪罪。”


 “罚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了。”知微玩笑道。


 九姑娘微红着脸,起身道:“嫂嫂要什么我都给的,不过眼下,我要回去照顾母亲了。”


 知微点头,叮嘱她道:“好好儿与四婶婶说话,这到底不是什么小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我知道。”九姑娘飞快道:“父亲那里,我会瞒着的。”


 知微这才放心,送她到门口,瞧着她微提着裙摆在雪地里走的飞快,心下为四太太感到高兴与值得。


 文杏直到午后才回来。


 听画蔷道知微在等自己,文杏不敢耽搁,回屋洗了脸与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急忙去知微屋里。


 原本以为平安瞒过贺氏五姑娘的事,姑娘定然会十分高兴。文杏一进门见知微神色肃穆,面上的笑容悄悄敛去,担忧道:“姑娘,可是今儿的事让人察觉了?”


 知微伸手招呼她过来坐下,也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向旭问我要你,这事你怎么看?”


 文杏愣了下,而后一张秀气的小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却也并不扭捏,也不避开知微的目光,“他是怎么说的?”


 知微便将自己诚心对向旭道谢,向旭却提出这个要求的情形与文杏讲了。


 文杏面上红晕未消,沉吟片刻,道:“姑娘觉得向旭并非诚心求娶我?”


 知微也不瞒她,“我与向旭接触不多,我只是担心他问我要你是为了梁太医的事与我赌气。”


 文杏也不觉得意外,甚至还附和着知微点了点头,冷静道:“姑娘的担忧不无道理。”


 知微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大受打击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未等她再开口,便听见文杏轻却坚定的声音:“姑娘,我答应。”


 正在想着如何拒绝向旭不会加深他们之间矛盾的知微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文杏明知向旭也许不是真心的前提下,她仍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为什么?


 文杏自然瞧得出知微的惊诧,她轻轻笑了笑,“向旭也算是一表人才,上无高堂下无弟妹,也省去了我以后要孝敬婆婆照顾弟妹的辛苦,况还有一技之长,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知微蹙眉,拉过文杏的手沉声道:“文杏,我要听实话。”


 文杏定定的迎视着知微的眼睛,仍是不疾不徐的用她温和轻柔的嗓音慢慢诉来,只是这回却连耳尖都悄悄地红了,“姑娘,我不讨厌他。”


 知微心里一紧,文杏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向旭的,她怎么半点也没察觉。


 “可是,他也许并不喜欢你。”而且,因为她是文杏主子的缘故,说不定更不会待见文杏。


 文杏缓缓笑道:“无妨,若我与他成为夫妻,总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喜欢我。”


 知微瞧着她愈发坚定的黑眼睛,一时也不知是忧是喜了。


 不过很快她便笑了,“你说得对,我的文杏这么好,是他向旭上辈子才修来的这福气,他怎会不喜欢。”


 她轻轻一叹,伸手将文杏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他若敢欺负你,你便尽管来找我,不管你是对是错,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文杏闻言低头一笑,终于鼓起勇气反握住知微的手,轻声道:“姑娘,即便他对我不好,你也不要因此自责,这是我自愿的。”


 知微别过过去,微微仰头将泪意憋回去了,才道:“我会给你置办一座宅子,你先别推辞。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也没能给你些什么,还叫你们成日里过的提心吊胆的。成亲后,你便不用跟在我身边,喜欢做什么可以与我说,若实在舍不得我,便与百灵一样,替我打理铺子庄子也可。其实依我的意思,向旭定然不愿你再帮我做事,倒不如做点你自己喜欢的事……”


 “姑娘这是什么话。”文杏含泪打断知微,“便是我与他成亲,也是要跟在姑娘身边的。他本来就在府里供职,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宅子。我与百灵不同,我已经习惯了跟在姑娘身边。”


 “傻话。”知微白她一眼,“那宅子的屋契上会写你的名字,若向旭欺负你,你便直接叫他滚蛋。你们一个一个陪着我,担惊受怕的事儿遇了不少,以后过点安生日子也好。现在是你,接下来就该画蔷了。可画蔷这一根筋的比你更难办啊,她一定会哭着求着不肯嫁的,真是愁人。”


