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你们在害怕什么！？ 青青葱葱一少年……

 等壹号疲倦地睡着之后, 夏禹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目前还是夏季，天色黑得不晚。傍晚的时候，天色还是微亮的, 只是这天一直在下小雨。


 不冷, 却有一种湿闷得让人仿佛吐不出来气的感觉。


 “夏，去哪里？”


 负者哪怕一直情绪低落，也始终关注着夏禹。篙刑都看出了夏禹的不对劲，这十年来始终跟在夏禹身边的负者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夏禹去看壹号的时候, 负者就蹲在不远处。


 等夏禹出来，他就看到夏禹擦了擦额头湿答答的头发，之后抬脚就朝一座塌陷的高山那儿走了过去。


 在这场地震中, 这山的一侧发生了严重的塌陷，大块的山体直接滚落了下来。是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 塌陷动静才堪堪停止。之后又发生了一点夏禹所说的‘小余震’，这导致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的塌方又出现了泥沙滚落的声音。


 那块地方是很危险的, 哪怕里面被掩埋了很多的族人。可是因为救援, 在第二次余震的时候又被掩埋进去了几个原始人之后, 对于最危险的区域不得不放弃救援了。


 可是现在，夏禹自己却走了过去。


 负者看得心惊胆战，这才忍不住叫住了他。


 夏禹扭头看了负者一眼，他想起了什么, “帮我拿点吃的吧。”


 粮食的情况没有壹号想的那么糟糕，虽然今年的收成会大打折扣，可这些年夏禹的大量囤粮效果还是有的。


 虽然粮仓很多都被掩埋了，不过经过挖掘找寻之后，还是整理出了不少的食物。省一点，度过今年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 这些被抢出来的食物都是杂乱地堆积着，为了防止被雨淋湿，上面只能简单覆盖上大量的干草。


 “好。”听到夏禹要吃东西，负者是很开心的。


 一整天了，夏禹没吃过一点东西，只是喝了几口水。


 ——哗啦。


 负者翻开盖在食物上的干草，他在熏鱼熏肉堆中挑选着。最终，他找一块干净的又没什么肥肉的熏肉。


 看到这块熏肉的时候，他满足地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会儿白天的丧气都似乎消散了不少。他把肉藏在怀里，两只手牢牢护着，防止雨水弄湿了这块精挑细选的肉。


 “夏。”


 很快，负者小心翼翼拿出他找来的食物，又转头像是在找寻什么。随后，他就看到了原始人们紧急搭建出来的避雨处。


 “去那里。”


 夏禹只是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接过了食物之后继续往那个危险的方向走去。


 负者忍不住就拉夏禹，可是夏禹长久的威信又让他不敢去干扰夏禹做的任何决定。最终，他只能忍着恐惧跟在夏禹的身后。


 一路走，十几分钟后。


 那是一处塌陷处，一根巨大的树木被泥沙冲倒，在倒下来的时候，它压住了逃跑的蜜蜂跟盐二。不过同样的，它也起到了一个屏障的作用，给蜜蜂留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万幸的是他的两个孩子紧急之下，一个被小箭拉扯着，另外一个不知道被哪个原始人顺带推了一把滚到了一边。虽然身上的擦伤严重，但都已经在救治了，活下来的问题不大。


 听到了动静，蜜蜂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他只能抬起半张脸，另外半个脸被压在泥石上，一点都动不了。


 “...夏......”他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体吹动了灰尘，泥沙飞进了他的眼睛中，这让他难受地落下了眼泪。


 “盐二活着吗？”夏禹问他。


 中午的时候，智人们来挖掘这块区域，是打算把他们救出来的。可是这片区域塌陷得太厉害了，他们只是轻轻一动，上方大量的泥沙直接倾覆下来，把本来也有脑袋露在外面的盐二彻底盖住了。


 之后，智人们就不敢动了。


 蜜蜂想要摇头，但是他动不了。


 跟他在夏禹主持下结婚过的盐二，被泥沙掩盖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因为盐二一直到死亡为止，都牢牢握着他被埋在碎石下的右手。


 当时他的手还是有知觉的，现在他除了还能呼吸，对其余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已经失去感知了。


 这一次，蜜蜂知道他真的要死了。


 十年前，他摔断了腿。


 当时他躺在地上就想，他要死了，冬天都活不到了。可他不觉得遗憾，他也不知道遗憾这种感情。


 他只是感觉好饿啊。


 后来他活了下来，过了十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幸好小箭已经学得很好了，他也活了下来。不仅会帮他照顾两个孩子，也会成为一个好的工匠，会好好帮夏禹做事呢。


 负者已经红了眼睛，他明白夏禹为什么要过来了。


 夏氏族最初的一批族人，对夏禹而言总是不同的。当初因为猴群的突袭他送走了工匠，现在也因此一场地震，他要见证工匠徒弟蜜蜂的死亡。


 夏禹没再说什么了，他只是把护着的那块肉小心翼翼撕下来一点点，然后送到了蜜蜂的嘴边。


 蜜蜂稍微张开了嘴巴，把肉丝吃了进去。


 他吃得很慢，因为连咀嚼的力气他都没有了。大概吃了几口，他就再也吃不进去了。


 “对...对不起。”夏禹觉得自己没哭，可是他的声音却带着哭腔。


 本来半昏迷的蜜蜂听到夏禹的哭音，竟然慢慢清醒了一些。甚至，他竟然努力抬了一点点的头。


 他努力地去跟夏禹对视，又艰难地对着夏禹做了一个几乎没有幅度地摇头。


 今天一天下来，从来没有原始人怪过夏禹。


 他们也没有觉得夏禹做得不对，如果夏禹没有让他们躲在山上，塌陷下来的泥沙会把居住区全部掩埋，他们可能会全部死掉。


 可夏禹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


 他觉得自己怎么就只盯着大河，盯着水位，只以为是洪水，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地震。


