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彩云的心像被鼓槌擂了一下, “咚”的就是一跳，第一个反应便是看向萧青林。只见他睁开眼，面上还是毫无表情的平静样子, 但比起离开皇宫时的漠然无波, 此时眼睛里却有了一丝水汽。


 太妃也看过来, 忽然开口道：“车外追着的, 应该是薛氏，青林你想见她吗？若你想见，我就让马车停下。”


 “不必了。今日之灾，皆因她而起。”


 萧青林淡淡说完, 重新闭上眼睛。彩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再也忍不住, 捂住嘴扭过头, 眼泪一颗颗落下, 一向只知服侍主子不问外事的丫头, 在这个瞬间, 深刻体会到情为何物。


 太妃也有些动容, 转回头犹豫看着儿子, 轻声道：“她或许只是想知道你的情形, 或者……你见她一见？”


 “不见。”


 萧青林断然拒绝。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平静语气下藏着的那股怨愤：我好好儿的时候，你们百般阻挠，连让我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如今我成了废人, 你们又想利用她来安慰我。我见她做什么？祸害她一辈子吗？


 身心俱疲之下，薛明珠到底还是跑不过马车，她倒是想强行闯过去，但萧青林和太子刚刚遇刺，这会儿马车周围的护卫是平时两倍, 根本闯不进去，还容易被乱刀砍死。她是情急没错，但好歹没失去理智。


 “娘子，太妃娘娘是不会见咱们了，不如回去另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你有皇宫大内的门路还是我有？”


 薛明珠叉着腰，站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紧紧盯着远去的马车：“你刚才看见初一十五没有？”


 “我没注意。”


 绿玉摇头。薛明珠皱眉道：“我仿佛是看见他们了，只是在重重护卫群中，没看清楚。如果他们在的话，是不是说明……王爷也在马车里？”


 “怎么可能？”绿玉惊讶地瞪大眼睛：“若王爷在马车里，他听见娘子的声音，一定会见您的，除非他昏过去了。”


 “少乌鸦嘴。他要是昏过去，怎么可能离开皇宫回王府？就等不到他醒过来？”


 薛明珠瞪了绿玉一眼，话音刚落，她忽然醒悟，一拍手：“对，王爷一定在马车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如果还在宫里，太妃怎么可能会出来？这会儿才晌午，又不是急着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何况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就留宿宫中，又有何不可？”


 绿玉觉着这话有道理，只是仍不敢相信：“如果是王爷，他……他为什么不停车？不见娘子？”


 薛明珠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绿玉，如果你有一个倾心爱恋的人，然后你忽然出了事，或是家里欠了很大的债务，或是残废毁容了之类，总之，灾难很大，你还会如约嫁给他吗？”


 “那……那不成，如果是我爱的人，我可不想连累他。”


 薛明珠看她一眼：“所以，你现在明白王爷为什么不见我了？”


 绿玉惊恐地瞪大眼睛：“不……不至于吧？王爷……王爷武功那么高……”


 “先前樱桃说过，王爷受了重伤。而且……如果不是重伤的话，太子不会急迫到连行踪都不隐藏，甚至任由消息传了出去。不过，既然他还能清醒着回王府，那应该……总不至于丢掉性命。”


 “那……我们还要去王府吗？”


 绿玉不知该怎么办了，却见薛明珠深吸一口气：“去，当然要去。如果你的爱人也深深爱着你，难道你说不嫁，他就会弃你而去？这叫狗屁的爱。”


 她揉揉额头，轻声道：“不过，虽然我很感动，但我还是要说，萧青林，你这个蠢蛋。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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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双腿废掉，其余都是皮外伤，倒也没有大碍，所以萧青林回去后，就仍然住在自己平日里的寝殿。


 府中自然也是一番忙乱。最后惹得萧青林烦了，一通大吼，连带着王妃都被吼了出去，此时房里只剩下依然和紫云在外间随时听命。


 两人坐在榻上，都是忧心忡忡，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忽见一个小丫头蹑手蹑脚走进来，在依然耳边道：“姨娘，外头有位薛娘子要见您，管家本要打发她走，但那位娘子十分彪悍，她说……她说她是王爷的人，今天见不到你，她就不走。管家气得要让家丁撵她，也……也打不过……”