 文杏低下头去,眼里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知微故意转开话题,是不愿意再听她的拒绝。她也知道,只要得了知微的真心以待,凡事她总会为对方考虑的尽善尽美。


 “可,我若出去了,姑娘身边只得画蔷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文杏哽咽道。


 “还有如椛如枂两个,她们也渐渐大了,这大半年历练下来,倒也堪用。何况还有姜嬷嬷路妈妈等人,你便不要担心了。若人手不够,再买便是。”知微笑着说道,“好了,这件事便这样愉快的决定了。你只管安安心心等着,我必定让你风风光光成为向旭的妻。”


 打发了文杏去休息,知微待她走远了才倏地沉了脸来。


 向旭要是敢对文杏不好,他也别想好过了去!


 正想着此事要如何办,便见画蔷领了七姑娘与她的丫鬟走了来,那小丫鬟手里还捧着个针线箩。


 七姑娘的脸色仍是不大好,眼里带着惶惶之色。


 知微待她坐下了,又叫画蔷去拿七姑娘素日爱吃的点心零食来。七姑娘定了定神,从丫鬟手里接过针线箩来翻了翻,随即蹙眉道:“我给嫂嫂新做的手帕你怎么没带上?”


 那丫鬟一撇嘴,似有些不满道:“出门时姑娘又没吩咐,奴婢忘了也是有的。”


 知微瞧这丫头有些眼生,不是平日跟在七姑娘身边的那个茗儿,便暗自留了心,又见她对七姑娘竟是这个态度,瞬间沉了脸,冷声斥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对主子吩咐的事情毫不上心,还敢怪主子没吩咐你,这是哪家交给你的规矩?”


 那丫鬟不料知微竟会当着七姑娘的面发作她,一时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敷衍着认错道:“奴婢是昊大夫人跟前服侍的,将将才到七姑娘身边服侍,一时忘记了姑娘的吩咐,还望姑娘与夫人恕罪。”


 知微眉头一沉,七姑娘便知知微是动了真怒,忙道:“还不快回去把那手帕给我找来,杵在这儿没得惹嫂嫂不快!”


 那丫鬟似有些不情愿,却在瞧见知微沉着脸的神色,顿时噤声,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知微脸色仍是难看的紧,盯着松了口气的七姑娘问道。“你身边的茗儿哪去了?”


 七姑娘委屈的低下头去,“茗儿昨日被昊嫂嫂许给了前院的长栓,我身边没人,昊嫂嫂便将她屋里的双儿拨给了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知微倒也想等她开口告诉自己,但她不是九姑娘,她性子太软,又一贯的优柔寡断,若有九姑娘半点果决也是好的。


 七姑娘似受惊的飞快抬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好不容易寻了个理由过来我这儿,不是想就这样浪费掉了吧。那丫头,是昊嫂嫂放在你身边看着你的?昊嫂嫂为什么要看着你?”


 七姑娘似有些无措的垂下眼,声若蚊蝇道:“嫂嫂,我……我知道是谁杀了舒姨娘。”


 知微神色如常,舒姨娘死后,七姑娘各种反常,甚至还要赖在她这儿不走,她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是三太太?”知微淡淡问道,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七姑娘又是一惊,瞳孔飞快收缩了下,惊讶道:“嫂嫂怎会知道?难道昨日除了我与舒姨娘,嫂嫂也在?”


 “昨日?”知微见她仿若小动物般一惊一乍,到底还是放软了声音。这姑娘本就胆小,能来与她说明真相只怕也自我争斗了许久。


 “不对。”七姑娘又自我否定道,“昨儿嫂嫂一早便进了宫,不可能会在……”


 “你与舒姨娘看到了什么?”知微打断她,开门见山的问。


 七姑娘定一定神,才抬起眼来,鼓起勇气道:“昨儿雪停了,茗儿道梅园里的梅花一夜间全开了,很是漂亮。我心里惦记,用过早膳便与茗儿两个去了园子。我们两个玩了一阵,便打算折些梅花回去插瓶。我们说好了分头找开的最漂亮的,谁知便瞧见了……瞧见了母亲与,与……”


 她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口。


 知微平静的接口道:“与侯爷?”