 他怎么可以考虑得这么片面，明明他可以做得更好，也应该做得更好。甚至，他可以让夏氏族没有死亡的，愧疚跟后悔让夏禹一整天也有些浑浑噩噩。


 可是现在夏禹突然发现，蜜蜂他们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们一如既往始终相信他，敬畏他，也听从他。


 这点动作耗尽了蜜蜂所有的力气，他倒了回去，随后艰难地开口，“...夏...别担心...小箭在...打磨器具他都会......”


 这是蜜蜂最后说的话，他大口地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甚至到最后发不出声来。


 夏禹一直捧着那块熏肉陪着他，等到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又慢慢变轻，一直到最后一丝呼吸消失。


 为什么要跟壹号一样，到最后都只是在担心他。


 蜜蜂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关心。


 他只是告诉夏禹，他死了，可是小箭可以替他干活，不会耽误夏禹的事。


 夏禹把那块肉放在了蜜蜂的旁边。


 ......


 夜，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


 原本飘散的细雨也下大了一些，淅淅沥沥的中雨终于带来了丛林的一丝凉意。


 回到聚集的夏禹看到夏氏族的人们甚至没有生火，他们有的简单地挨靠在避雨场所中，有的甚至直接在雨中迷茫的站着。


 十年打造的家园，一夜之间几乎被掩埋覆盖。依照这个时代的人力与器械，根本无法在这片地方重新建设家园了。


 他们的家没了？


 他们要迁徙吗？


 这场‘地震’是什么，是天地对他们的惩罚吗？


 原始人们几乎饿了一天，可也唯有今天，他们甚至没有吃东西的想法。


 夏禹也是整个人被淋湿了，骤然的凉意让他打着哆嗦。


 可忽然地，他站了起来。


 夜晚会加重悲伤，也会加重迷茫。


 黑夜之中，除了负者几个，原始人们沉浸在自己的茫然中，没人注意到夏禹走到了一处稍微避风的地方。


 他擦着脸上的雨水，而他的手中，是他刚刚找来的一根油桐。油桐遇火就燃，是最好的烧火木柴。


 他蹲在地上，油桐上被他铺设了一些被雨水打湿的干草跟绒花，又架设上了弓钻。打火机也跟手机一样，彻底被泥沙埋没在了那个山洞中。


 夏禹很少用弓钻生火，可今天，他狠狠地拉动着弓钻。油桐上冒出几丝青烟，却又很快因为这场雨而始终无法燃烧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禹感觉视线又黑了几分。


 巨大的狼身凑在他旁边，趹蹄半个身体探过来，用身体遮住了那些落在夏禹身上跟油桐上的雨水。


 夏禹抬头看了趹蹄一眼，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青烟越来越多，一丝火焰慢慢燃烧了起来。然后轰的一声，彻底点燃了夏禹手里的油桐。


 夏禹双手抱住这根粗大的油桐木，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这场黑夜中，一簇火升了起来。


 因为这是此刻黑夜中最亮的光，迷茫的原始人们下意识看了过来。


 夏禹颤抖着爬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他举着燃烧的噼里啪啦的油桐，声嘶力竭地喊：“你们在怕什么！”


 “当初我们生于蛮荒，居住在山洞之中！跟丛林中的野兽抢夺残羹冷炙，跟鸟雀争夺一点点果腹之食！


 我们的族人吃不到一顿饱饭，年老的会在冬天活活饿死，年幼的绝大部分都无法长大，只会在幼小的年纪就因为各种原因而夭折。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变了。我们的人数有了数千人，这片丛林的野兽惧怕我们，鸟雀只敢在我们的头顶盘桓发出无能的啼叫。


 我们还有火！


 我们还有种子！


 我们也还有人！


 所以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当初一无所有，我们建设了我们的家园。现在我们有这么多东西，我们为什么要惧怕从头再来？”


 夏禹环视着四周，剧烈燃烧的油桐喷溅出一些火星砸落到了夏禹的手臂上，可他仍旧死死地握着它。


 “如果你们实在害怕！”


 夏禹继续喊，“那么你们看着我！我还活着！当初我给你们带来了火，带来了希望，建立了家园，这次我依旧能。”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你们活下去！”


 他高高地举着火把，火焰的亮光清晰地照亮出夏禹的面容。


 这一次，是夏禹第一次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的责任。他关于那个灯红酒绿世界中一切被掩埋在了泥沙碎石之下，他也终于彻彻底底的融入到了这个时代、这个氏族，也终于认真的接下了这份责任。


 此刻，他的脸色很苍白，甚至有些瘦小的身形在夜色与雨水中，显得有点摇晃。可是，原始人们眼中的迷茫就是在渐渐褪去。


 夏禹讲了很多话，不少原始人听得半懂不懂。


 可他们还是从他的语气中感受了某种意志，这种感受在告诉他们，夏禹还在，他会带领他们生存下去的，他一定能！


 费益也站在迷茫的原始人中，其实一整天下来，他也有些丧气。


 可是此刻，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夏氏族这个族群，正在暴发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同样，在夏禹高举的火把中，他看到了夏禹挂在兽皮衣腰间的那把青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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