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一章 羞愧的大圣

 花果山宴会过半，玉慧与功德佛、八戒和悟净不善饮酒，出门观赏山景，只有鸟人和悟空继续喝。


 看了眼在鸟人衣领里甜美酣睡的秋千，孙悟空问道：“乌鸦，听说不久前在宫明岛，有人欺负小狐狸？你这家伙，怎么不好好保护女儿，怎么能叫外人欺负？要是换做我，我非得把那凤妃打死不可。”


 “你瞧瞧，你瞧瞧，大圣爷，你都是佛爷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暴。”鸟人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也不算受欺负，仅仅是不开心而已，而且马上就有酉锦帮她出气，不算什么。至于那凤妃……虽是可恶，倒也不至于打死，我们都是小妖怪，忍气吞声是常有的事。”


 “你给我少来这套！”齐天大圣说道，“你这家伙，就是爱讲规矩。凭什么堂堂大罗金仙的女儿要受一个小乌鸦精欺负？她既然敢仗着自己丈夫的威势欺负人，就该承担别人大罗金仙父亲的惩罚。”


 “行了行了行了。”鸟人说道，“都说过了，酉锦替秋千出气了，大圣爷你就少操心啦。这是我闺女，你少多管闲事。”


 “你看你，老孙还成了多管闲事了。”大圣爷撇了撇嘴，“也罢，也罢，你们秋鸟洞的行为方式，老孙我确实不理解。不过咱有句话说在前头，若是哪日再有人敢欺负秋千，哪怕是你忍气，老孙我也不会吞声！”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你的心意啦。”鸟人明白，孙悟空之所以这么护着秋千，乃是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和秋千都是娲皇宫女娲娘娘的亲人，孙悟空相当于秋千的“叔叔”——悟空也把鸟人看做是兄弟。“大圣爷，你这取经结束了，大罗金仙也成了，如今闲了下来，估计以后得去娲皇宫拜见女娲娘娘吧？”


 “自然该去。”孙悟空说，“但有点紧张，犹豫。”


 “怎么讲？”


 “不知要说些什么，不晓得带些什么礼物。”齐天大圣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拘谨，“我终是与圣母娘娘不算太熟，从出生到现在，五六百年才去见，晚了些，也陌生了些。鸟人，你上辈子与娘娘熟，可知娘娘喜欢听什么话，爱什么礼物？”


 “哈哈哈哈……”鸟人没想到孙悟空还有不好意思的害羞一面，“哪有回自己家还用带礼物的，花果山是你的家不假，但娲皇宫才是你的老家和娘家。大圣，你说什么话娘娘都爱听，你就是娘娘最爱的礼物。”乌鸦这话不虚，之前与精卫在一块时，他们曾聊起女娲对孙悟空态度，据精卫说，女娲是把这个猴子当做亲儿子看待，远比几个徒弟更亲近，甚至精卫都比不得。“大圣爷，你去娲皇宫什么都不用准备，如果非要带的话，就弄几个空间法宝，想来娘娘一定会给你许多东西的。”


 “是吗？”孙悟空仍旧是踌躇难定，觉得还是应该带点东西。“以前因为五百年山石之困，我曾对娘娘有点怨气，现在想来，哎呀，真是不懂事，如果不是有娘娘安排这么多的历练，我一个顽石何以有今日成就。娘娘对我是真好啊，我也一直把娘娘看做母亲，只是要说去娲皇宫，心里没由来出现许多恐惧，害怕自己这等在山野耍惯了的凶恶性子与恢弘壮丽的娲皇宫不匹配，弄不好会污了娲皇宫的金光。”


 乌鸦听出来了，孙悟空是因为自己曾经杀了无数妖怪，在妖界名声太差，没脸去见身为妖皇的女娲。“大圣爷，刚刚还你还劝沙悟净不要心里有压力，怎么到了你自己就想不通呢。那西去一路，大圣爷下手狠辣，棒子上沾了许多血，可若是仔细讲，大部分妖魔皆是罪有应得，是他们先作恶，有辱娲皇之光，方才有大圣爷你出手。”大部分是罪有应得，却也无法解释小部分是无辜，乌鸦至今也认为孙悟空的许多做法有点太过分。“大圣爷，我晓得，妖界对你有看法，你过意不去，但你也该反过来想想，你是不是对妖界也要有些看法。”


