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她忽然站起,把旁边那桌的几个大汉吓了一跳。

他们警惕地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没什么动作，又自去喝酒吃肉。

但越昭昭站了半晌,就又坐了下来。

确认安危，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初醒来时她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看季节也知道，至少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间,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竹屋后的那条小河源自魔界的冥河，但不是只能通往冥河，往小了说，沿途有无数支流,路经散落的自然村。要往大了说,与潜江，也就是横在仙界和妖界的那条大江也有交汇,而这条大江，是可以联通人间和魔界的。

这么复杂的水系结构,不管凝玉当初是在哪里登的岸,她的去向都是不可预测的，沿着河往下找？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怕是还没找到人，她的寿命先走到头了。

而且凝玉不是死人，她是会动的。

在一个不太熟悉的超大地图上追踪一个一直在移动的点,别说她还没导航,就是有导航，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顿饭吃得愁思百结，再说也没了胃口,越昭昭放下银子踱出店门，眼前仍旧是那个热闹的集市，她却没心思逛了，顺着原路往自己租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她就回去了。

这地方说是租的，其实就是借住在人家偏房里而已，房东是个年迈的婆婆，为了供相依为命的孙子上私塾，她白天要给大户人家做浆洗，晚上还得抽空做些缝补的活儿，即使这样还是不够，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家住的房子也租出一半去。

但她家住在城郊，离闹市远得很，即使打扫得再干净，也是无人问津，恰好越昭昭路过那里，便把她的屋子租了下来，左右她又不用去城中做活，住哪儿也是一样的。

朱婆婆对她千恩万谢，说不用那么多的租金，越昭昭便说里面包含了饭钱和打扫的钱，朱婆婆这才勉强答应。

而且真就身体力行。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越昭昭。

这不，她刚回来，朱婆婆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丸子迎了上来，说是专门给她留的。

越昭昭推了几次推不掉，只能接着。

又不好意思就这么进去，便道：“小轩呢？”

小轩就是朱婆婆的孙子，名叫邓轩，今年十岁，虽然很勤奋，但资质一般，成绩也马马虎虎，但所谓亲妈眼就是这样，在朱婆婆眼里，小轩以后那是要考状元的材料，就算是砸锅卖铁，她也要供其念最好的私塾。

朱婆婆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孩子，说是和同窗出去玩，都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准是玩疯了。”

越昭昭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倒也不迟，不过古代没什么夜生活，冬天又昼短夜长，就她在这坐的这一阵，天就猝不及防黑了下来。

“小孩子爱玩是天性，每日读书读得头疼，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越昭昭宽慰了两句，丸子她是

中二少女尹浅吃不下了，只能假装自己要拿进去吃。

进去之后，她把碗放在一边，也没点灯，就这么枯坐着发呆。

实际上，在听说郁凝的事之前，她一点都没想到凝玉可能会有危险，但知道了之后，她的心态就不同了。

也不仅仅是担忧，更加之这个祸端是她传给凝玉的，愧疚感也疯长。

只怪她当时只想到了财宝，却没想到财宝后面蕴藏的危险，想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所有的飞来横财都蕴藏着巨大的危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郁凝是什么人她很清楚，实力强劲诡计多端，就算不会直接杀人灭口，但想让别人分走她一半的遗产，那是门都没有。

更别说，那信上还有她叫了十几年的爹是个假爹这么丢人的事，其中的弯弯绕绕，岂能叫一个外人知晓？

于情于理，凝玉都难逃一死。

越昭昭觉得自己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她猛锤了自己几下，只恨当初没给凝玉留个联络的法器，这下子真像个没头的苍蝇，求告都无门。

正踌躇着，忽听院外传来朱婆婆哭骂的声音：“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快给我照实说！不然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越昭昭连忙赶出去，只见朱婆婆押着小轩的脖子把他抱在腿上，用扫帚头在他屁股上抽着，虽然没用什么力，但她自己倒先心疼哭了。……

 

