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5、第三百零八章 西北望，射天狼（3）

 待赵飞摆好棋盘时，可以看见马志坚的目光已经从地面投向了棋盘之中。然而马志坚不为所动，并没有立即去拿棋子，只是手肘却轻微地颤了一些。


 如此微小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赵飞的眼睛，他很清楚一个精彩的残局，对于一位专业棋手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赵飞不慌不忙地拈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轻轻一放，然后就坐到旁边的地面上，静静地等待着马志坚的对策。


 一开始，马志坚根本连看都不看，依然维持着那副不容任何人接近的自我保护姿态。渐渐地，他的视线不断向棋盘瞟过来，赵飞知道他总会憋不住心中的那股棋瘾。


 果然，数分钟过后，马志坚便把颤颤巍巍的手伸过进棋盒里，快速拈起一枚黑子，然后丢到棋盘之上，接着立即又回到那个双手抱膝的姿态。


 挺不错的开始。赵飞露出微微一笑，接着，他又随手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片刻之后，待赵飞弯腰绑鞋带，抬起头来一看时，发现棋盘上又多了一枚黑子，而马志坚依然是原来那副姿势。


 赵飞什么都没说，马上又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然后再静静等待。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安静无言地下起棋来。而马志坚博士也越来越放开手脚，从一开始束缚得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似到，到后面已经非常聚精汇神地看着棋盘，取子迅速利落，下子苍劲有力，俨然一副弈道大师的派头。


 双方在棋盘上交流了数十个回合，终于分出了胜负。


 结果是赵飞以大比分取胜。


 其实，这盘棋的结果本来不该如此。赵飞虽然围死了马志坚一大片黑子，但赵飞故意留下了一个缺口，让马志坚有机会盘活那一大片棋子。给后者传达的意思就是，他可以将马志坚救出去。


 可是马志坚却并不领情，他想都不想地用一枚黑子封死了那个缺口，堵住了赵飞留给他的活路，让自已一大片棋全部变成了死棋，从而失去了反败为胜的机会。棋语之中，马志坚想要告诉赵飞，他并不想出去。


 既然马志坚不想出去，赵飞也不再强求。终局之后，赵飞便把棋盘和棋子收起离开。


 毕竟以马志坚博士现在的状况，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留在隔离室里，也能更好地保障他的安全。至于马志坚博士口中的情报，赵飞并不着急，他相信今天的对弈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将来总会还有机会的。


 次日上午，赵飞再次在曾靖朝的安排下，来到隔离室与马志坚下了一局棋，结果是马志坚以轻微优势获胜。这一次，马志坚虽然对赵飞还存有戒心，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下午，赵飞第三次去跟马志坚下棋。胜负已不重要了。因为赵飞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马志坚对自已的戒心再次大幅降低，相对应的，也产生了一些难得的信任感。


 第三天上午，当赵飞第四次找马志坚下棋时。这一次，赵飞一到来时，马志坚便逼不急待地夺过了棋盘，然后在上面布置棋子。


 马志坚的记忆力跟他的棋艺同样高超，片刻时间，一个珍珑局就布置了出来。


 “关云长败走麦城！”赵飞一眼就把这个珍珑局的棋意认了出来。


 对于这种残局，自有一套常规性的破解之法。


 两小时过后，待赵飞破解了这个残局之后，他看见马志坚正在盯着自已看，眼眸之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可话语到了嘴边，却被他自已硬生生地强咽回去。


 不过赵飞并未急于追问，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于是便向马志坚友好地点点头，然后就收拾好棋盘，准备离开。


 可就在赵飞准备推门出去时，突然听到后面的马志坚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老夫……铁帽……千骑……”


 赵飞立即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来，仔细聆听着马志坚的话。


 虽然马志坚博士说话的声音细如蚊蚋，可是在赵飞的认真倾听之下，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来，马志坚正在低声吟诵着一首古诗词：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听到这么一首熟悉的古诗词，赵飞也是花了一些时间去回忆，才想起来，这是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令赵飞感到不解的是，马志坚博士好端端的，突然吟诵起这首宋词，到底有何含义？


 未等赵飞发问，马志坚又突然低吟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哈哈哈哈……西北望，射天狼！”


 一边放声疯狂大笑，一边低声轻吟宋词，马志坚发疯般赵飞扑了上来；赵飞疾眼手快，转身避开了马志坚的飞扑。可是赵飞本人虽然闪过了，但他拿在手中的棋盘和棋盒却被马志坚一掌拍了下来。


 数百枚白色和黑色的棋子撒满了一地。


 这时，赵飞知道，马志坚这是在下达逐客令了。


 于是赵飞也没有任何迟疑，连地上的棋子和棋盘都没有收拾，立即便转身打开隔离室的门，退出外面的走廊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离室里，传来了马志坚断断续续、疯疯癫癫的狂笑声。


 一直在门外等待的曾靖朝，立即走上前，把隔离室的门人外面锁上，马志坚博士的疯狂笑声，便从这条走廊上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曾靖朝连忙追问。


 赵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我早就说过，他难以接触。”曾靖朝有些失望地说。


 原本他在监控里看到，连续几天马志坚都能安静地与赵飞下了几盘棋，曾靖朝还以为赵飞的棋语沟通工作也许能够有所进展，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打回原形。


 那疯疯癫癫无法接触的模样，不是投其所好下几盘棋就能扭转的。


 对于曾靖朝的质疑，赵飞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太多，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离开了。


 因为赵飞很清楚，他绝非毫无收获。


 “西北望，射天狼”，为何马志坚博士总要反复提起这两句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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