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不用了，我自己来。”


 陆枉凝没有被人伺候的经验，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盘子。


 江之永头也不抬，用手肘把她碰开，“没有让女士自己来的道理，显得我太没有礼貌了。”


 说话间他已经把手上那盘也弄好了，原本整齐的原块牛肉如今成条状码在光滑的骨瓷盘子上，旁边一小滩黑椒酱配合着西蓝花点缀得恰到好处。


 现在两盘都长得一样了。


 江之永放下刀叉，“你现在可以拿回去了，不过我点的是一样的，这两盘并不会有什么区别。”他摊开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必要换来换去。只是没想到平时都是被人伺候的少爷，在外面还会伺候人，并且如此彬彬有礼。


 陆枉凝有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江之永是被掉了包的，和她记忆中那个江少相去甚远。


 她垂着眼，用银质的叉子戳了一块牛肉蘸酱往嘴里送，味道没品出什么差别，光顾着惦记一口送进去多少钱了。光着叉子都得出一份折旧费吧？


 银质的叉子，她第一次用这么贵的东西，以前皇家是不是都是用纯银制的餐具吃饭的？


 陆枉凝嚼了两口，感觉牛肉血呼啦的，吃进去不像平时的感觉，通俗点来说就是没熟。可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神色坦然的江之永，盘里的那块也是带着血丝，他怎么就神色自若？


 江之永猜到她的疑问，慢条斯理的解释起来，“点的是五分熟，所以看起来会有点血腥，吃不惯吗？澳洲M12和牛，太熟的话口感会比较差。”


 关于M几和牛她不了解，但是她觉得没有比半生不熟口感更差的了。陆枉凝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她比较土，不太能欣赏太高端的品味。


 但是要她硬着头皮吃下去，她有点做不到。


 肚子不算很饿，她索性放下了刀叉等着江之永吃完。嘴里的腥味一直没有散去在口腔里乱窜，她觉得下一秒就要窜进鼻腔里面了，她仿佛不是来吃东西的，是来后厨宰牛的。


 江之永注意到她悄悄停下的动作，配上拧起来的眉头，漫不经心的说：“你不吃了吗？”


 “嗯，饱了。”陆枉凝点点头。


 “真可惜。”江之永说。


 “可惜什么？”


 剩个饭都不行？女孩子吃少点不正常吗？还是江之永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想吃？陆枉凝有点慌张，毕竟这顿饭是江之永付钱，不用他说，陆枉凝就觉得自己挺浪费的。


 而这种愧疚的情绪在下一秒被江之永点爆了。


 “这里的牛肉都是顶尖的，今天的品质又特别好，难得遇上。”江之永顿了顿，用餐巾纸擦了下嘴角，“500克千元起的牛肉，感觉有点可惜。”


 500克千元起？？


 陆枉凝和面前剩下的半盘子肉块大眼瞪小眼。她着实没想到这玩意跪到这个地步，她一个月工资也就四位数！


 她想了想自己账上的余额，好像配不上嫌弃这顿饭不和胃口，就凭她的努力，估计奋斗到八十岁的时候舍得来这样的地方挥霍一把。


 陆枉凝戳了一块拿起来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和普通牛肉的区别，忍不住问道：“这么贵？这牛肉是金子做的吗？”她声音不小，附近两桌都循声望了过来。


 “要是金子做的可能更贵，毕竟吃完了还得送医院急救。”


 江之永觉得有些丢脸，怎么带她出来吃个饭像去动物园看猴子一样，而且他们才是被看的猴子。他头低了些，“还吃吗？吃饱了的话就不坐着了。”他实在是坐不下去，甚至饭后甜点也不想等。


 服务员仿佛能听到他说话似的，下一秒就端着两叠提拉米苏笑盈盈的走过来放在他们面前。


 “还有？”陆枉凝指了指蛋糕。


 江之永小声说，“餐后甜点。”


 “我能问一声这是我几个月的工资吗？”


 甜点做工精致，面上一层细细的可可粉铺洒均匀，淡奶油的香气十分明显。提拉米苏在外面卖都几十块一小个，放到这店里加上人工费之类的，两百块她都觉得意料之中。


 江之永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你看我像是抠着钱过日子的人吗’，“一个月差不多吧，难道我亏待你了吗？”


 显然他并不知道拆开来分别都是多少钱，甚至一共多少钱他也印象不深，出来吃饭谁看票单啊，可不是刷了卡就就走吗。


 他有些不耐烦，“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容易咬到舌头。”出钱的人都没觉得贵，她一个蹭吃蹭喝的怎么这么多意见啊。


 陆枉凝拿着小勺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一勺下去完全破坏了甜点的精美。


 最后她选择从没有糊奶油的里层最底部挖了一小勺，这样从别的角度看来还是完美无缺的。


 她以前偷吃东西的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她妈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老公不回家打死不开饭。她从学校里回来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还得耐着性子等她爸打牌回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顶得住饿啊，只能想着办法偷吃。


