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小心机
听了灵清的话，玉兰、丽娟大眼瞪小眼，简直不知该怎么反应。
丽娟竭力镇定下来，看着灵清问道：“这消息，目前只有你一人知晓吗？”
灵清颔首：“因时辰不早了，我去厨房准备世子爷、侧妃要吃的饭菜。哪里想得到，走进去之后，就见黄嫂子倒在地上，我简直吓傻了，立刻就跑了过来找你们……”
因太过震惊，她连规矩都忘了，直接自称“我”。
这种时候，当然没人跟她计较。
丽娟想了想，沉吟道：“这么说来，黄嫂子是否断气，你并不能确定。这样，我陪你一起到厨房走一走，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着回身看向玉兰，道：“夫人不必忧虑，我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玉兰忙道：“我陪你同去。”
丽娟摇头道：“夫人身份不同往日，不必去了，我会留意观察，将情况告知夫人。”说完便走了几步，伸手去扯灵清。
灵清怕得不行，却敌不过她的力气，只得随着她一起出去了。
两人进了小厨房，果然见黄嫂子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看上去甚是恐怖。
饶是丽娟有心理准备，见到了也被吓一跳。
过了片刻，她定了定神，大着胆子上前探那黄嫂子的鼻息，却是已然断气了。
丽娟再看时，发现在黄嫂子身侧，有个跌得粉碎的汤碗。
见状，丽娟心里有了种猜测，沉吟道：“看这模样，不像是得急病死的，反倒像是中了毒。”
她想了想，向灵清道：“你拿个盆装条鱼，再将地上的这菜汤舀一勺子丢进去，咱们瞧一瞧情况如何。”
这小厨房占地不大，但东西挺齐全的，自是养了几尾鱼以备不时之需。
灵清早已六神无主，听了丽娟的话，连忙依计而行。
两人做了番试验，两个人四只眼睛，便直勾勾盯着水里的鱼瞧。
起先倒还无碍，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那鱼便翻起肚皮，再过片刻，竟再也不能游动了。
见状，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丽娟又在厨房看了一番，因道：“你将门合上，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人问，你巧言掩饰过去，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说的话大家不会怀疑，我去寻夫人，让夫人出主意。”
灵清身子轻轻颤抖，却不敢反驳，垂头丧气应了下来。
丽娟见状皱了皱眉，其后勉励道：“我知道，让你守着死人，有些为难你，但如今事有蹊跷，不能有一丝疏忽。咱们是夫人的陪嫁，夫人好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不然，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境地。平时怎么都无所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听了这番敲打之言，灵清连忙振作起来，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你去跟夫人商议吧。”
丽娟又嘱咐几句，这才舍下她，往内室而来。
玉兰一直在屋里转圈，见丽娟进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丽娟道：“黄嫂子已然断气，且不是得急病猝死，而是中毒死的。”
看了玉兰一眼，又道：“我已经反复查验过，黄嫂子吃的菜肴，是王妃命人送来的干贝松茸野鸽汤，乃难得之物，却做了催命符。”
玉兰听了这番话，心陡然凉了半截，脸上血色褪尽。
那黄嫂子，是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倘若今天不是自己吃得太饱，舍了诚王妃赏赐的菜肴，那如今七窍流血断气的，该是自己吧？
没想到，自己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丽娟看着她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方道：“夫人怎么看？”
玉兰想了一回，脸色略好了些，道：“菜肴是王妃命人送来给我吃的，底下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乍一听这样的消息，寻常人的第一反应便是王妃有意为之。毕竟，她一直瞧我不顺眼，根本不愿接纳我，自是情愿除掉我，另聘高门贵女为儿媳的。但细一想，其实并不太可能。且别提王妃如今对我态度略有了转变，便是看在世子的份上，她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投鼠忌器，可不是一句空话。”
