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这话恶毒的连婆子都不敢接口, 旁边荔枝却不以为然，反而急切道：“哪里用得着她爹娘拉客？姨娘没见着奶奶如今模样？随便眼睛瞟一下，怕是就有那不知根底的会意跟着去了。”


 “你是说？这人是她半路搭上的？”


 春姨娘一挑眉, 荔枝忙道：“虽然怎么想都觉着惊讶, 但的确不无可能。姨娘您想啊，她把府里闹了个鸡犬不宁，紧接着今日就出门回娘家，又不是年又不是节, 这再过两个多月就过年了, 哪怕是年前呢，回娘家送趟年货，也算是有个理由。是不是？”


 说完见春姨娘慢慢点头, 荔枝不由更得意, 嘻嘻笑道：“如今奶奶在府里作死, 只让太太和爷还有姨娘都恨不能吃她的肉……”


 不等说完，被春姨娘瞪了一眼, 才发觉失言, 她却也不怕, 小声咕哝道：“别说主子们, 就是下人们, 哪个不是这样想？反正, 这样情况下, 我若是奶奶，定要寻找退路的，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被爷扫地出门了呢。”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春姨娘想起当日薛明珠逼她喝红花水时说过的话，看来对方心中也早做好了被休的准备, 只是一口恶气憋在心中，定要在离府之前发泄出来。但她娘家穷的那样，她离了付府，凭什么生活？莫非……她因为性情大变，想着七年独守空房，所以被休后要彻底放荡一回？恰好也赚几个钱，作为生活来源。


 春姨娘越想越觉着这逻辑没错，又听荔枝问婆子道：“送她们回薛家的马车呢？回来没有？车夫怎么说？”


 婆子忙道：“马车回来了，说是奶奶吩咐，傍晚再去接她。除此之外，车夫说奶奶在半路下车，去摊子上买了许多吃食，耽搁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是了。”


 春姨娘一拍手，荔枝就在旁边急着接话道：“这就对上了，以奶奶的性情，要吃的怎会去买？她去厨房劫掠一番，要什么没有？这一趟下车，不过是去物色人了，也是她运气好，就真让她遇到这样天真的少爷公子。”


 “她还真是会给自己安排后路啊。”


 春姨娘冷笑一声，忽听婆子小声道：“姨娘，奶奶如今气焰正盛，爷对她也多有容忍，这俗话说得好，拿贼拿赃捉奸成双，这会儿咱们就凭这么件事，便说奶奶放荡，会不会……太不谨慎？让奶奶知道，再过来闹一场……”


 不等说完，见春姨娘面色一白，婆子连忙识趣住嘴，就听荔枝冷笑道：“妈妈真是老糊涂了。爷别的事能容忍，这种事怎可能忍得下？”


 春姨娘举起一只手，阻止荔枝继续说下去，对婆子和颜悦色道：“你顾虑的没错。但如今我并不是要凭这点事，就去太太和爷面前告状，求着发落她。我要的只是先前吩咐你们做的，不过在流言中再添一桩罪名。这种事，捕风捉影的也多，你只要给出一句话，自有那好奇的人添油加醋给你补齐了。”


 “原来如此。”


 婆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还是姨娘高明。奴婢这就和老姐妹几个说去。”


 “去吧。”


 春姨娘点点头。因有了这件事，心情也大好起来，想着薛明珠日后被扫地出门的情景，越想越是畅快，便对荔枝道：“叫几个管事媳妇过来吧，先把她们的事办一办。庄上的租子，我算着这两天也该交付；还有铺子里的生意，上个月的账也该送过来了，往后有的忙呢。”


 “是。”荔枝答应一声，接着讨好道：“奶奶真真自不量力，还想着夺姨娘的权，不说家里这些繁杂事，就是账目，她能看懂便是烧高香了，若交给她，还不由着那些掌柜的说什么是什么。”


 “行了，去吧，就你嚼牙。”春姨娘笑骂一句，看着荔枝去了，她揉揉太阳穴，又叫进来小丫头，换了一套衣裳，这才打扮的体体面面来到前厅。


 当家理事，不觉便日落西山，就听荔枝禀报说薛明珠回来了，一副神采飞扬，宛如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花模样。


 这话中的诛心之意，春姨娘自然明白，因摆手道：“你不用心急，早晚有发作的日子，这会儿你只当不知道，且叫她得意几日。这些天也不要去招惹，一应吃穿用度，乃至银钱首饰，不妨都宽松些，不差她这一点儿。”


 “知道了。”荔枝点头答应，看看门外只剩下一个媳妇，便叫进来，然后她自去安排晚饭事宜，不提。


 又是匆匆数日过去，恰好这日天气阴沉沉的，薛明珠坐在熏笼前，正给樱桃芭蕉试戴她为两人亲手设计改造的小小珠钗，便听外面吴婆子禀报道：“奶奶，赵裁缝到了，说是送冬衣来的。”


 “正好。”薛明珠站起身，笑着道：“我就说这两日该下雪了，他们的冬衣送得倒是及时。”


