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梦
夜已经深了。
苏小念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叶泽晨将身形昂藏进单人沙发内，大掌与她小手不曾分开过。
他以着温柔力道摩挲苏小念手心，像是要将上面的每个纹路都牢记于心。
“我知道你累了，睡吧。”叶泽晨将她手凑到薄唇边，轻轻的吻了下。
没人知道，当他见到苏小念晕倒时，心里有多么惊恐！
没有一点征兆，她的身形就瘫软下来，如果不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叶泽晨不敢去想，没有接住的话……
自苏小念晕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荼好好的手术却还是在进行当中。
整个J城的医疗精锐力量都被聚集到了这里，只为在生死线上将人抢回来。
荼家自然是没有那么大脸面的。
而是叶泽晨亲自联系，力求保证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不论是荼家还是荼好好，叶泽晨全都无感，能够让他选择出手，原因很简单。
无非就是为了苏小念！
只是，荼好好的情况太过凶险，即便那些人是整个医疗体系当中精英中的精英，却依旧感到棘手。
更何况，荼婉之还声嘶力竭的要求医生保住荼好好的子宫。
“好好……”
突然，苏小念口中呓语出声，手指颤抖。
“嘘，没事的，别怕……”叶泽晨轻声安抚她的情绪，耐心极了。
从上午离家到现在，一场婚宴变为闹剧。
而苏小念一直到晕倒时，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精神又高度紧绷，也难怪身体会发出抗议。
短暂的呓语后，苏小念又安静下来。
外面，依旧在下着雪……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J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竟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夜已经黑了，而蹲守在医院外面准备得到第一手资料的媒体记者都已经有些熬不住。
一整天，整座医院在叶泽晨手下的‘照顾’下，没有放进任何媒体，所有的消息来源都被阻断。
倒是叶泽晨派人给准备蹲守的媒体送去了毛毯餐点与热水。
雪纷纷洒洒的从天上落下，像是要洗去人间一切悲苦。
医院后花园里，有一个人，安静站在路灯下，昏暗的灯光将他身影无限拉长，形单影只。
叶成涛表情茫然，身上穿的还是新郎装，却早已不复笔挺。
大掌里面，死死攥着苏小念递给他的东西，也不知维持这个姿势到底站了多久。
突然，有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成涛抬头。
叶泽晨仅着黑色衬衫，身形挺拔，雕塑般英俊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雪落在他肩膀，很快就融进衬衫内。
咯吱咯吱，是他踩在雪地里的动静，不多时，叶泽晨已经站在叶成涛面前。
“叶家彻底完了，你高兴了？”不知是不是冻了太久，叶成涛的声音含糊不清。
叶泽晨扫了他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抽了根烟出来给自己点上，烟雾吞吐间，有支录音笔出现在叶泽晨手中。
——你缠着叶成涛，不一定是有多喜欢他，你不过是想从叶成涛的身上，找到在叶泽晨先生那里丢失的面子。
——因为叶泽晨爱着小念姐，你求而不得，心里越发畸形！
寂静的漫天飞雪里，叶成涛的瞳孔倏然睁大。
而叶泽晨，微扬起下颌露出性感喉结，任由缭绕烟雾消散在空中。
——你说够了？
——泽晨哥，是我的！至于叶成涛……
——床上功夫不错，的确很能满足我的需求。
叶成涛已经冻到没有知觉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更多的却是心口处撕心裂肺的疼。
——成涛从小就喜欢我，我不过是让他一尝夙愿！他也可以拒绝我啊，可惜，他没有！
——如果叶家出事，陈家会愿意出手相助吗？
——叶家出事，跟我们陈家有何干系？
——难道你以为不过是睡了几觉，我就会嫁给他？真可笑！
“够了！”叶成涛痛的连呼吸都已不能！
——荼好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圣洁？特别圣女？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比我干净……我至少还有个好的出身，而你呢？不过就是个父不详的杂/种……
“我说够了！叶泽晨，够了！”
叶成涛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他想咆哮，想说自己错了，想恳求好好能够原谅自己。
他瞎了眼，是他瞎了眼！
“不想往下再听听？”叶泽晨深吸了口烟，不知不觉，一根竟要抽完。
叶成涛明明不想将自己的狼狈表露出来，可他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失意与颓唐写满他的脸。
——等你们结婚那天，我们赌一赌，看看到底在叶成涛的心里，到底是你比较重要，还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还愿意和他结婚？
——女人啊，爱不爱一个人，眼神可是骗不了人的！
对话，到此结束。
叶成涛从未像现在这样的难过。
原来从一开始，那个叫荼好好的傻瓜就早已经知道这一切！
可她还是选择同自己结婚，明知道……婚礼这天，会发生什么，却像飞蛾扑火，再无回头路。
“这就是你的报复？”
或许叶成涛早就应该明白，从蜜雅发疯开始，叶泽晨就在一步步的实行他的报复计划。
而现在，他终于要将叶家一网打尽了。
