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鬼
风雪将停，山林银装素裹。
夜色如盖，只透点点星火。
半山腰上，一座小庙覆于皑皑白雪下。
小庙之小，仅有三尺之高，里面神相不过两尺，立于何时，早已不可考，看上面参差斑驳，残垣断壁，就可知一二。
金玲作响，山脚下一个干瘦的老道士，骑着一匹干瘦的毛驴，沿着羊肠小道，踢踢踏踏的上来。
老道士巍然不动，小毛驴步伐稳健，行至小庙跟前，方才停住。
老道士抬眼，褶皱下一双眸子满是悲情。
“天地再无鬼神，四洲也无仙佛，千年易逝，浩劫难平！”
此处只余小庙，只能对着小庙所言。
“那年你石破天惊……那年你师出斜月三星洞……那年你大闹天宫……那年你取得真经……那年封斗战胜佛……更有那年，一根如意金箍棒直指苍穹……”
“现在来看，是你对了，两千年前，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修成的玉帝，消失于蟠桃园中，三十三重天尽毁，一千五百年前，灵山突降异火，佛老化作舍利，更有四百年前，六道轮回消失，地府消失，九幽道君不见踪迹。”
“妖魔作神灵，人死不投胎，修道不飞升，众生为鱼肉！”
说到此，老道士望向苍天。
星辰之上，正有乌云从四面卷来，似要压在山巅。
“仙客是对我说吗？”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
老道士叹一口气，收起悲情。
“真是没想到，神相中还藏着一个小鬼，偷听贫道的话，我且问你，你能取得真经吗，你能大闹天宫吗，你能石破天惊吗？”
他吹一口气，斜插里一束紫蕴进来。
两尺高的神相，变作了金甲红氅、手握金棒的猴子。
“这些我都不能，敢问仙客，此地是何处，今夕是何年，方才所言又是何样的浩劫，仙客能否救我出去，我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紫蕴散去，小庙原来如何，依旧如何。
“此处，乃南瞻部洲大唐江南东道明州，前年，治国两百年的乾元人皇退位，以第四子李铮为人皇，次年改年号为武盛，今年便是武盛二年，至于浩劫之事，不可说也！”
“多谢仙客解惑，那救我出去之事呢？”
老道士摇头。
“不成，不成，你我没这缘法，我倒是算出，将来会有一只野狗救你出去！”
“野狗？”
神相中传出惊讶。
老道士不再理他，骑上了毛驴。
金铃声息，人影没于风雪。
忽然，天空惊雷闪烁，动静之大，世间生灵无不胆颤。
冬夜惊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春去秋来，两年已过。
一日夜，正是那星垂月涌，山河染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又是神相中的自言自语。
“可怜，我一生纯良，却没有好报，上辈子努力工作到猝死，这辈子化作山鬼，被困神相二十载，我大限已至，怕是连明日都看不到了，老道士哄我，哪有野狗……”
一阵风过。
黑夜中，两点幽微的绿光浮现，宛如鬼火。
绿光靠近，粗粝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宛如一个妖魔，匿形于黑暗中。
越来越近……
原来是一只野狗！
它骨瘦如柴，口吐涎水，一双如炬的目光，似乎能让人陷入其中。
野狗冲着神相龇牙咧嘴，猛扑上去，将仅剩的一条胳膊咬去，头也不回地隐入黑暗中。
不多时，一缕青烟散出，一个少年在风中摇摇晃晃。
“老道士诚不欺我，真是野狗救我，野狗啊野狗，又是谁派你来的！”
风越来越烈。
少年在吹拂下，身形不停地扭曲着。
他上身背心，下身短裤，脚上是人字拖，体态修长，模样俊朗，尤其是一双眸子，坚定、温和、透出神采。
风越吹越大，身躯被拉的老长，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如今，他是阴鬼之身，香火信仰必不可缺，可怜这二十年间，从未有一人至小庙前焚香祭拜，他已然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他双手掐诀，一阵金光从头顶涌现，身形逐渐稳住。
少年名为陈果，这门法诀名为大罗玄阴神鬼文，乃阴神修炼之法，自他到此地，就印刻在脑海中，除此，还有一本无名画卷，时至今日，都还不知画卷有何用。
南瞻部洲……大唐明州……斗战胜佛……
陈果很清楚，此间何处。
小庙里的神相，实在令人瞧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也实在弄不明白，老道士到底为谁而来，为神相吧，明知他在偏说那些，为他吧，看着却又像为神相。
不可知，不可解，那何须理会！
二十年的孤独苦思，足以让一个人明白，什么是顺其自然。
……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如今得了自由，首要是果腹，那山下灯火亮处，必是村落。