 “此话怎讲？”孙悟空说，“我都杀了那么多妖怪，怎么还要对他们有想法？”


 “当然要有想法。”鸟人道，“大圣爷，你难道不觉得如今‘妖’这个字与它本来的意思有所偏离吗？通天教主讲得好：妖者，非凡之灵也。即是说，妖本该是中性词，但如今三界六道，任谁都觉得妖怪是贬义词，甚至身为妖怪的人众生灵，他们也羞于提及自己的身份，更愿意以‘种群族群’自称。”


 “这……”孙悟空点点头，“是啊，哪怕是老孙我也常常下意识把‘妖’当做是贬低人，骂人。”


 鸟人道：“不同于道门和佛门，妖怪从古至今并没有一个紧凑的势力，各方大妖各自为王，依山傍水，各有心思，相互之间征伐拼杀，你死我活——争斗是妖族常态。再加上妖族乃凡灵成精，凡灵自有天定恩仇，羊吃草，狼吃羊，草精、羊精、狼精互为仇敌，结果同样是打来打去，没完没了。还有，大道无形，天意难测，妖族大多没有得到体系的传承，对因果业报并不清楚，常常为了修炼嗜杀嗜血，修炼邪道之术，坏了名声……”乌鸦一连说了许多导致妖族声誉差的原因，“……大圣爷，你当该对妖族有意见有想法的，你作为女娲娘娘信任的妖王，要为妖族做出表率，自身保持修养之外，争取将文明传播于以厮杀争斗为主要生活的妖族，尽量使妖族平静下来，和平下来，团结互助，而不是互相戕害。”


 “你的意思是……？”孙悟空有点懂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圣爷，对于恶妖恶怪，施展雷霆手段予以处置并没有问题，”鸟人说道，“女娲娘娘一直希望你能够改变妖族现状，祛除妖族的邪祟，将妖族带出原始野蛮，进入新的阶段，再无内耗内斗，共同向前发展——叫众生以另一种方式看待‘妖’这个字。”


 “带领群妖？”孙悟空说，“你要我统一妖界？”


 “不是我，是女娲娘娘。”鸟人叹气道，“如果单是我，对于统一妖界的问题其实并不拿得准，因为这个过程毕竟会伴随杀戮，我是个心软的人，看不得那些。唉~于我而言，现在妖族相互搏杀很惨，一统过程的攻伐同样哀痛，我终究是难成大事的小妖怪，心肠太软。但大圣你不同，”乌鸦认真地对孙悟空说：“你够狠，够强，嫉恶如仇，霸气外露，足以做到这些。如果大圣爷真的能够把妖界变成文明势力，功德无量啊。”今天的话就算乌鸦不说，娲皇宫也会通过各种手段叫孙悟空领悟，鸟人提前讲出，避免各种乱七八糟的误会和不必要的拼斗，也算是对女娲仁至义尽了。


 “这……”孙悟空陷入犹豫。这段时间，大圣一直对杀妖之事有些后悔，不曾想鸟人却说以后还要这么干，而且要更频繁地做。


 “大圣，且不提统一妖界，”鸟人说道，“未来的一段时间，妖族会面临一次大变故，一次大抉择，到时候大圣您需要代表娲皇宫做些什么——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在下手时仔细考量一番，不要伤杀太多无辜。”乌鸦今次是把“好坏赖话”都说了，既希望孙悟空有所决断，又盼着他别太狠——鸟人是个瞻前顾后没有决断的家伙，满怀妇人之仁，非是枭雄之辈。


 “你说的大变故是指山河社稷图吧？”悟空说道，“现在道上有传闻，说以后妖族要自成一界，全都进入那里面。”


 “正是。”鸟人点点头，“但，恐怕不是‘全部’进入，而是有所选择。妖族圣境岂是随便进入？这其间，大概会出现‘想进而不得进’和‘不想进而不得不进’的情况。”


 “‘想进而不得进’我能理解，‘不想进而不得不进’是何说法？”孙悟空问，“有谁敢违抗娲皇宫的命令？”


 “有~当然有。”


 “比如？”


 “四凶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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