“叶成涛，我的复仇都是有迹可循，可今日的事，是你……在最爱你的人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叶泽晨话音落下，叶成涛瞳孔骤然缩紧。
“你想知道荼好好的伤情？”最后一点红光消失在叶泽晨手指间。
叶成涛冻到发青的脸划过紧张，薄唇紧抿着，可最终，他还是干涩开口。
“她怎……么……”
“荼好好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多处破损严重，伴随血管断裂大出血以及流产，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出血性的休克状态……”
叶泽晨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听在叶成涛耳中，却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并且，医生建议摘除子宫。”
咚的一声，叶成涛全身发软的跪在雪地里，双手撑在地上。
叶泽晨低头看着叶成涛，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他够聪明，分得清轻重，今日的事都不可能会发生。
或许叶成涛，是叶家最单纯，最重感情的人，只可惜……用错了对象。
“手术还在进行，至于你……好自为之！”
叶泽晨转身离开，而叶成涛，依旧跪在雪里，不知过去多久，拳头砸在雪地里的闷声响起。
“叶泽晨，你同陈媛媛……到底是不是串通好的？”
叶泽晨身后，叶成涛问。
闻言，叶泽晨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过一点，我不在意背这个黑锅！”
叶泽晨特意让云景的后厨煲了些汤。
等到打包再回来时，苏小念已经醒了，站在窗边，她在哭。
“别哭。”他说。
叶泽晨走过去，将她瘦弱的身体搂在怀里，任由苏小念靠在自己胸口，肆意释放自己脆弱。
“我梦到好好来跟我道别。”苏小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难过到极致。
“乖，梦都是反的，别哭。”叶泽晨耐心哄着她，一遍又一遍。
“怎么办，泽晨，我好难过。”
她无法忘掉荼好好坠楼那瞬间，自己明明清楚看到，她眼里的解脱。
苏小念无法想象，到底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荼好好才会认为死才是解脱。
“如果我能劝一劝她，如果那天我没有和荼婉之继续争辩，如果……”
“小念，这不是你的错。”
叶泽晨是这个世界上，最懂苏小念的。
他知道她虽然有时会刀子嘴，但却有着这世上，最善良最柔软的一颗心。
她坚强，倔强，却又脆弱，敏感。
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契合的存在在这副小小的身板儿当中。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叶泽晨的大掌轻抚她背脊，沉稳的语调具有极强的安抚作用，令苏小念紊乱的心渐渐平复。
“吃点东西吧，就算孩子不饿，你饿这么久我也心疼。”
他边说着，边以粗粝指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叶泽晨转身，想要走回茶几，将仔细打包过的汤水饭菜取来，却从身后被苏小念缓缓搂住腰际。
“对不起。”苏小念轻声说。
“嗯？”
“是我任性了，明知道孩子……”
“小念，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别太苛刻自己。”叶泽晨说。
苏小念却只是伸手将他搂的更紧，就像是要将两人合二为一似的。
“就算前半生辛苦无依，就算我曾经恨过老天一万遍，可我依旧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能和你在一起，我死而无憾。”世界人口每天都会增长减少，人和人每天都会擦身而过，谁也无法预料到，哪一个人会最终留在你的身边。
他宠你，爱你，护你，疼你，不叫外界任何的风雨刀枪伤害你。
在这个人身边，你自由，放松，信任，笃定他就是你的唯一。
“不要死，同我一起活着，好好活着，我等你同我一起白首。”
如此简单一句，却令苏小念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溃不成军。
她怎么会忘了，他是个情话技能满级的男人啊……
急救室内。
荼好好就像是个破碎的瓷娃娃，躺在手术台上。
医生正在不眠不休的为她接合伤口，接驳血管，一刻不停的往荼好好身体里面注入新鲜血液。
而此时，她却做了个梦。
荼好好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遇到了……另外一个叶成涛。
黑暗尽头，他站在唯一光源处，以着她从不敢奢望的温暖笑容，朝她伸出手。
荼好好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却不敢过去。
反倒是叶成涛噙着那抹笑，来到她跟前，用手温柔揉着她头顶。
“怎么走那么慢？累吗？我背你？”
荼好好不可置信的用手捂住嘴，就这么看着他，他问……自己累吗？还要……背她？
“可你……不是讨厌我吗？”她哭着问。
“傻瓜，我爱你啊！”
荼好好心脏像是被人用拳重重砸过，分不清是疼还是涩。
“我不信……”他不是喜欢陈媛媛吗？他为了她，把她一个人扔在婚礼上。
叶成涛伸手落在她后脑，将荼好好压向自己怀中，俯下身轻柔的吻住她唇瓣。
荼好好大颗大颗的眼里涌出来，滑落脸颊，顺着两人相接的唇缝浸入口中。
“我真的爱你，荼好好。”叶成涛说。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朝着光源处走去，不知就这样走了多久，荼好好只觉得周遭一切都亮了起来。
是一个家。
叶成涛在厨房给自己做饭。
他的背影宽阔。
一切都美好到不像话。
“嘶……”突然，他突然用刀切到了手，转过身，见她在身后站着，仓皇着将手背到身后。
