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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床(诗一样的年华里,他们做着...)


 第四十四章


 上午十点, 住在ICU的宣元山醒了,经过又一轮的详细检查,医生说他的颅内出血状况已经止住了。


 宣月一夜未眠, 和宣阳全程陪同。两人各自的母亲也在天一亮就赶来医院。


 医院里似乎永远来去匆匆:为亲人刚确诊出重病的家属在一旁偷偷拭泪, 大病初愈忙着办出院手续的人面露喜色, 见惯悲喜的医护人员面露疲态, 仍打起精神工作……


 新的宣太太小脸煞白,在一旁默默擦眼泪。旧的那位站得不远不近,神色莫测, 不知是在缅怀过去还是努力释怀。


 宣元山躺在病床上, 还说不出话来,费劲地抬了抬手, 目光望向宣月。


 父亲想拉她的手, 宣月会意了,但迟迟没动。


 一旁的宣阳有点着急,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扯了扯宣月的衣袖, 祈求似的望着她。他在长椅上窝了一夜,头发乱蓬蓬的, 一缕刘海还翘起来了。


 宣月最终还是走上前, 回握住了那只手。


 低头的瞬间, 她恍惚觉得这不是宣元山,那样苍老的面容, 刺眼的鬓发。还有这双手, 曾经那样有力地举起过她,无数次把她拥入怀中, 而今却好像连抬手的力气都失却了。


 宣元山带着呼吸罩,急促地呼吸着, 在女儿终于回握住他的一刹那,眼角浸出了无声的泪。


 他双唇蠕动,没能发出声音来,但宣月看懂了。


 他在说:“对不起。”


 后来离开医院时,李楠欣问她:“你不恨你爸了?”


 宣月抬眼看着明亮的天际,笑笑说:“人生这么长,一直活在怨恨里也太累了。”


 朝阳初升,日光醉人,她有大把精力,用来爱人该多好。


 父亲脱离危险后,宣月就离开了沧县,回到平城。


 归队的第一件事:做心理评估。


 王若薇笑着把报告拿给林长野,夸了句:“这是个好姑娘,心理素质强,恢复得也快。”


 林长野接过报告,仔细看过,末了抬头笑笑,说:“嗯,是个好姑娘。”


 王若薇挑眉:“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听见林队夸人了。”


 林长野把报告放进抽屉里,垂眸藏起了眼底不动声色的温柔,“那你要早点习惯了,以后我大概会常常夸。”


 “是只夸宣月一个,还是大家都夸?”


 “……我从来都一视同仁。”他大言不惭说着违心话。


 “是吗?”王若薇离开时,俏皮地眨了眨眼,“林队,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刑侦这块儿你确实比我厉害,但说起看人心理活动这方面,那还是我要强一点。”


 门合上了,林长野没忍住皱眉,对着电脑屏幕仔细观察了几秒钟。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知道宣月要归队的消息,队里的男性朋友们已经开始狂欢了。


 宏立城:“我队唯一的警花终于要回来了。”


 李敬:“天知道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成天对着这些大老爷们儿丑陋的老脸,我有多难熬。”


 老张不满了,一掌拍在李敬肩膀上,“说谁丑陋的老脸呢,先撒泡尿照照镜子成不成?”


 袁立笑嘻嘻:“那我们是不是得聚个餐,给宣姐接个风洗个尘什么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办公室门打开了,林长野老神在在走出来,“聚吧,我请。”


 老张:“哟,队长可真是体恤下属。”


 宏立城想了想,说:“上一次我接受完心理辅导回来,也有人提议聚餐,咱队长当时说什么来着?”


 李敬补充:“案子还在查呢,就想聚餐?再说了,身为人民警察,克服心理障碍,自我成长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老张哈哈大笑:“好家伙,记得可真够清楚的。”


 李敬感慨万千:“那是,我当时就打印出来裱框纪念了,准备将来升职汇报什么的,随时随地背诵一段,谁不得夸我一句觉悟高?”


 宏立城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明明去广州出差之前,队长还对宣月一脸冷漠,难道一起出了趟差,经历了生死,就动心了?”


 李敬:“呵,男人,我就是不出差,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宣妹子的脸我也一样动心。”


 那头的林长野面无表情:“都没事干了是不是?崔明皓24小时关满了就放出去,屁都没问出来一个,还有心思在这聊天?”