 要是桌上是包子，她就拿起来从底部挖，把馅儿全挖出来，然后用勺子把样子戳回去，挨个搭好了从外面看不出来，等到吃饭的时候她捡进自己碗里就行。


 唯一不好的是这种操作一家只能一个人做，她还记得又一次陆措回家了，跟她一起偷吃，最后一整盘包子全是皮儿，理所当然的就被发现了。关于那天的记忆不多，她现在只记得被苏春蓉拿着扫帚追了三条街，最后跟陆措一起蹲在家门口撕心裂肺的哭。


 陆枉凝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之永疑惑的看着她，“……好吃到这个地步吗。”随后看到外形完整的提拉米苏，他觉得陆枉凝是不是疯了。


 带一个人来与自己不相配的地方，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吗？他没想过啊。


 “嗯，很好吃，谢谢少爷。”她把芯儿挖干净了，终于忍不住动手开始吃最外面那层。


 “……不客气。”江之永这才发现她奇怪的吃法，“你都是这么吃的吗？”


 陆枉凝点点头，“是啊。”


 “这样吃口感不好。里面的蛋糕要搭着奶油吃，带着最外层的可可粉中和甜腻的味道，才是最好吃的。”


 陆枉凝有点懵，她以为可可粉只是洒着好看的，谁知道这么多讲究。


 江之永那份一口没动。


 他细长的手指推着瓷盘边缘，把蛋糕推到陆枉凝面前，“你试试。”


 你不吃吗？陆枉凝一瞬间觉得她是不是给江之永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这么能吃？他搁这养猪呢？


 死贵的澳洲什么牛肉，她忍着血腥味吃完之后就饱得差不多了，甜点一塞她觉得现在肚子里的东西直接从胃顶到了嗓子眼。


 吃完艰难得像完成一项任务，可是这任务怎么没有尽头的，加一加一不带停？不沾可可粉的提拉米苏齁甜，她都齁到头了！


 江之永看不出她的想法，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我不太爱吃甜食，你吃吧。按照我说的方法试试，会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陆枉凝有点心动，但是真的很饱。能只试一口吗？尝个味道算了……她还是没忍住美食的诱惑，好吧，就一小口。钱都花了体验不到最极致的享受，太亏了，而她的字典里就没有亏本这个词。


 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儿。


 陆枉凝用勺子从上到下的挖了一大口，每一层都照顾到了，包括她眼里装饰用的可可粉，并且将一大勺全送进了嘴巴里。


 确实感觉不一样，没那么黏糊糊的感受，也不甜的齁人。这才有点高级精致甜点的样子，回想刚刚她对提拉米苏做的那些事儿，她觉得简直可以称得上糟蹋。


 浪费钱啊她这是。


 “怎么样？”江之永看着她。


 “嗯……好吃。”


 陆枉凝回答的很简短，看不出多喜欢，但是手上动作不停的开吃的行为，掩盖不住她最真实的想法。虽然缓慢，但焦虑，像是有人会跟她抢一样。


 今天撑死在这儿都得吃完，这么好吃的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吃得到啊。


 江之永笑了笑，“那要不要再来点。”


 “太破费了，算了吧。”再来点她就要撑死在当场了！


 现在就感觉裙子的腰线部分勒着她的胃，陆枉凝深吸一口气勉强收起了被强行撑出来的小肚子。忽然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要不然岂不是出门的时候扣不上扣子……


 真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情的话，她不怀疑江之永会把她丢在野外喂蚊子。


 “敲我的机会不多啊，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了，你想好了，可别回去又后悔。”


 陆枉凝顿了顿，不得不说诱惑力很大。


 她轻轻的说：“少爷。”


 “嗯？”


 “我可以打包吗，我真的吃不下了。”陆枉凝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色，看上去特别真诚，“我觉得你说得多，我要是不多敲你点，我回去一定后悔，所以我能再点两份打包么？”


 “……行。”江之永咬牙切齿，“你也不怕胖死吗？”


 陆枉凝如愿以偿的又拿了三分提拉米苏，不同口味的，打算留作宵夜。


 要不是因为保质期不够长，而且没有很好的储存条件，她会拿三十份。可以拿回家给她妈也尝尝，还有陆措。


 说道陆措，总感觉他最近怪怪的，还说要来康城找自己。姐弟两平时关系是不错，但是没好到要成天黏在一起的地步，她总觉得陆措另有所图，但是图什么，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难道是偷偷谈恋爱了？女方要来康城，所以他跟着来？为了多一些独处的机会？


 陆枉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陆措和谁走得近，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因为高冷的关系，身边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大部分女生都只敢芳心暗许。以前去学校接他的时候，陆枉凝就感受了一把被人用眼神刀死的感觉，虽然是隔着几十米的，因为没人敢上前。


 跟他走的最近的，估计只有林满芳？


 陆枉凝忽然问道：“林满芳的毕业礼物你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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