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荼好好缓慢向他走去，而叶成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慌张。
她走到跟前，看着锅里正煮着的饭，竟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竟然……会是她喜欢的东西？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做东西给她吃？
“因为，我爱你啊！”
“骗人，叶成涛……怎么会爱荼好好？”他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爱她？
他笑的灿烂，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场景再度转换。
昏暗电影院里，正上演着一部蹩脚国产恐怖片。
周遭时不时的传来笑声，荼好好却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
叶成涛表情僵硬，全身直挺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你害怕吗？”她突然明白。
“闭嘴！”叶成涛将爆米花塞进她嘴里，瞪了她一眼，尽管那力道着实软绵绵的。
荼好好嚼着爆米花，突然，手被身边男人握住。
“不是你喜欢吗？”
荼好好咀嚼爆米花的动作瞬间停下来，将视线从电影屏幕上拉回到他身上。
“不是你吵着说要看的！”
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来陪她的吗？
“你……”一向自我的叶成涛，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喜欢，就陪她？
“你眼光太差！”
“哦……”她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
旁边男人半响没说话，不知过去多久，荼好好只觉得自己下颌被抬起。
薄凉的唇瓣下一秒印了上来。
“傻瓜，可我还是爱你！”
荼好好的心脏在瞬间像被一双无形大掌死死攥紧。
明明是那么甜蜜的话，为何听在她耳中，却更像是自我摧残的折磨。
闭上眼的瞬间，荼好好又被继续带到下一个场景。
一望无际的海边，咸涩的海风吹拂着轻柔沙滩裙，荼好好茫然望着四周，似乎不明白怎么会来到这里。
从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点点星光。
越靠近，荼好好就看的越是清晰……
那是叶成涛。
手中拿着一根烟火棒，点燃，灭掉，点燃，再灭掉……
如此反复，直到……来到自己的面前。
他脸上的笑，依旧是自己从来不可能见过的温柔。
“荼好好，我骄傲却也自卑，脾气暴躁同时也不懂得尊重人！”
叶成涛边说着，边低下了头。
“我就像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腼腆。
“我知道，我真的很不讨喜。”叶成涛边说着，边缓缓单膝下跪。
“我想问你，这样的我……荼好好小姐……你愿意好心收留吗？”
啪的一声，装有戒指的盒子被打开，是她喜欢的粉钻。
“我会对你忠心，我会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所以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好吗？”
叶成涛的眼神里带着紧张与期待，就这样看着荼好好。
荼好好不敢相信的望着这一切，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逐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我没有求过你！荼好好，从头到尾，是你像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我，是你说喜欢我，是你向我求婚，是你说要帮我……我没有求过你！
——是你自己犯贱！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荼好好！
相同的声音，却以着不同的语调，说出叫人心碎的话语。
荼好好低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叶成涛。
不知何时，有一只飞蛾围绕在他的周围打转，不知就这样过去多长时间，飞蛾终于贴在他发梢。
却像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跳跃的火苗儿开始燃烧，叶成涛的脸开始龟裂变形，即便他还是在笑着……
却整个人像纸一样的燃烧！
——傻瓜，可是我还是爱你。
——我爱你啊。
——我爱你啊荼好好。
——是你自己犯贱！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荼好好！
火焰剧烈的燃烧着，连带着点燃星空，画面开始出现卷曲。
荼好好用手捂着嘴，不断的往后退着，眼泪簌簌的滑落下来。
呼呼的冷风声突然响彻耳边，荼好好下意识的低头看着心口。
却恐惧的睁大眼睛！
她的心呢？
她的心呢？
那么大的一个大洞，正在呼呼的吹着冷风……
“啊……”惊天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滴滴滴……
仪器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病人血压急速下降！”
并且伴随身体不自觉抽搐。
手术台上的荼好好，眼角不断有眼泪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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