陈果随风而荡，一路跌跌撞撞，摸到了村子外。
夜已过半，村中哪还有半点香火，半丝气可食。
阴神食气，食物必得新鲜，因为盛放一久，必定走气，食之无用矣。
无奈继续晃荡，行至东头，终见一丝火光。
这必然是大户门第，这年头灯油可不便宜，穷人天一黑，弄完婆娘就睡，只有大户人家还能亮着光。
一路寻过去。
屋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秉烛苦读，长长的绳子，从房梁吊下，在他头发上打了结。
头悬梁！
上辈子陈果也如这少年一般，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小学是三好，初中是七好，高中是火箭，大学领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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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末世西游，我以鬼成神
工作后，公司是家，夜夜加班，梦想是爷，天天奋斗，可命运还是将他戏弄至此，这辈子他想换种活法，游戏人间，不负这光阴。
房门推开，一位着锦衣的妇人进来，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放一个大碗，三个小碟。
大碗中是羊肉汤，浸着好几根羊排，小碟中是腌萝卜、面饼和蘸料。
二十年中，第一次见新鲜吃食。
陈果凑上去，一顿猛吸，鬼不知百味，却能尝新鲜与否。羊肉的鲜美，唇齿留香，这一顿饱饭，让他不至于做个被饿死的鬼。
“彘儿，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将来去了国子监，也做个移山倒海的大神人！”
妇人将托盘放到少年面前，两只手在他肩膀上捶捶打打。
“娘，说过好几回了，我修儒学，可开礼教，能治家国，以文入法，移山倒海乃修道之人，非我儒家所出！”
少年所言这些，倒也能理解，如今大唐是武盛人皇李铮，不是李世民。
孙悟空取经的年代，已经过了。
“好好，你是儒生，但是你爹也说过，咱祖上是出过一个神人，东海中那云来岛，就是他所搬来，他是在国子监修儒学！”
“娘，你还是没说对，移山倒海是道门法术，而国子监中以我儒家为首，我儒家能以书成圣，大开礼教，大集信仰，辅佐人皇治国，这是全然不同的！”
少年很较真，一就是一，不能是二。
“是那个老儒生给你说的吧，我管不了这么多，咱祖上就是有移山倒海的能人，曾入国子监修学，这是你爹你临死前的原话。”
妇人也有点轴，她很相信丈夫的话。
“圣人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娘你记错了不说，还强词夺理，真是有辱……”
少年闭嘴，他意识到这话有违孝道，有违纲常。
“你个崽子，敢跟你娘这样讲话，你要是不信，就问你爹去！”
爹都入土为安了，难不成去地下问，少年看来，娘亲这就是胡搅蛮缠。
“圣人又说，唯小人与妇人难养，此言当真不虚！”
少年或许不清楚，这句话的杀伤力，妇人差点没被气噎住。
“这就是老儒生教授你的吗，你……你这个崽子……气死我了，哎呀，死鬼啊，你要是能睁开眼……就好好看看你的彘儿……”
妇人拿儿子没办法，只能调转枪头，朝死去的丈夫发泄。
这一声死鬼，喊的就是死去的丈夫。
桌上的羊肉汤还热着，母子二人就成了这样。
较真的少年，与上辈子的他何其相似，很多事情本不至于此，只要转个方向便可解决。
他想帮帮少年，但这一介鬼躯，还能上去劝说不成。
忽然，他有了主意，施展御物之术，将那支笔给提起来。
“爹，你来了！”
烛火下，一支笔竟诡异的立着，少年联想到母亲刚才的叫骂，真以为是亲爹显灵。
“死鬼……死鬼你快回去，明儿就给你烧纸过去！”
妇人抱住儿子，她对丈夫的爱，仅限于丈夫活着的时候。
一时间，是母贤子孝，情深意切。
陈果还觉不够，又将笔锋开动，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儿对！”
这两个繁体，将他累的够呛。
少年知是亲爹显灵，对着书桌就是跪拜。
“爹，你可算显灵了，看看你媳妇吧，爹，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考取功名！”
他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有一道白色精芒，从他头顶飞出，直冲陈果而来。
立时，陈果脑海中的画卷，就此打开，一个少年跪拜的景象跃然其上。
画卷金光大作，周身一阵舒适，他的法力居然增长了。
原来这就是画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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