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六章 不体面

 万妖林某处郊区。


 “爹~娘~小鸭来了，小鸭来看你们了！”小姑娘跪扑在一个小笼子前，大声呼唤笼子里的天鹅和鸭子，“小鸭来了，爹~娘~你们怎么样？”


 两个飞禽灵物听到女儿的呼喊慢慢睁开眼，相拥的头颈转过来看向牢笼外，“小鸭，是你呀，你来啦。”笼中的天鹅和野鸭似乎受了伤，身体特别虚弱，每说一句话、一个字都艰难无比，却还要强行挤出笑容面对自己的女儿，“小鸭，最近过得怎么样？”


 “娘~爹~我给你们带药来了。”路上一直要求自己坚强，不许哭，可真的看到父母那一刻，眼泪哪能忍得住，小鸭姑娘一边流泪一边拿出一个小葫芦，“里面是针对雷劫的疗伤药，你们吃吧。”


 “你这是哪来的钱呀？”笼中的天鹅和野鸭问道，“小鸭，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很清苦吧？别给我们买什么药了，你过得好我就好。”这对夫妇也是倒霉，家族出事前正好是雷劫，不但渡劫失败，而且还没等疗伤就被关了起来。


 “爹~娘~”田小鸭什么也讲不出，只能蹲在笼子前哭。


 与田小鸭一块来的还有鸟人秋千他们，按理说当该与朋友的父母打招呼的，然而面对四周关在笼中的无数天鹅，即便是活泼的小绿帽也沉默了，什么也讲不出。


 “这是圈禁？”虎威威皱着眉说道，“这明明是关押！太侮辱人了吧！”


 天鹅族向来以高贵典雅著称三界，三界的许多艺术门类职业都少不了它们的身影，可以说，天鹅族和仙鹤族、孔雀族是形体最显贵的三家，为万灵所追捧，可是在这里，它们全都屈身于低矮狭小的笼子中，无法展翅，无法抬颈，脏兮兮的羽毛乱飞，混乱的哀恸声飘荡……哪还有一点体面存在，哪还有一点贵气留存，十分凄惨。


 “失势的家族就是这个现状吗？”鸟人感叹道，“万妖林的做法真是叫我震惊呀。”每一只天鹅身上应该都有压制修为的诅咒禁制存在，叫它们无法使出任何法术，同时也无法保持人形。话说，“人形”是个有意思的事：在三皇五帝前，变为人对仙神鬼妖佛来说是个丢脸的行为，可是随着人族兴盛，现在刚好相反，能化形的妖修由人族跌落回原形被认为是最叫人屈辱之事。


 秋千道：“万妖林自称是妖族圣地，最文明的妖族聚集区，却不曾想它文明的另一面竟然是如此野蛮。”


 田小鸭隔着笼子与父母哭泣之时，几个负责管理圈禁的看守走到近前，他们看着大哭的小姑娘，不但没有可怜她，反倒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小丫头，你又来了。”看守甲说道，“怎么，赚到给你爹娘买药的钱了？哈哈哈哈……”


 田小鸭听到刺耳的笑声心里气愤，但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现，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敢与看守争辩，这些看守一定会折磨自己的父母亲人。


 小姑娘没什么动作，但秋千却忍不了，唤出武器就要打破牢笼救出众天鹅，幸好在她动手前，鸟人按住小狐狸，用眼色示意她别急。乌鸦沉了沉气，走到几个看守面前，“几位长官，你们好呀。”


 “你是……？”几个看守问，“小鸭子的朋友？”


 鸟人拿出几块灵石交给看守，“我们是田姑娘的朋友。”


 “呦呵，懂规矩呀。”几个看守笑了笑，“这些天鹅但凡有多有几个你这么懂规矩的朋友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呀，哈哈哈哈……”他们张狂地笑了一会儿，询问乌鸦，“怎么着，朋友，有什么请求吗？”


 “当然是希望几位照顾我朋友的父母亲人。”鸟人又奉上几块灵石，“另外，小的还有些问题请教几位，还请几位赐教。”


 “好说好说。”收了钱，看守大喜，立刻施展法术放开所有笼子的门，叫众多天鹅离开狭小低矮的笼子，到空地上活动活动。其实这块地方范围不小，有山有水，正常说所谓的“圈禁”应该是禁在这片区域，只不过管理圈禁区的人得到某些授意，找各种理由将天鹅们关进小笼子中受苦。这会儿终于获得“有限度”自由的天鹅们齐齐聚在一块相互慰藉，看起来可怜，让人感动。不过，哪怕场地宽广，也没有任何一只天鹅愿意展开破烂的翅膀，扬起沾满污秽的头颈。“让体面的人变得不体面”，这对某类人的杀伤力极大，比直接杀掉更加可怕，这些天鹅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再恢复曾经的典雅。


 “爹~娘~”田小鸭把父母揽入怀抱，大声哭泣，“爹，娘，你们受苦了~对不起，是女儿没用，到现在也没有赚够给你们赎身的钱！对不起，呜呜呜……”