 七姑娘瞠目结舌,愣愣的瞧着知微,眼珠子几乎都要脱出眼眶了。“嫂嫂你,你怎么……”


 嫂嫂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而且,她还这样的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一点都不似她这般震惊。她当时可是吓得腿都软了,若非后来茗儿扶着,她恐怕要一路滚回去了。


 “你瞧见三太太与侯爷,舒姨娘是不是也瞧见了?”知微淡淡瞥她一眼。


 这大约便是舒姨娘惨遭毒手的原因了。


 七姑娘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点头道:“当时母亲与侯爷,他们先是说着话,然后……”


 她垂下脑袋,呐呐道:“然后他们便抱在了一处。”


 又猛地抬起头来,紧张道:“我吓坏了,只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正要悄悄的走,就瞧见舒姨娘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躲着,她显然也瞧见了母亲他们。我心里更不安,不敢再做停留。这时候,母亲与侯爷仿佛发现了什么,侯爷匆匆忙忙先走了。母亲站了一会,便道出来吧……舒姨娘便出去了。”


 “三太太发现你了?”知微皱起眉头。


 七姑娘连连摇头:“母亲并没有发现我,只是,她看到我房里的梅花,起了疑心。”


 知微松了口气,“你昨儿那样慌张,瞒不过三太太的眼睛。”


 七姑娘点头道:“我是真的吓坏了,舒姨娘死的时候,许多人冲进去,我看见太太从门后的方向走出来,她的衣袖上还沾了舒姨娘的血。”


 她惊慌万分的紧紧抱着手里的针线箩,抿了抿发干的唇瓣,又道:“母亲定然也瞧出我神色不对,回去后又见我屋里的梅花,便问我是不是去了梅园,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你怎么说的?”知微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就怕这傻姑娘傻傻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七姑娘忙道:“我道,我在梅园里见过了舒姨娘,因她对我口出嘲讽,我忍不住还了嘴,被她败坏了心情,折了花便回去了。谁知没多久便听到她被杀的消息,我很害怕,若别人知道我曾与她发生过争执,认为我是凶手就糟糕了。”


 “三太太信了?”知微忍不住追问,三太太怎可能这么容易便轻信了七姑娘的话。


 七姑娘微摇头,“母亲定是不信,所以才叫昊嫂嫂安排了双儿来服侍。嫂嫂,我很害怕,母亲杀了舒姨娘,会不会也杀了我?”


 知微安慰她道:“三太太倒不敢明目张胆对你下手,府里头死个姨娘好办,可若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怎可能被轻易放了过去。想来三太太也知道其间的利害关系,才会遣了人来你身边监视你。不过,你仍是要小心些才好。虽然明面上她不能对你如何,自个儿吃穿的东西还是要当心些。”


 谁也备不住三太太来个暗箭杀人啊!


 七姑娘听了知微的分析,虽仍是害怕,却也比刚来时好了一些,点头,神色黯然道:“我现在只盼着赶紧离开侯府,再也不要呆在这里……真的好可怕。”


 骤然知道那个与自己一样软弱无争的嫡母,竟然与自己夫君的大哥私会偷情不说,还残忍的杀害了府里的姨娘,这样巨大的反差如何能让她不怕?


 知微宽慰她道:“你且再忍一忍,待明年开春,便是你出嫁之时,那时便什么都不怕了。”


 七姑娘却心有戚戚,不安又略带退缩的瞧着知微:“嫂嫂,金府……也与咱们侯府一样吗?”


