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水混
北地燕王府，自先帝时期起，掌管北地十三军，实打实的掌权王府。
至今帝上位，削权夺爵者不在少数，燕王府虽没遭所谓削爵，却在所掌兵力上收到了中央辖制。上头甚至还下令送了燕王府世子入京与皇子伴读，说白了也就是做质子而已。
又封上老燕王遭人算计，惨死沙场，那偌大的燕王府一下子乱了套，皇帝自不可能放那位世人口中颇有盛名的燕王世子回来继承王位的，因为自打世子入京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这一生也只能是燕王世子了。
但是也不能总空着，毕竟老燕王妃还在，若一味不管，只叫人觉得上位者绝情，连家眷也不能招抚。可是这燕王府的孩子只有燕王世子一人，所以皇帝便下了旨意，将京中顺王的小儿子过继于燕王膝下，三月内便完成了受封仪式。
文娘子没见过那位小王爷，却听过他的诨名。说不上什么坏人，却也是个无脑的废物，整天吃喝玩乐，也不管什么军事政务，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燕王府日复一日堕落，那位燕王世子据说日子也不好过。
至大哥出事，姜家败落前，那位世子曾到姜家来过一趟，似乎是与父亲相商什么东西，父亲那次出乎意料的没让文娘子在一旁听着，只叫她去外间坐着等。
谈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那位身子消瘦，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燕王世子从里间出来，面上不显情绪，却对着后头的父亲深深鞠了躬。
“姜天师，请恕蔚风今日失言。既然天师心意已决，那蔚风，也就告辞了。只是希望天师，能为姜家多思虑一些，尤其，文茵姑娘还有这般能力，”那人最后说了一句，眼睛朝着文娘子望过去。
文娘子也望着他。她听不明白这两人鼓里卖的什么药，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人与文娘子对上视线，眼角微弯，似乎带了些浅浅的笑意。“文茵姑娘大名鼎鼎，日后定也是位好天师。可是蔚羽不同，天师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孩子不是个能执掌大权的。圣上将他过继至我王府，只怕……”
顺王府的小儿子过继到燕王府，自然是随了燕王姓氏，姓蔚名羽。文娘子知道这点。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只能意会。燕王世子说到这儿停下来，忽然转了话头，“天师不是说，命数不可更改吗？蔚风看来，却并不是那般的。”
他说的是那么真诚，眼神里竟没有一丝杂物。干净的让文娘子觉得惊讶。
“好了别再说了！”父亲突然加重了语气，让屋子里的空气凝重起来。
父亲脸上的凝重也尽显，他拍了拍燕王世子的肩头，“好孩子。命由天定，倘若天命如此，也不是我姜某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燕王世子直起身子，还有些稚气的面上依旧无什么情绪，向着父亲行了礼，又对着文娘子微微颔首，“蔚风告辞。”
这一去，直到姜家败灭，文娘子也再无那人的消息了。
燕王府的小王爷……文娘子忽然有些站不稳身子，两只手猛地杵在桌上，弄出的响声将周边人都惊了一跳，乌鹭忙冲上来问着她可是又哪里不适。
文娘子只是一个劲地摇摇头，又咽了咽口水，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一旁有些被吓到的客人，“燕王府小王爷的尸首，接回北地了吗？”
“没……还没，北地太远了些……”那人回答的结结巴巴。
文娘子眼睛死死盯着客人，叫人觉得浑身都起了疙瘩。
“这位，这位姑娘……”
“请告诉我，昨日大火烧了的，还有哪几位？”文娘子忽然出声，比先前时候声音更小一些。
似乎是不想周围的人听到什么。
那客人觉得莫名，却还是答了，“洪太守的两个儿子，秦大人的一位公子，还有京城派来的罗大人……燕王府的小王爷……”
文娘子听着这些名字，脑子里飞快过滤着有用的信息。
洪太守……渝城离京最近，又临海，经济发达。这里的官员一般都是京官外调做升迁准备所以才调过来的。文娘子记得，一年前这里的太守似乎也姓洪，他家的一位公子与大哥有些交情。并且，文娘子记得，这位洪太守，似乎因为上折子帮燕王府小王爷揽了一道罪，而得了皇帝的嘉奖……
至于那位姓秦的，文娘子不大认得。只知道宫中令嫔的娘家姓秦。这位秦大人似乎还是提起过继一事的主力。
罗……这个，文娘子就真的不认识了。后头那客人还说了几个姓，文娘子都不大认识。只想着这几个认识的，脑子里划过当初燕王世子的面容。
更改命数！？燕王世子，早就打算如此做了吗？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是说燕王世子被看得很紧，甚至被一些王公贵族欺负得很吗？
他动手了，是不是说明，京中有变？燕王府离这里远，可是王府的特使倘若要赶来，也是能够到了的……小王爷都没了，燕王府却并不派人来敛尸，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这是要与京中，撕破脸了吗？
这个消息让文娘子有些惊愕，她的额间淌下几滴汗水。乍然变了的面色有些吓人，那两位客人匆匆说了告辞便离开了。
这桌又只剩下主仆三个。
乌鹭见文娘子的模样，知道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不敢开口问，只好一下下帮文娘子拍着后背，好让他顺气一些。
文娘子想着，嘴角忽而勾起，那抹笑意叫她面上添了几分明艳，她抬起眼睛，望着乌鹭，“上天不绝我。乌鹭，咱们此行，又得几分方便。”
水越混，她才越好行动啊！
文娘子吐出一口浊气，身子也感觉轻松不少。“走吧，早该入京了啊。”
“是，娘子。”乌鹭见她开心，便也跟着开心，提着行李，一手拉着文娘子，两人一道往车边而去。
出城时候又望见那笙平楼浓烟滚滚，乌鹭放了帘子，“又烧起来了。”
文娘子微微一笑，“无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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