 众人灰溜溜跑了。


 等到宣月回来,支队众人自是一番热情相迎,包括但不限于言语表达。


 浮夸点的像袁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道具,放在嘴里一吹就能吧唧一声,吐出一条彩带来。


 楼上楼下都送水果零食来,老张还点了下午茶,虽然略显抠门,但好歹也是人手一杯几块钱的奶茶。据他所说,这是把娶媳妇的本钱挪用出来请客了,大家纷纷表示好感动,铁公鸡居然拔毛了。


 快下班时,林长野从办公室推门而出。


 这几日加班已经加习惯了,看见队长这个点踏出来,众人就条件反射抬起头来:“又要加班?”


 林长野:“今天不加,说好了聚餐。”


 大厅里一阵鬼哭狼嚎,众人喜极而泣。


 聚餐地点就在支队对门的老五饺子馆,都是人民公仆,奉行节约朴素的准则,叫了几碟凉拌菜,几盆烧菜,剩下的就是饺子。


 鉴于大家都很能吃,林长野开口就要了两百只饺子。


 宣月一惊:“两百只?!是不是太多了点?”


 林长野看她一眼,“上回我请客,他们干掉了三百只。”


 宣月:“……”


 老五为难地说:“今天没包这么多呀。”


 宏立城撸袖子:“把皮和馅端上来,咱们自己动手。”


 在林长野素来的高压管理之下,个个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洗手的洗手,回来包饺子的包饺子,场面就更热闹了。


 只可惜一群刑警平常动起手来很厉害,包起饺子来就稍显笨拙,显然不能胜任这种精细活儿。老张一连挤破了四只饺子,宏立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一用力,自己的饺子也胀破了肚子。


 宣月边笑边捏出一只圆滚滚的饺子来,本来在李楠欣的眼里,她是笨手笨脚的,但跟这一群糙汉一比,又显得很拿得出手了。


 她左边捏捏,右边捏捏,一只小巧圆润、皮薄馅多的元宝饺子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摆在那堆惨不忍睹的成品里,简直有种众星捧月、鹤立鸡群的味道。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宣月险些以为自己刚刚完成一件足以放进博物馆以供瞻仰的艺术品。


 李敬点评:“宣妹子可以啊,宜家宜室,以后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大家嘻嘻哈哈拿她开涮,忽然有人问了句:“队长,你说是吧?”


 只是不经意的一问,却惹得宣月心头一跳,下意识抬眼看去。


 林长野站在她对面。他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包饺子就干脆不动手,免得挤破了饺子给大家看笑话。


 眼下就操着手立在那,像个监工似的,只等着大家包好做给他吃。


 闻言,他也望向宣月,四目相对间,唇角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煞有介事点点头,“说的是。”


 宣月手一抖,饺子都差点没拿稳。


 李敬摇头:“啧,夸不得夸不得。”


 对面的林长野不紧不慢笑了声,也不说话,那声笑明明很轻,夹在众人的喧闹声里并不显眼,却像雷声一样砸在宣月心上。


 她佯装镇定嘀咕一句:“大家都在动手,怎么就队长在当大爷啊?”


 袁立抢答:“因为队长比我们包得还差!”


 李敬:“他一向显得无所不能的样子,估计是怕终于叫我们发现他也有不会做的事了,人设会崩。”


 七嘴八舌中,林长野老神在在说:“我喜欢吃软饭。”


 大家:“………………”


 不愧是队长,吃软饭都吃得这么光明正大。


 吃完这顿闹腾的饺子,宣月偷偷去结账了。


 桌上的人感慨说:“真是好妹子,说好队长买单的,居然抢着给钱。”


 老张斜眼看林长野:“不地道啊不地道,人家抢着给钱,你居然就真让她给了。”


 林长野:“君子不夺人所好。”


 大家又是一阵无语:“………………”


 李敬说:“你们有没有发现,队长出门一趟,回来变骚了?”


 宏立城立马回答:“他一直很骚好不好?只是明骚易躲,像他这种闷骚,要用点心才会发现。”


 然后又有人扯到宣月。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宣妹子从广州回来之后,好像变害羞了,动不动小脸一红。”


 “咦,你一说,我发现好像是哈。”


 “是吧?一下午脸都红了好几次了。”


 李敬想了想,说:“之前不是跟白云区的刑警大队交接工作吗?听说咱们宣妹子在那边很受欢迎啊,百忙之中人家都抽空跟我酸呢,说我们运气好,居然有个这么漂亮年轻的警花。”


 袁立立马拍筷子,一脸警惕道:“怎么地,觊觎咱们的人了?”


 “可不是?据说那边有不少单身汉子想追我们宣妹。”


 袁立追问:“所以说宣姐忽然这么容易脸红,难道是有心动对象了?”


 他这一问,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开骂了。


 “谁敢动咱们的人?”