 “肯定是不一样的。”知微只好这样安慰她,“金家人口简单,金夫人你也见过的,她待人最是和气。金姑娘性子也好,你嫁到金府,定会过的很好。侯府的事,便都忘了,也不要与旁人提起。三太太面前,你倒也不用怕,不要一见她便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徒惹人怀疑。你自己编的理由就很好,在三太太面前,就只当自己是怕被人冤枉杀了舒姨娘便是。只是你那丫头……”


 “茗儿偷偷与我说了,道母亲问过她梅园的事,她一口咬定是我与舒姨娘起了争执,我们很快便离开了梅园,并未说其他。”七姑娘连忙道,觉得知微简直就是自己的主心骨,有了主意,果然便镇定了不少,“我日后在母亲面前也会多注意。”


 双儿取了帕子回来时,便见七姑娘对着绣架颇苦恼的皱着眉,知微则站在旁边,手指着绣架上的绣图道:“先前不是才与你说了,这双面绣若是针脚排列疏密不当,两面如何能相等?还有,这针须得垂直用力,才能不刺破反面的绣线。你再看看你这线头,都藏住了吗?”


 她语气严厉,双儿看见七姑娘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正要走过去,便见知微骤然发起脾气来,厉声呵斥道:“你哭什么哭?自己不用心学,教了一遍又一遍也学不会,莫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来问我,没得浪费我的时间。旁人瞧了,还得道是我这做嫂嫂的欺负了你!”


 七姑娘霍然起身,一抹眼泪,泣声道:“都是我太笨了,才会一直学不会。我……我身子不适,今个便不学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顾不上绣架上的绣图以及自己带来针线箩,似也没瞧见立在门口的双儿,捂着脸撞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双儿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知微冷眼瞪她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你家主子,她若有什么事,看三太太能饶得了你!”


 双儿这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就往外追,追出去两步了还能听见身后知微不满的抱怨,“真是笨死了,这样教都教不会,都不知道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如此过了两日,府里的人都知道知微骂了七姑娘。


 这日天气不错,知微早早起了,前往悠然居给贺氏请安。


 贺氏回来后,虽没有明文规定各房的人都必须前去请安,不过每天早晨姑娘们以及各房的媳妇们,不管情愿不情愿,还是会去悠然居坐一坐。


 知微作为晚辈,本也不该例外,但一来贺氏一回来就给了她个下马威令她十分不爽之余,身子不便也是一大原因。


 知微到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她略略一看,三太太与贺氏坐在罗汉床上,姑娘们与昊大夫人媳妇们便分坐在两旁。


 她进去时,虽已经有人通报过了,但仍然惹来许多狐疑的视线。


 知微并不理会,笑吟吟的上前,欲要给贺氏请安。


 贺氏忙叫甘嬷嬷扶住她,嗔道:“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跑出来作甚?没得累坏了,冻坏了去。”


 知微也不与贺氏客气,扶着甘嬷嬷的手坐下了,才低头抚一抚隆起的并不明显的肚子,笑道:“婆子们抬了轿子,又不是我自己下地来走,哪里就累坏了。莫不是我在太太眼里,就跟那碰一下就碎的瓷人儿一样了?”


 “可不是么。”贺氏打趣道,“你如今就是咱们府里的宝,就怕你磕着碰了,可不跟担心个瓷人儿一样啊。”


 昊大夫人神清气爽的附和道:“太太说的正是呢,咱们府里眼下最金贵的便是渊弟妹你了。”


 “昊嫂嫂可千万别这样说。”知微忙瞧了眼二房的栢二夫人,“栢二嫂嫂都快临盆了,她如今才是咱们府里最金贵的。”


 栢二夫人受宠若惊的抬头看了知微一眼,又忙垂下视线去,却不自觉的伸手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生性安静怯懦,二太太在时没人高看她一眼,二太太不在了,自然更不会有人高看她。她每日里也只呆在自己屋里安胎,不知今儿怎的也过来了。


 知微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被昊大夫人瞧见了,便取笑道:“渊弟妹快别羡慕栢弟妹了,再过几个月,你这肚子便也赶上栢弟妹的了,你且耐心些便是。”


 她说完便笑了起来,惹得屋里众人也都跟着笑了,一时气氛倒也和乐融融,瞧上去真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又说笑了一阵,贺氏便似无意的瞧了缩在角落里的七姑娘,对知微道:“听你三婶婶说,前两日你骂了你七妹妹,可有其事啊?”


 众人闻言,立刻看向她与七姑娘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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