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七章 许寡妇

 世上的人很多，对待生活的态度各有不同。老道士和许寡妇可谓经历波折，凄惨可怜，生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糟糕透顶，一个无辜地陷入国家大势的漩涡中，受尽折磨，年纪轻轻成了残废，孤单地过了几十年；另一位虽然身体上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但心灵上的创伤更加可怕——不过他们两个仍旧对生活抱有期待。老道士一直坚信自己的师父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坚持活下去，只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见到亲人；当真的见到亲人后，有足够理由痛恨所有人的他并没有哭诉自己曾经受到的不公待遇，没有求着自己已经成为仙人的师父帮自己报仇——他真的只是想见师父而已，这就足够了，已经很满足了，别无他求。许寡妇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丈夫，但没有失去那颗善良的心，每当看到有孩子从门前经过，她都会把这些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儿童当做自己的子女看待，爱护他们，保护他们，希望他们永远快乐。两个被生活背叛的人过得很苦，但却没有完全困于其中，而且还没有依仗这份苦乞求他人的可怜，宁愿永远地埋葬在自己的心中，也不会轻易表露给其他人看。于苦难的土地上种出希望的花朵，这是两人对待生活的态度。老道很幸运，他已经看到了花，看到了幸福果实。那么许寡妇呢？


 “丈夫很爱我，他的离开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他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绝对不会抛弃我，是不得不离开我……我的女儿很可爱，很漂亮，就像姑娘你一样，如果没算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真想看看她呀。”秋千和鸟人跟着许寡妇回家，小狐狸很罕见的主动帮许寡妇烧饭做菜。衰老的妇人十分欣慰地看着秋千蹲在火灶边烧饭，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她快要不行了，脑子已经乱了，对女儿的思念无法释放，于是一股脑将积攒多年的亲情放在面前这位陌生姑娘身上。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姑娘的秀发，满含母亲对孩儿的怜爱和温柔。小狐狸不是许寡妇的女儿，但许寡妇对她的爱是真的。


 秋千的眼泪呀，止不住啊。作为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小狐狸，无论鸟人对它有多么好，缺失的母爱却是无法补全的。小丫头听说过殷夫人，虽然是作为大名鼎鼎的哪吒的母亲，但殷夫人的故事显然无法与波澜壮阔的封神大战相比，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不过对于秋千来说，这位为了儿子付出许多辛苦的女人，远远要比天上的神、世外的仙更加让她心动。精通幻术的人最能够体会他人心底的想法，小狐狸清晰地感受到老妇人那份爱，那份轻如鸿毛又重如千金的思念。而相应的，秋千也将自己多年来对母亲的渴望之情全都放在了许寡妇身上。这一刻，小狐狸就是老妇人的女儿。


 站在一旁的鸟人无法完全理解女儿现在的心情，只能勉强能够猜到一些。一个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一个是失去孩子的母亲，两个人的心灵都缺了一块拼图，而现在终于完美了。虽然，这份完美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无法存在太长时间，但秋千一定会永远记住，珍藏在心中，刻在灵魂里。


 不久，饭菜做好了，端上桌，小狐狸和许寡妇对面而坐，一块吃饭。这顿饭两个人吃的都很开心，时不时说些笑话，气氛和谐温馨。


 桌子上除了秋千做的几道菜之外还有一盘不是出自她手的佳肴，看起来很美味，色香味俱全，一定是十分用心制作而成。不过许寡妇一直没有动那道放在她面前的菜，几次把筷子伸过去，犹豫片刻，又放了回来——她很想吃，但又不敢，好像在害怕什么。秋千见老妇人这般样子，举筷子要帮她夹一些，可就像许寡妇一样，小狐狸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动。两个人都很在意那道菜，但在意的原因不同。小丫头可以为老妇人夹其他菜，然而那一盘她没资格动，那盘菜里面包含着一个多年见不到娘亲的女儿的孝心，除了制作者的母亲，任何人都会破坏它的美味。那是一份只有许寡妇才能尝出真正味道的菜。


 小狐狸知道老妇人会吃一口的，一定会，只是吃之前，她要仔细看看它。哪怕作为一个凡人，许寡妇不明白那道菜的特殊含义，但无法解释的理由让她对它有着特别的感觉。她要把最好的，最喜欢的留到最后。


 有好菜当然也有好酒。秋千笑呵呵说要给老妇人变个戏法，许寡妇很期待，盯着小姑娘看。小狐狸的手装模作样晃了几次，念了几句特别有趣的咒语逗妇人笑，随后随意那么一抓，捏出一个酒瓶。许寡妇很开心，拍手称赞小姑娘厉害。


 “来！大娘，喝一杯。”秋千又是一阵捣鼓，变出一只酒杯，将酒瓶微微倾斜，倒出一些有些淡蓝色的美酒，“这酒不错，您来一杯。”


 许寡妇从来不喝酒，可今天竟是心中生出无名的“酒瘾”，她轻轻端起酒杯，慢慢往自己嘴里送，却又像夹菜一般，努力几次也没法喝下去。“我……”她要说些什么，又不知想说什么。眼泪滴答答慢慢流下来，一滴落在了那盘特殊菜肴上，一滴落进酒杯中。“我好想你们。”下意识说出一句话后，老妇人终究把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确实……不错。”颤抖的身体把更多的眼泪挤出来，许寡妇努力抑制自己激动的感情，稳稳地把酒杯放下，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确实……很好吃。”那是亲情的味道，是爱的味道。她的眼前浮现出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的孩儿呀，你们过得好母亲就放心了。”


 “呜呜呜……”秋千捂着脸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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