 “不是吧,咱们还没来得及内部消化,已经有人虎口夺食了?”


 宏立城最经典,开口就是:“开什么玩笑呢,咱们好不容易来了个妹子,居然被猪拱了?”


 林长野:“………………”


 他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卡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的,最后重重放下杯子,在这个季度宏立城的外勤津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骂谁猪呢。


 吃饱喝足,众人打车的打车,开车的开车,准备离开。


 袁立问了句:“宣姐,要不坐我的网约车走?我给你捎回去。”


 宣月还没来得及答话,林长野已经抢先开口。


 “你的心理评估报告还在我办公室,谈完再走。”


 宏立城感慨:“果然队长的饭不能白吃,吃了就要加班。”


 “就是,人家才刚刚归队,老大你悠着点。”


 众人七嘴八舌离开现场,宣月站在街沿,侧头看看林长野,明知故问:“那我们这会儿回你办公室?”


 林长野不接招,抬腿迈上赛摩,“上车。”


 “不去看报告了?”


 “宣月。”


 宣月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大方方坐上后座,环住林长野的腰,“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殷勤轰鸣声里,他问:“说什么了?”


 “你说:我从不说谎。”


 “这不叫说谎。”


 “那叫什么?”


 “叫懂得变通。”


 “哇,林长野,你有两把刷子啊。”


 “不然也坐不到今天这个的位置上。”


 “你是指支队长的位置,还是我的前座?”


 “都有吧。”某人从唇边溢出一声低笑,伴随着笑声一起消散在空气里的还有徐徐白雾。


 宣月问:“去哪?”


 “送你回家。”


 她抬手看看表,“这才七点半呢,就回家了?”


 前座的人问:“那你还想去哪?”


 “你家?”


 赛摩倏地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林长野听着她的危险发言,回头看她,“我家?”


 宣月辩解:“没别的意思,就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林长野默许了,似笑非笑看她片刻,重新上路。在那片无声的纵容里,宣月把头慢慢地靠在他坚实的背脊上,心知肚明,他也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街边的路灯早早亮起。


 车开到一半,天上下起雪来。


 起初宣月以为是眼花,直到抬起一只手接住了一片几乎是刹那间就融化的冰晶,才惊呼一声:“下雪了!”


 等到抵达熟悉的铁门外时,雪已经下密了。


 林长野摘下手套,替她拢好围巾,动作不太熟练,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其间,他冰凉的指腹触到宣月的下巴,激得她脖子一缩。


 “冷?”


 “不冷。”她的目光不住朝铁门里瞟。


 “看什么?”


 “看这扇罪恶之门。”


 “……哪点罪恶了?”


 “去年一跨进去,我就不纯洁了。”


 林长野笑了一声:“今晚你争取纯洁一点。”


 他们并肩往里走,宣月想了想,嘀咕了一句:“倒也不必。”


 林长野倏地侧目。


 她面上微热,还老神在在说:“我妈说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我都这个岁数了,那么纯洁干什么?”


 迈过陈旧的铁门,踏入熟悉的楼道。


 林长野打开那扇门,摁亮了墙边的电灯开关。


 他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粉红色拖鞋,摆在宣月脚边。


 “多久买的?”宣月低头看着拖鞋,小声说,“我猜猜,去年夏天?”


 上一次来,她穿了他的鞋,害他只能赤着脚。


 往事历历在目,宣月穿鞋时忽然一阵局促。


 其实她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胆大包天。


 林长野把人带到那张皮沙发旁,“坐。喝点什么?”


 宣月的目光落在双人床上,眨呀眨,看看床,又看看林长野。林长野不说话,她只能自己慢吞吞发问:“还换床了呀……?”


 “……”


 “什么时候换的?”


 “……”


 “去年夏天?”


 “……”


 林长野转身走到中岛柜前,打开柜子拿了几瓶喝的出来,悉数摆在宣月面前。有酒,有汽水,还有椰汁。


 宣月的目光定格在那瓶啤酒上,慢吞吞伸手拿起来,准备用牙齿咬开。


 只是才刚刚咬上去,就被林长野伸手抽走。


 “小心伤了嘴。”


 他口中这么说,却和她一样咬住了瓶盖,啪的一声,再张口时吐出了盖子。


 宣月耳朵一阵发烫,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她才刚刚咬过的盖子,他就毫不在意咬了上去……


 她接过瓶子嘟哝一句:“喂,那是我含过的!”


 “所以?”


 “……”


 她坐在沙发上,林长野坐在对面的床上,因为一居室很小,就这么对坐着,距离已经很近了。


 再近一点,彼此的膝盖就能相碰。


 再近一点,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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