越昭昭连忙赶出去，只见朱婆婆押着小轩的脖子把他抱在腿上，用扫帚头在他屁股上抽着，虽然没用什么力，但她自己倒先心疼哭了。

小轩也不反抗，就这么受着，无声地掉着泪，看起来叫人心疼。

越昭昭只得过去拦，让朱婆婆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朱婆婆虽停了动作，眼泪却止不住，哭嚎道：“我的儿，你爹娘死得早，我老婆子一个，以后的指望就剩下你啦，我每天辛辛苦苦，一刻不歇，就为了供你上学，有朝一日考上功名，也好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可你不学好，竟做出那偷鸡摸狗的事，咱们老邓家就是饿死穷死，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呀！”

偷东西？他偷什么了？

越昭昭低头看去，只见小轩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枚玉牌，他的手小不能完全握住，露出来的那一截上面刻着几个字。

乾坤仙盟落。

后面的字被他的手遮着，看不到。

但越昭昭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

她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声音也像不是自己的了，喑哑得像是老旧的风箱：“……你从哪儿捡到的？”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吓人，朱婆婆都止了哭，拍了一下愣怔的小轩，道：“姐姐问你呢，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啊！”

小轩抽泣道：“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它在路边，还发光，我就拿起来了……”

末了还低声加了一句：“这真的不是我偷的。”

越昭昭当然知道这不是他偷的。

要是这东西能被一个凡人孩子偷到，那落云宗的弟子也就都不用混了，那玉牌上面的字是“乾坤仙盟落云宗”，背面会用小字标注着哪个峰的哪个人。

这明显是落云宗弟

中二少女尹浅子的玉牌，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能够有资格下山的，都是金丹期以上的弟子。

这人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蓄意？

不管是哪一种，越昭昭都不能不警惕。

万一是冲她来的呢？

她将小轩的手翻开，急切地想要确认玉牌主人的身份，但结果却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一百倍。

落霞峰，杜流芳。

杜流芳，偏偏是杜流芳！

越昭昭已经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了，她见过倒霉的，没见过自己这么倒霉的，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死在杜流芳面前，给自己争取来了脱身之策，而一旦被他知道自己是假死，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烟消云散。

而她也没有多出来的丹药，助她金蝉脱壳了。

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捕回去，而照她现在这副凡人之躯，可能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越昭昭颓然垂头，连哀叹声都发不出。

她扫视了一圈小院，这个她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好不容易培养出了感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告别了。

可她随即想到，说好的租一年，她说走就走，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一时半会的，朱婆婆的房子又该租给谁呢？

而且，万一杜流芳找上门来，她们会不会见钱眼开，把自己的事捅出来？

必须得给钱，既是违约金，也是封口费。

但直接给钱，朱婆婆必不会要。

半晌，她终于想出一个法子。

“婆婆，玉佩既然是小轩捡来的，你就不要苛责他了，我看它模样稀奇，甚是喜欢，不如你开个价，我把它买下来。”

朱婆婆看出她神色有异，便知她与这块玉佩的主人有些渊源，便道：“开什么价，便赠了你就是，我们也是捡来的，你要是能帮忙找到失主，倒是一件美事。”

“这怎么行，你平日里行善，才能有这样的机缘，哪有不受的道理？”越昭昭缓缓道。“我便给你五十两，如何？”

不是越昭昭不愿意多给，实在是五十两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不算少了，要是再高，不仅朱婆婆不敢要，一旦被人知道，怕是还会惹来祸端。

朱婆婆与小轩对视一眼，同时跪下身去：“恩人！”

越昭昭请他们起来，又从乾坤袋里取了五十个银锞子出来，点清了数目，帮他们装进存钱的瓦罐里，才道：“我就要走了，婆婆，小轩，以后，你们还是搬个地方，到城中私塾附近去住吧。

记得，若是有人问起你们，你们千万不能说自己捡到过玉牌，更不能说起我的事，只当我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还有，银子存下来给小轩读书，切不可奢华靡费，以免露了财，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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