 小丫头不等说完，依然就站起身：“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是那位主儿？”紫云以口型询问，见依然点头，她就吐吐舌头，伸手向里屋指了指，意思是要不要和王爷禀报一声。


 依然摇摇头，轻声道：“我先出去看一眼。”


 说完转身出门，一路来到府门前。只见薛明珠在太阳底下站着，香汗淋漓，鬓发都有些散乱，一手叉腰，好看的丹凤眼倔强看着王府大门，似乎要将那朱红大门瞪出两个窟窿。


 “娘子的气势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锋芒毕露，且您这一路风尘的样子，倒更添了几丝风情。”


 依然走上前，勉强笑着和薛明珠打了招呼，只见她气呼呼道：“累死我了，你回去告诉萧青林，让他给我等着，除非他有本事让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不然今天这账，我非和他算清楚不可。”


 依然心中一颤，黯然道：“娘子别怪王爷，实在是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他说为我好就为我好了？问过我意见了吗？他是我肚子里蛔虫不成？知道我所思所想？他要是真知道，早在宫门前就该停车，不用我跑得鞋都差点儿掉了。从今儿起，我那追着车疯跑的模样，算是为京城传说的笑话又添砖加瓦了。”


 这话可笑，依然却也笑不出来，又见薛明珠以手扇风，急切道：“行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快告诉我，他的情形如何？”


 “王爷双腿中了毒箭，太医说……命是能保住，但双腿……恐怕没有……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依然说到这里，忍不住垂了头，她伸手用帕子默默拭去眼泪，再抬头时，只见薛明珠怔怔看着王府大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子，王爷如今这个状况……”


 一语未完，就见薛明珠松了口气，喃喃道：“活着就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老天爷总算还给我留了点指望。”


 依然：……


 “好了，你陪我进去。虽然这是飞来横祸，但他能保住太子，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老天留情。我去开导开导他，叫他别总想着这些伤心事，要往乐观豁达的方向去想。”


 依然都无语了，好半晌才苦笑道：“我明白娘子的意思，可是……现实如此，王爷短时间内，只怕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娘子劝也是白劝，不如再等等……“


 “我如何等得？姑娘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扪心自问，若你遇到这样情况，你能不能等？你放心，我有分寸，他要是难受，我哪怕陪他静静坐一坐呢。我想，我这会儿陪着他，效果不会逊色于你和太妃陪他，甚至还要更好。”


 依然被她第一句堵得说不出话，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小声吐槽：“娘子这话说得，到底是谁给您的自信？”


 “当然是王爷。”薛明珠气不愤，冷哼道：“当日追求我的时候，那么多花言巧语，海誓山盟，我是拦也拦不住躲也躲不掉。怎么？现在得了我的芳心，他就想撂挑子？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别说他腿断了，就是他人没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别想甩脱了我。”


 依然：……


 “好了，我说得够清楚，咱们可以进去了吧？”


 薛明珠拉着依然的手就往侧门走，绿玉在后面呆呆看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也行？


 可惜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家丁，这会儿却格外目光如炬，大概也知道王爷心情不好，真要让这位娘子闯进去，自己的编制只怕不保。


 因五六个家丁站成一排，拦着两人，其中一个年长的就对依然说道：“姨娘还是去问问王爷或太妃，咱们王府可不是能随便进的地方。”


 “喂！你们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薛明珠一看蒙混过关失败，顿时气得不行，只听依然安慰她道：“他们也是尽忠职守，娘子放心，我必然把您的话都说给王爷听，他一定会见您。”


 “呐，你说的啊。”薛明珠眼泪汪汪，拉着依然依依不舍。


 “我说得我说得。”依然连连点头，然后逃也似的进门：这位薛娘子太厉害了，也只有王爷能招架得住，自己还总被人夸聪明呢，可是在她面前，也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


 因回到寝殿，将薛明珠的话一五一十都转告了萧青林。


 她记忆又好，扮得又像，连薛明珠的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紫云明明脸上还挂着泪，可听了这些话，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萧青林平静漠然的表情也终于被打破，嘴角挂着笑容，轻声道：“是她会说出来的话，她惯是这样，仿佛什么都打击不到她，自由随心生机勃勃，又风趣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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