丽娟颔首道：“世子对夫人情有独钟，屡次在王妃面前表白心迹。王妃若一意孤行，必定会伤了母子情分。且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心肠不至于狠毒至此。”
玉兰道：“王妃的嫌疑先排除，背后黑手，咱们根本不知是谁。可能是王妃那边厨房的人，也可能是一众丫鬟。此事，不该咱们来查。一则，咱们根基不稳，不好查。二则，涉及的人太多，咱们有心无力。”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咬着唇道：“让世子出面吧。”
她之前有言在前，后宅之事，不想让齐非钰卷进来。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再让齐非钰置身事外，反倒不合适了。
他是她的夫君，也该是她的依靠才是。
丽娟想了想，道：“这里面，得涉及到王妃，让世子出面最好。夫人打算什么时候通知世子？等他回来再说吗？”
玉兰摇头道：“不要等他回来，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是我出事了。”
丽娟诧异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玉兰道：“只有让他尝到可能失去我的滋味，他才会追究到底。二则，咱们要营造一种是我中毒的气氛，这样更能让那黑手露出马脚。”
丽娟会过意来，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此事还是让我出面吧，我将灵清安排在厨房门口守着，让青凤来伺候你。”
玉兰道：“你是我最信任的，自然是你出面最好。”咬着嘴唇道：“我不惹事，但事儿找上门来了，我绝不能就此罢休，必要世子为我出头，追究到底的！”
两人商议妥当，丽娟便到前头廊下，招手把小厮桂圆叫到跟前道：“世子爷今天去了张府，这个时辰必定已经回转，在外院书房，你带我去见一见，我有急事。”
桂圆乃魏昭带出来的，自然知道齐非钰有多在乎玉兰。
此刻，见丽娟神色肃杀，桂圆唬了一跳，连忙答应下来，一溜烟在前面带路。
两人去了外院一问，果然齐非钰与诚王正在书房里说话，在座的还有齐非钰的几个庶弟。
丽娟顾不得旁的，直接推门进去，跪在地上道：“侧妃身上大大不好了，请世子爷即刻回去。”
齐非钰听了这话，又见来人是一向不离玉兰身边的丽娟，脸色登时大变，失声道：“什么？”等不得回话，霍然而起，转身便往外跑。
诚王沉了脸道：“站住，这是做什么？你往哪里去？”
齐非钰理都不理，反而跑得更快了。
丽娟连忙也起来，跟着一起走了。
诚王与几个庶子见状，大眼瞪小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片刻，诚王方道：“都散了吧。”
庶子们依命退下，没走多远就挤眉弄眼，议论纷纷。
且说齐非钰那边，快步跑进内宅，踏入新房，只听里面静悄悄的，竟听不到动静。青凤正守在床边，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齐非钰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理会她，皱着眉道：“玉兰呢？在床上吗？”
丽娟语焉不详，他一路奔过来，心里有无数猜想，说不出的惊惧害怕。
不等青凤回答，他扑上前，将床上的轻纱撩开。
只见玉兰脸色苍白，睁着眼睛看着床帐顶部，眼睛睁得大大的，蓄满了泪水，脸上犹有泪痕，仿佛一朵蔫了的小花儿。
此刻，她虽躺在床上，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不一样了，显得茫然飘忽，仿佛心神都到了远方一般。
见状齐非钰手脚冰凉，如同兜头一棒，头都晕了一晕。
他缓了一缓，伸出手指，抚了抚玉兰的脸儿，轻声道：“玉兰，你怎么了？你看一看我，看看我……”
玉兰眼珠子动了动，似乎这才察觉他来了一般，伸手抓住他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齐非钰又心急又心疼，连忙将她揽在怀中，轻言细语安抚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玉兰才渐渐止住悲啼。
齐非钰给她拭了泪，面带焦虑问道：“走时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坦吗？怎么不让人将大夫请来？”
