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章 首阳山
龙武七年秋，来自陇右道各州郡的物资车队在龙飞城外集结完毕，节度使李牧亲自出城为车队践行。随后庞大的车队启程，沿着陇右古道一路向西，目的地首阳山下。
一百辆大车蜿蜒出二里地，光是押送车队的人员就有两千人，除却车夫苦力之外，还有护卫队。不过护卫队大概率是装装样子，这么大规模的车队，又是送给太上教的物资，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打劫？
车队负责人是龙飞州行军司马，在陇右道的官员序列当中属于中高级，他拥有自己的专属马车和随行护卫。专属马车里坐的不是行军司马，随行护卫也不是他的护卫。马车里坐的是柳如霜两姐妹，护卫是姬十二、玄冥二老以及三无人员陈长安。
车队里都是男人，柳如霜和苏唯两姐妹不乐意扮丑，只好让她们坐在车里，不过一路上上厕所是个大难题，陈长安很好奇她们怎么解决的，可惜屡次偷窥都没能得逞。他暗地里猜测，马车里一定有马桶，但是也没见过柳如霜或者苏唯下车倒尿盆。
一直到最后陈长安也没能搞清楚两姐妹是怎么在马车上解决个人问题的，只能将之归结为小仙女从不拉屎。倒是大队人马行军的吃喝拉撒等问题，陈长安彻底研究明白了。车队上下加起来两千余人，有一队火头军专门负责伙食，饭食十分简陋，以粟为主，辅以腌肉、豆类、野菜和干果等。
行军宿营之后埋锅造饭，吃喝完之后，拉撒的事情就各自解决，要是在城镇当中，屎是宝贵资源，必须收集起来，平时可以当做肥料种庄家，战时涂抹在箭头上当毒药，一物多用。不过行军途中，就只能就地拉屎，路边、草丛，小树林，露天厕所遍地都是。
车队两千余人，每次宿营都会在周围留下一片屎尿阵地，阵型庞大数量众多，引来苍蝇虫子嗡嗡叫。
陈长安一向认为，江湖绝不止是儿女情长，也不仅有快意恩仇，还得有吃喝拉撒，这才真实。不过他研究了几天屎尿也是够够的了，实在是行军途中无聊透顶，他无事可做。别人都抓紧一切时间修炼，勤奋，永恒的勤奋是一个强者必备的素质，可惜陈长安不需要，他不是强者，他也不需要修炼，他甚至连功法都没有，任何功法都不会。
想要调戏一下柳如霜和苏唯，人家呆在马车里根本不出来，陈长安厚着脸皮想上车呆会儿，结果被苏唯臭骂了一顿……
幸好漫长的行军终于到了尽头，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终于在九月十三这天，车队到达首阳山下。
《大周地理经》有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首阳。
首阳山地处大周西北之极，山势突兀，远远看去好似顶天立地，结结实实挡住了去路。据说首阳山上终年冰寒，常年飘雪，非凡夫俗子徒步所能到达。
首阳山山势绵延极广，山脉外围到处都是太上教弟子把守的关口，重重关卡几乎可比一座军镇。车队一路上历经了十七次盘查，而且是每辆车都被检查一遍，这样的情况下，普通人想要混进去根本不可能。
守关的太上教弟子素质极高，每个关口都有真气外放级的高手坐镇，配上数名外门弟子。大门大派气质都不一样，一个个鼻子都要仰到天上去，不过他们并未刁难车队，毕竟是来送物资给他们，又不是来要账的。
就这样层层盘查之后，车队又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太上教大本营。
这里有一个太上教的后勤办事处，太上教的某长老挂职在此，不过他人不在，只有他的一个弟子负责带人和车队做交接。押运的行军司马和太上教的人交接物资明细之后，抽空来到自己的马车旁边对姬十二说：“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靠诸位自己走了。”
姬十二表示明白，他召集了众人凑到一起开了个小会，久未露面的柳如霜和苏唯终于再次出现。聚在一起之后，姬十二打开地图小声说：“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接下来就要从这里、这里，然后穿过这里和这里，最后穿过首阳山地界，到达冰原荒野。这些地方都有太上教重兵把守，我们得想个办法悄悄过去。”
陈长安看得不是很懂，他问道：“怎么上次你给我们看地图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这样这样走吗？”
姬十二摇摇头，“那些地方通通是绝路，根本不可能通过，即便能克服极寒的环境，可是那里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因素，人进去之后就会不分东南西北，到处乱转最后活活饿死在里面。”
“那你不早说？合着外面根本走不成，我们上来就得横穿太上教大本营？这种事是人干的吗？这里是太上教啊！”陈长安顿时义愤填膺，其余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很抱歉，我骗了诸位，”姬十二很老实地承认了自己撒谎的事实，“不过请诸位放心，我不会带大家去送死，更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之前说的那些路径，不过是怕有人往外透露消息，如果真有的话……得到消息的人走那些路会死的很惨。”
“通灵宝玉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小心，杜绝一切意外的可能，请诸位见谅。”姬十二鞠了一躬，态度十分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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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姬十二的不信任和提防，众人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忍了，正如姬十二所说，此事事关重大，他多加点小心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原本的路走不成，变成横穿太上教大本营，这也太冒险了。
柳如霜轻咳了一下，苏唯翻译：“姬先生的理由很充分，我们接受，但是横穿太上教危机重重，如果你没有妥善的方案，我将退出此次行动。”
“我也退出，我也退出！”陈长安兴高采烈附和道。
姬十二摆摆手，“诸位放心！此事三皇子已筹备数年之久，不说万无一失，但也十拿九稳。这里有些衣服，各位先换上然后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
