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刀光剑影

 方修华一路走，一路想着李祜送给自己的离别礼物。


 先不提准备这些物什要花上多少财帛，贵重之外，还用足了心思。


 这样的巧思，方修华自认见多识广，也闻所未闻。


 行山杖、睡袋……这些都是自己从不曾见过，也不曾听闻过。


 行山杖并不是没有，只是无人想过底部还可以通过榫卯结构，将木套取下，接以铁质尖锐之器，用于攻击。


 而睡袋，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从前方修华冬季在各处行走，大都只带一块油布。


 夜间寻个山洞，起了篝火，把油布一半铺在地上，一半往身上裹，就是一觉天明。


 起来时，浑身酸疼。


 都是被不平坦的小石子、撬不走的石头尖给膈到。


 一开始方修华并不适应，但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行走在外，总不比家中，是要吃些苦头的。


 方修华不知道，李祜是从哪里想来的这些古怪念头。


 大抵是有什么人，提点过他吧。


 否则一个十岁孩童，岂会如此心细如发？制作出这样的东西来？


 方修华想着想着，没留神，正好撞到了走在前面的李祜。


 李祜高不过他的腰，此时正在训斥两名家中仆从。


 方修华有些错愕，心忖自己要不要回避，又觉得此时避开过于刻意，便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听李祜用从未有过的，极其严厉的语气对那两个仆从说道：“你们是我李府之人，我李府乃国姓皇亲。岂能欺辱老弱？”


 “今日我瞧见了，往日是不是还有我瞧不见的时候？你们就是这样败坏我们家的家风门规的？！”


 两个仆从在大郎面前，吓得瑟瑟发抖，口中连称不敢，又道自己冤枉。


 李祜厉色道：“还说冤枉？！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集市上的鸡卵子是一钱三颗，你们非要压价。人家是图我们使君府邸买卖便利，这才来上门做的营生。一钱五颗，也亏你们说得出口！”


 李祜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位卖鸡卵子的老翁一头白发乱糟糟的，头发少得几乎梳不起发髻，只草草用了根比较结实的草根子给扎住。


 老翁的脸上满是一道道的深深沟壑皱纹，脸被晒得黝黑。指甲缝里黑黜黜的，看起来很是不干净。


 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裤腿只到半截小腿肚子。


 再没多久，就要冬天了啊！


 老翁被冻得瑟瑟发抖，生怕因府上的小郎君气恼，断了往后自己来使君府邸卖鸡卵子的营生，赶忙替那两个压价的家仆说话。


 “小郎君莫恼，小郎君莫恼。能将东西卖与使君府，是小老儿的荣幸。一钱五个鸡卵子，就五个鸡卵子。这营生可以做的，可以做的。”


 李祜哪里不知道老翁怕的是什么。


 可老翁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悲愤。


 家仆是奴，老翁是良民。


 在唐朝，奴告主，是大罪，无论主家是否有罪，都要被斩。


 地位远不如良民。


 而如今，这两个家仆，却借着他的家世，欺压良民。


 这叫自己怎么能忍？！


 无论是主是奴，是贵族是良民。都会有生老病死的一天，都会有下跪求人的一天。……

 


 无论是主是奴，是贵族是良民。都会有生老病死的一天，都会有下跪求人的一天。


 谁都不比谁高贵多少！


 李祜平了平气，温言对老翁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忧，往后照常来我们这里做营生便是。但有人为难你，只管叫了人来与我说。”


 他瞪了一眼那两个缩成一处，怕的快尿裤子的家仆。


 “再有下次，我便叫耶耶将你们给发卖了。听说安南那处好得很，最喜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仆从了。”


 两个家仆连忙跪下磕头，朝李祜求饶。


 李祜本想上前各踢一脚，又觉得这样做，自己与他们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都起来吧，往后别再借着使君府邸的名头压人。该怎么采买，就怎么采买。缺了财帛，就使人往账上去取。难道家里头什么时候还缺了你们吃，少了你们喝？”


 “瞧瞧你们身上穿的，再看看人家身上穿的！”


 家仆哪里会不知道这些，讷讷不语。


 他们只是喜欢这种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感觉。


 并不是不知道是非道理。


 李祜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着，和方修华一起出门去吃饭的好心情也没了。


 但既然说好了，那就要履行承诺。


 李祜盯着怕得要死的老翁和吓得半死的家仆交易完，板着一张脸，和方修华出了家门。


 方修华此时浅笑道：“杭州城我也来过多次。既然你说家中的餐饭吃腻了。不若今日便换换口味，不去吃那些大酒楼了。小摊子——你去不去？”


 李祜心思还放在刚才那件事上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穿越前也不是没吃过炒饭炒面摊。


 还是学生的时候，为了省钱，在食堂一顿就点一块饭，外加清炒大白菜，加起来两块钱。


 穷日子，李祜不是没过过。


 不过那种穷，不是如今这种穷。


 虽然都是同一个字，但意义却截然不同。


 方修华熟门熟路地领着李祜去了一处馎饦店。


 他显然来过多次，与店家很是熟悉。坐下后，不用招呼，店家就上来了两碗馎饦。


 李祜盯着碗里大拇指宽，两寸长，极薄极薄的馎饦，或者说面片汤。


 有些发愣。


 馎饦里头搁着各种辅料调料，有鸭肉丝，羊肉片，还有鸡蛋花。


 翠绿绿的洒在最上头的，不知道是葱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汤汁闻起来，是有一股姜汁味道。


 方修华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招呼李祜也吃。


 “这家店从阿翁那辈起，就做馎饦了。祖传的手艺，很地道。我来过很多次了，很好吃的。你尝尝。”


 有过无数踩雷经验的李祜胆战心惊地舀了一勺入口，抿了一下。


 感觉，似乎，并不是很糟糕的样子嘛！


 方修华看他唏哩呼噜地吃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下来了。


 晚上，方修华一个人独坐在床榻上，静思。


 过了今夜，再有一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了。


 他想起了李祜送给自己的那些礼物，想起李祜今日出门时，对家仆的大发雷霆。


 还想起李祜说过的那句：“一个人做不成多少事，可以找帮手一起做嘛，这样能做的就更多了。人多力量大，对不对？”……

 


 还想起李祜说过的那句：“一个人做不成多少事，可以找帮手一起做嘛，这样能做的就更多了。人多力量大，对不对？”


 方修华猛地睁开眼，紧紧握住横在腿上的刀与剑。


 屋内的烛火让深秋的夜风吹得明灭不定，犹如方修华此时的心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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