玉兰盯着他看，带着哭腔道：“差一点儿，我与你就阴阳两隔了。我并不是怕死，但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非钰，我舍不得你，舍不得……”
齐非钰听了一阵心惊，忙要再问时，玉兰却又合了眼，声音有气无力：“我累了，要歇一歇，世子，你问丽娟吧。”
齐非钰只觉得脑袋发懵，见状却又不敢为难玉兰，便扶她躺下，轻声安慰道：“你好生歇着，一切有我呢。”将玉兰安置妥当，这才将幔帐放下来，将丽娟叫到跟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丽娟抹泪道：“具体情景，奴婢也不太清楚，只中午的时候，王妃那边打发人送了些吃食……”
她将中午到现在发生的事儿一一告知，其后道：“夫人得知黄嫂子是吃了那干贝松茸野鸽汤死的，怕得丢了魂儿，奴婢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若夫人不是中午吃得饱饱的，那此刻七窍流血断了气的，就该是夫人……”
齐非钰不敢听下去，连忙喝道：“住嘴，快住嘴。”
活生生的玉兰，竟会七窍流血断气吗？若她死了，自己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光是想一想，他便觉得胆战心惊，根本受不住。
丽娟抬起头，飞快看一眼齐非钰，又道：“此事夫人虽没中招，却受了不小的惊吓。何况，有一便有二，夫人人微言轻，还望世子给夫人做主，也还黄嫂子一个公道。毕竟，她是替夫人死的，不该就这么白白牺牲了。”
齐非钰咬牙道：“不必你提醒，此事我心里有数。”
他说完，便回身走到床边，对玉兰道：“玉兰，你放心，此事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咬一咬牙，接着道：“即便事情涉及到母妃，我也不会隐忍。”
玉兰脸上依旧没有血色，睁开眼睛看他，低声道：“我估摸着，不可能是王妃。投鼠忌器的道理，王妃不可能不明白。此事一定得查清楚，但你不要对王妃使脸色，伤了母子情分。”
齐非钰听了这番话，心里又感动又酸楚，叹息道：“母妃不肯拿你当正经儿媳，你却依旧记得维护咱们的母子情分。若母妃知道你的心，必定会觉得愧疚的。”在玉兰脸颊上吻了一下，温声道：“行了，你歇息吧，此事放着让我来处理。”
见玉兰轻轻点头，他这才离开床榻，想了一回，又向丽娟道：“你让人将黄嫂子守好，还有咱们这院儿，直接闭了门，下人们都约束起来，一点风声都不能走露。”
丽娟连忙道：“奴婢知道了。”
齐非钰又看了玉兰一眼，攥紧了拳，反身走出去。
齐非钰一走，玉兰便睁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刚才在齐非钰面前悲泣，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是做戏。
为了爱情，她愿意退让一步，以侧妃的身份嫁进来。即便诚王妃给她不少白眼，不肯让齐非钰陪她回娘家，她都隐忍不发。她甘愿收起自己的翅膀，困在这深宅大院里；甘愿为了齐非钰，在诚王妃面前说些讨好的话。虽然面对韩暖月，她锋芒毕露，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告诫自己，要默默忍受，日久见人心。
头低了，气忍了，但她心里并不是不委屈。
她知道进了豪门宅院，得面对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得将自己的尊严放下，日子会比之前过得复杂得多。
可她没有想到，杀机就在眼前，没有想到，差一点自己就要被人算计，悄无声息丢了命。
今日，她实在不能再忍了！
她要让齐非钰看到自己可能面临的悲催景象，感受到自己的无助，让齐非钰体会到可能失去爱人的痛苦。
这么做，似乎有算计齐非钰之嫌，但只有这样，齐非钰才会追究到底，给她一个说法。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这里慢慢站稳脚跟，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忧心、提防此类事情再度重现。
当然，经此一事，她会多留一个心眼，凡是入口的东西，得谨慎小心，不可麻痹大意。
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对，但很多时候，也需要一点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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