姬十二带来的衣服很眼熟，陈长安一想这不就是太上教弟子的统一制服吗？男式湛蓝长袍，领口和袖口绣了银丝边和流云纹，腰间是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长袍后背都有首阳山图案，云雾缭绕金龙缠绕。女式除却花色不同，款式大同小异。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首阳山极冷，越往西北走越冷，这长袍可有点薄，这也不保暖啊。陈长安将此疑惑道出，结果引来几个白眼，原来这就是太上教对于弟子的磨炼，这是太上教弟子的日常修行。
太上教弟子日常修行等于挨冻，扛得住冻功力每日都有进益，看似不起眼，但涓滴之水终成小溪，汇聚成海不过岁月之功。长年累月这样坚持修行，太上教弟子的整体素质可见一斑。
至于扛不住冻的人……那就直接冻死。
太上教虽大，却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陈长安笑嘻嘻地说：“柳姑娘，苏姑娘，你们尽管换衣服，我来给你们放哨，看谁敢偷看，我打死他。”
柳如霜伸出纤纤玉指遥遥点了陈长安一下，苏唯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小王八蛋费尽心思想要偷看，你真是有心了。”
陈长安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生平最恨这些偷鸡摸狗之辈，两位姑娘放心，我一定认真看护。”
“那我们还得谢谢伱咯？”
“自己人，说什么谢，那么客气干什么？”
柳如霜和苏唯无奈摇头，两人钻进车厢换衣服去了，陈长安大模大样凑到车厢旁边，看似守卫，实则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可惜只能看到人影如画，看不真切，看不细致，但隐约可见饱满身材，曼妙身姿令人浮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两姐妹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陈长安不由得都笑起来。陈长安不明所以，“你们笑啥呢？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两姐妹只是看着陈长安笑吟吟的，却不答话，陈长安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问题，他一摸鼻子，果然流鼻血了。
“咳咳，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我这就是火大……”
等众人都换好衣服，互相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太上教的审美非常在线，制式服装设计的很有品味，男的穿上潇洒帅气，女的穿上飘逸灵动。当然这也跟个人的底子有关系，陈长安跟柳如霜两姐妹很符合这些评价，玄冥二老就差了些，老冬瓜和老南瓜换上衣服之后，只有一个词能匹配那就是沐猴而冠。
过不多时，姬十二赶了回来，他不仅换好了太上教的制服，手里还多了一块令牌。
“走吧诸位，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开口说话，切记祸从口出，就当自己是哑巴，一切自有我来交涉。”
姬十二从容自信的态度感染了众人，横穿太上教大本营带来的紧张感被冲淡了一些，众人跟在姬十二后面不紧不慢出了这个营地，向西北方向摸了过去。
走了没多远，迎面走来一队人，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六个。姬十二先发制人，举起令牌问道：“口令！”
对面那队人显然没想到会有冒牌货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带头的人也亮出令牌说：“举头望明月。”
陈长安暗地里嗤笑了一声，这太简单了，我都会，下一句肯定是低头思故乡。
结果姬十二对道：“尿了一裤裆。”
陈长安差点噎死。
迎面那队人见口令正确，于是行了个礼，两边错身而过。
接下来又遇到几个小队，都是六个人的编制，陈长安看明白了，他们这六个人也不知是姬十二有意还是无意，凑齐了恰好是一个巡逻小队。
两处关卡营地之间的巡逻队口令都是一样的，但到了下一个营地的巡逻范围，口令就有了变化。姬十二每次都抢先发问，对面也很配合地讲出上句，大概太上教承平日久，虽然环境苦寒修行不辍，但危机意识实在淡泊，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过。
姬十二并未说大话，三皇子对于通灵宝玉异常重视，此事已经筹划数年之久，甚至在太上教内部都收买了内应，而且这个内应级别不低，不然的话，姬十二上哪儿弄那个令牌还有这些口令？
姬十二选择的行进路线，不是直接穿过太上教大本营，而是绕了一个远路，他对此的解释很合理。直接穿过大本营是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节省很多时间，可是那意味着翻过首阳山。
首阳山山巅之上，有太上教祖师殿、藏经阁、飞云楼、长老殿、戒律司、功善阁等等，还有太上大殿这等重地。太上教众多高手都在山巅之上，谁吃饱了撑得要去这些人眼皮子底下晃荡？
于是六人便昼夜疾行，他们不敢稍有停顿，一路上不知过了多少关卡，对了许多口令，终于在两日夜后，绕到了首阳山西侧。连绵不绝的关卡和营地到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只需通过这里，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荒野。
凛冽的寒风呼啸不休，极寒的气息肉眼可见，但太上教的营地和冰原荒野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内外两个世界。冰原荒野只有黑白二色，白茫茫的大地，偶尔有黑色的山峦起伏。
连续两个日夜不眠不休精神高度紧张，加上连续赶路，众人都有些吃不消，以陈长安的根骨之强度都感到疲惫不堪。但眼看着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不能前功尽弃，姬十二带队前往最后一处营地，到了关卡前正要故技重施，没想到令牌刚举起来，对面的人就喊道：“口令！”
众人都看姬十二，万万没想到一路上都稳如老狗的姬十二竟然面露惊慌之色，陈长安悄声问道：“咋回事？”
姬十二说：“每处营地之间口令不一样，有上半句我就能对下半句，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哪个上半句。”
众人一听心里哇凉，姬十二你认真的吗？都走到这里啦，你现在掉链子？
眼瞅着姬十二举着令牌不回话，对面的太上教弟子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又追问了一遍。
“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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