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折 娶亲盛宴(3)
这样处处透着蹊跷的事若只一件倒还罢了,现在接二连三的凑在一起,怎么想都太过诡异。
周璠身为六扇门总部,是朝廷的人。论理这事如果发生在京都,不管周璠愿不愿意插手,最后都得落到六扇门头上。可这里是升州,不是京都。
周璠袖手,默默将身形隐在人群中,气息收敛之后,他整个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若非有心刻意搜寻,一时半会儿真不能找到他。
王府侍卫到底人多势众,米薰等人渐渐不敌,他们且打且退,直往墙根处退去。有王府侍卫看出其用意,大声提醒道:“贼子要逃!莫让他们走脱!”
可惜对方轻身功夫个个都在他们这些人之上,有心要走时竟是无人能拦得下来,气得南平郡王挽弓照着对面连发数箭。
有个干瘪矮小的老头刚纵身翻上了墙,正蹲在墙头伸手去拉米薰,不料耳后生风,待他觉察侧首避让时,那箭失擦着他的耳廓穿了过去,只听得身前闷哼一声,他眼皮一掀,不由惊呼:“大小姐!”
箭簇直插入米薰胸口,米薰中箭时正预备跃上墙头,身形还在半空中,被箭射中后,被来箭的惯力撞得跌落下墙头。
老头见状纵身跳下墙,返身欲救。
米薰惨白着一张脸,叫道:“走!快走!”
另一头,南平郡王闫绍元放下了弓箭,羽箭扣在他的指尖,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射中米薰的那支箭是从墙外飞来的。
随着那一支箭到来,是墙外一声响如洪钟的厉喝:“放——”
这一声,就像是某个信号的启动,米薰躺在草地上忍痛喘息,她的眼里是一望无际的碧空,但转瞬,天幕被乌泱泱的群矢遮蔽住。
箭矢如蝗,映入米薰透亮的瞳孔。
惶然的尖叫声响起,王府中的宾客抱头鼠窜,却在顷刻间被箭雨射中,纷纷倒下。
周璠躲不过去了,从庭院中举起一张八仙桌挡在身前,桌上原本摆放的碗碟噼里啪啦落地摔成粉碎,面一阵笃笃笃笃的震动,霎时插满了乱箭。
周璠缩着筋骨,扛着桌面迅速往墙根处跑。
有人见状,有样学样,只是许多人选择避难的场所不是室外,而是室内。
周璠没有片刻犹豫,发足往墙根下冲。
米薰摔下的地方留了一大滩血迹,然而米薰不见了,是死是活更是未知。
周璠蹲在地上,顺着草叶上的斑斑血迹搜寻过去,发现血迹延伸到最东面的墙角后便没了任何踪迹,但是地面上留下的血量却十分惊人。
如果没有猜错,米薰应该是被人扛在了肩上,然后从这个地方攀着墙壁翻墙而出。
然而……
周璠抬了抬头,勉强从桌缝中看见漫天落下的箭雨。
这个桌面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更多的箭簇,随时面临分崩离析之态,周璠不敢再多做停留,顺着墙角一路找寻新的障碍物以便藏身。
箭雨落了足有一炷香的时候方才渐渐止歇。
这时候的南平郡王府,已然一片狼藉。
不知道当年诸葛草船借箭是何等情形,然此时此刻的南平郡王府,却是面无全非,尸横遍野。
原本热闹喧嚣的王府,在经历过惊恐惨叫之后,变成了一片死寂。
墙外弓弩声止,纷至沓来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王府门前台阶上,是仓皇出逃的人死亡聚集之地,洞开的大门,犹如地狱之门,任凭头顶阳光金灿,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地上有苟延残喘的伤者,挣扎着蠕动,攀爬,随之而来的是锋利雪亮的刀刃收割。
刀风过处,杀人无形。
刃口开了血槽,一刀封喉,死者睁着血红的眼不甘的倒在地上,伤口血流如注。台阶上的血水顺着阶梯一级级的往下淌。
来人提拎着长刀,嫌弃的碾了碾沾血的鞋底,冷漠的双眼最终落在王府洞开的大门内,庭院森森,寂寂无声。
刀尖在地面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他挥了挥手,身后身披黑甲的士兵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列队踏入王府。
黑甲兵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
入冬后的终南山顶峰,云雾缭绕,人烟绝迹。
其实很少有人会登顶,也很少有人知道峰顶其实有一座道观。
道观很小,占地不过数亩,仅一屋一院一棵常年不会结果的银杏树。
银杏叶落秃了,如今就剩个树干子矗立在那,树下搁了一张枰,枰上跪坐了一老一少,正持棋手谈。
老者年近古稀,毛发稀疏,头顶勉强梳了个发髻,用玉冠束了发,却颇有些戴不牢靠的模样,稍许一晃脑袋,玉冠就仿若要从头顶滚落下来一般。他对面坐着的少年,长得却是出奇的丰神俊逸,因着年岁的关系,看起来雌雄莫辩,若是再长个几年,怕是用倾国倾城也难以来形容这张脸。
天寒地冻,院里的砖缝间结满白霜,少年身披貂裘,老者却穿得非常单薄,身上仅一身洗得褪色的道袍,且是单衣薄裳。
老道面色红润,少年却是面白唇淡,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这一老一少下棋,从日上中天一直下到金乌西沉。
到得最后,老道把手指间拈着的黑棋一扔,长长的袖管拖过棋盘,将整局棋尽数搅乱了,偏他明明是故意为之,却还要装出一副痛惜的模样:“哎哟,这可真是糟糕至极!”
少年不为所动,看着棋盘上凌乱的黑白棋子,过得片刻,在老道洋洋得意的注视下,执手捡棋。
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老道脸色渐渐变了。
不过盏茶工夫,少年已把整局棋复盘。
“哎哟,哎哟。”老道唉声叫唤,“肚子好饿,也不晓得还能找点什么东西来果腹。这要是吃不饱,晚上可怎么睡得着……”
少年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的在复盘,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棋局中。
老道忍不住了,大叫道:“我说李继祚,你究竟要赖到什么时候才肯下山啊?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少年眼都没抬,轻声道:“胡说,道观里哪来的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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