 一时间赵裁缝带着几个徒弟进屋，将几个大包袱放在榻上打开，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给薛明珠过目，一边道：“这里总共是十六件冬衣，按照奶奶的吩咐，有您两件夹袄，两件羽缎斗篷，您看看这风毛，都是用得上等皮子，这里还有一件狐狸围脖……”


 薛明珠慢慢看过去，那些锦缎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亦是熠熠生辉，且做工极好。


 除了她自己的衣服，本来还有付青云两件衣裳，薛明珠料着渣男也不会轻易来自己住处，春姨娘更不可能放弃这个体贴机会，定是重新买了布料给他另做冬衣。这两件自己倒是可以顺理成章笑纳了，日后回去，或给父亲，或给薛攀改一改，省得他穿着带补丁的衣裳去学堂，倒叫一些眼皮子浅的富家子看不起。


 剩余的便是给绿玉和樱桃芭蕉的，从里到外簇新两套衣衫，连吴卢两个婆子，每人都有一套，这两人都是没了丈夫，儿子又不争气，早不管她们死活了，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薛明珠院中。因十几年没穿过新衣，此时忽然得了一套，欢喜的眼泪都止不住，又要给她磕头，被绿玉制止了，知道薛明珠最是痛恨这些繁文缛节的。


 到傍晚时分，果然外面便飘起雪花来，很快雪花越来越大，天气倒是暖和了些。


 薛明珠便开了窗子，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感叹道：“这个天儿，若是有个锅子吃，烧得滚热的汤，将肉片，菌子，白菜火腿等一股脑放进去，再配上酱料涮着，那可真是美极了。”


 越说越是兴头，正要吩咐绿玉去厨房要些食材，晚上吃火锅，就见厨房两个媳妇每人手里提了一个多层大食盒走进来，进屋后在桌上将碟碗摆开，一面说道：“今儿庄上送来了新鲜的野味，太太就说晚上不如吃锅子。所以各院都准备好了食材，奶奶这里一应用具齐全，想是都在小厨房里，恰好这里有上好的汤，这会儿有些凉了，无妨，将锅子栽在炭火上，一会儿就滚开……”


 一边说着，绿玉和樱桃芭蕉早跑到小厨房，将那个铜火锅连同下面炭盆搬了出来。两个媳妇手脚麻利地点了炭火，将铜火锅栽上，薛明珠见桌上食材丰富，尤其是肉，着实好几样，除了鹿肉野猪肉麂子肉香獐腿等野味，牛羊猪肉也不少，都堆得高高的盘子，显然已经了解了自家奶奶无肉不欢的性情。


 真不容易啊！


 薛明珠心里感叹：先前这府里连同绿玉在内，没有人知道她爱吃什么，更不会在意。到如今，不用她发话，厨房就主动送了她爱的吃食。


 “奶奶。”


 绿玉的声音将她心神拉回，薛明珠看到三个丫头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就差没流口水了，心里方舒坦了些，待两个媳妇走了，她就对绿玉道：“把两位妈妈也叫过来，地上放张桌子，给她们捡些热汤热菜的吃着，岂不好。”


 “是。”


 绿玉如今也习惯了薛明珠的做派，忙去门口叫了一声，不一会儿，两个婆子欢天喜地的来了，搓着冻裂的手连声道：“这是怎么说？今儿才得了奶奶赏得衣裳，这会儿又赏锅子，奶奶还不让磕头，我们心里只觉着不安。”


 “没什么，大家在一起吃喝说笑，也热闹些。”


 薛明珠来到椅上坐下，忽见吴婆子走过来，小心翼翼道：“奶奶是女巾帼一般的人物，原本有些话，不该说给您听，怕污了您的耳朵，但这事奴婢总觉着不太对劲儿，说不得要告诉奶奶，你也好早做防备。”


 “什么事？你就说吧。”


 “从前些日子起，府里就多有人说，奶奶如今飞扬跋扈，再不是从前贤惠模样，动辄打骂人，活脱脱一个悍妇。”


 吴婆子觑着薛明珠脸色，小心翼翼地说着，想着一旦奶奶不爱听，自己好赶紧住嘴。


 却不料薛明珠竟笑了起来，一边往锅里下着肉片，一边悠悠道：“她们说的也没错，我如今就是要做一个悍妇，悍妇多好啊，多痛快，不是做了悍妇，如今我们想有这锅子吃？做梦都梦不到。”


 “不但是这一条。”卢婆子眼见薛明珠没生气，忙也赶上来道：“她们还说，如今外面人都说奶奶……奶奶不检点，那个……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说笑，就……哎呀，反正那话可难听了。奴婢想着，这口黑锅非同小可，奶奶可千万要小心应对。”


 连绿玉都停了筷子，抬头惊讶道：“这是谁造的谣？奶奶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外面男人，就是外面的女人都见不到一个，哪来的不检点？”


 “我们听了几句，倒知道这股流言是从哪里来，姑娘忘了？上次奶奶回娘家，中间不是那位萧少爷过去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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