 众天鹅听到田小鸭的哭声，全都围了过来，将小姑娘拢在中心，“小鸭，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别哭~别哭~”多年来，众天鹅从未瞧得起有一半野鸭血统的小姑娘，但现在它们自然不会再鄙视人，反而十分懊悔当年欺负她。


 秋千等人也终于了解为何田小鸭要努力赚钱，为何不敢花钱，以及为何谨小慎微，生恐丢掉工作，“我们之前竟然有些玩笑地嘲讽她抠门，唉~我们的每句玩笑话在她心中一定都锋锐如刀，割得她肝肠寸断。”小狐狸因蓬莱岛一役元神受创，感应人心的能力降低，只能隐隐感觉出小鸭心情不好，却不曾想竟是哀伤至如此，小狐狸十分自责。


 另一边，鸟人正与几个看守讲话，态度谦卑。


 乌鸦问：“敢问几位大哥，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家里出事了呗。”看守乙说道，“具体什么事不清楚，反正好大。几年前，白虎族少族长虎敢大人亲自带人查抄整个万妖林地区的天鹅族，将所有天鹅族人圈禁，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有天鹅血统，一律抓到这里，圈禁令好像到现在也没结束。”


 看守甲说：“最近风声似乎过去了，上面说只要有人给它们赎身，就允许它们离开。那个田小鸭是你们朋友？她是第一个赎身的，好像是某个富豪看中了她，出钱赎她。我说老弟，你应该听说过天鹅族的传说吧？这族人特倔，对感情和名声比较重视，所以哪怕有许多妖怪愿意赎它们，前提是它们成为妻妾、赘婿，它们也宁可继续在这受苦，不选择成为陌生人伴侣。你的那个田小鸭大概是身上有一半野鸭血统的原因，所以……嘿嘿嘿……不得不承认，哪怕有一半野鸭血统，那个小姑娘的身段也真好看呀，娶回家太值了……嘿嘿嘿……”这人笑容下流，恶心得叫人想打他。


 “这样啊。”鸟人想了想，把虎威威和小绿帽叫了过来，“大花，带着小绿去取钱，把她那张卡里面的所有钱都取出来，我要赎所有人。”


 “哦。”小绿帽和虎威威没犹豫，立刻去取钱，不敢有任何耽误。


 几个看守没想到鸟人这么有钱，“兄弟，可以呀，大款呀！赎这么多人，至少得几十块仙石，你有吗？啧啧啧，真有钱，你混哪的呀？”


 “随便混混啦。”鸟人第三次掏钱交给几个看守人员，笑道，“还有个问题，难道天鹅族就没有朋友帮着赎身？我记得天鹅族之前是本地大户吧？难道没朋友？一个都没有？”


 “躲还躲不及呢，谁敢帮忙呀？除了没脑子、色胆包天的，整个万妖林对天鹅族的遭遇噤若寒蝉，都怕惹上麻烦。”看守甲说，“再说了，这世上之人，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天鹅族历来高傲，不依附权势，不屈服金钱，常常拒绝权势富豪的邀约，受到无数嫉恨，如今失了势，帮忙赎身的没多少，花钱请我们欺负它们的数不过来。”这还得说万妖林的规矩严，看守们需要找理由进行有限度的欺负，换做其他没规矩的地方，更惨的事也保不住会发生。


 “也对。”鸟人能“理解”一切，虽然他不想理解。


 小绿帽和虎威威速度快，带回好多仙石，鸟人立刻交给圈禁区负责妖怪，赎出天鹅族所有人。田小鸭是万万没想到刚认识不久的几个朋友愿意花这么多钱帮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解除法术禁制的天鹅众亦是十分激动，想要集体跪地感谢。


 “别别别别……”正如之前看到受圈禁的虎威威家一样，乌鸦哪敢居功，心中有无限愧疚，是以施法阻止众人跪谢，“诸位暂时去竹花山安歇一段日子，待天鹅族的产业解封，诸位再回去。”


 “谢谢玉先生，谢谢！”田小鸭哭道，“如果只靠我，也不知多久能救出大家。几位放心，小鸭和亲人们未来一定会努力工作，把钱还清。”


 秋千拍拍田小鸭的肩膀，“还钱不急。”


 “不行不行不行……”田小鸭说，“我一定要快快还钱。”小姑娘转身与父母亲人说了些话，请他们按照乌鸦所言去竹花山，她自己则，“要帮花熊大人宣传竹花影业，赶紧赚钱还给小绿姑娘。”


 “小绿的钱就是我的钱，你还我就行。”秋千捏着小绿帽的帽子，“是不是呀，小绿？”


 “哦~当然~小绿帽的钱就是秋千姐姐的钱。”小傻子特真诚地说。


 “嘿嘿嘿，没错吧！”秋千笑着对田小鸭说，“总之呀，以后你就跟我混吧，还钱不着急！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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