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隔着桌都能听到老爷子倒吸冷气的声音, 薛母和朱氏林氏识相地继续吃饭，朱氏甚至还讨好笑道：“爹，您也是, 姑奶奶……哦不, 妹妹如今有钱，她想做什么您就让她做呗，万一就赚钱了呢？我看妹妹是极聪明的，您老的女儿, 那也不可能败家啊。”


 “嫂子这话我爱听。”薛明珠呵呵一笑, 饭是实在吃不下去了，偏肚子里又饿得慌，于是对绿玉道：”你去五百钱给攀儿, 让他去街上买点卤味回来。“


 绿玉也吃不下, 正愁着万一奶奶继续吃, 自己也得跟着吃，这要是吃吐了是不是太不恭敬, 忽然听见这话, 顿觉松了口气, 麻溜儿就出门拿钱去了。


 “你吃不下那野菜干, 就吃这瓜子和鸡蛋, 为着你, 你娘还特意往这萝卜瓜子里添了点儿油水……”


 薛父听到五百钱, 心疼的脸皮子都抽抽了，却见薛明珠理也不理，只对薛攀摆手道：“快去。”


 “那也用不上五百文，你个败家的闺女，卤肉也不过是三十五文一斤, 你就给他五十文……”


 薛父拍大腿，薛明珠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薛攀道：“不拘什么，把五百文钱花干净，回来二姐给你奖励。”


 “二姐，我……我和攀儿一起去可以吗？”


 薛明月怯怯地举起小手，被薛明珠一把抓住：“让攀儿这个野小子跑去，明月也想要奖励，回头二姐给你点活计，到时坐着就把钱赚了。”


 “好。”薛明月高兴地拍手，朱氏和林氏早就直了眼，有心也想参与这活计，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想着小姑子刚刚和离，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多，这是笑在脸上苦在心里，明月可以不懂事，她们两个嫂子怎能雪上加霜呢。


 “哎！那我走了啊。”


 薛攀拉长了音调，抻着脖子看薛父，显然在小家伙眼中，爹还是一家之主，投诚二姐之事，还需慎重考虑。


 薛明珠哪肯给弟弟做墙头草的机会，有数的，经济能力决定家中地位，因催促道：“快去，再磨蹭，我可找人接手了，重奖之下必有……“


 “那我去了。”


 不等说完薛攀就跑了，一家之主和眼前利益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非常识时务。


 “你……”


 薛父瞪眼，薛母连忙打圆场道：“明珠今天刚回来，又吃不惯家中饭菜，买点儿卤味也好。”


 “那也用不上五百文钱……”


 “娘，从今儿起，我每个月给家里六两银子，其中三两用于伙食费，倒也不求顿顿有肉，但是米面油盐酱醋茶，这些要足够……”


 薛明珠没说完，就看到母亲瞪得溜圆的双眼，于是立刻改口道：“两位妈妈，从今日起，我们家的采买饭菜等事，就由你们两个负责，我记得你们从前都在厨房帮过忙是吧？”


 “是是是。”两个婆子点头，吴婆子得意道：“何止帮工，我年轻那会儿，在一个大官家厨房里，两位师傅说我天资好，正经教过我几个月，举凡煎炒烹炸，面食点心卤味等，我全都能包办。”


 “天爷！你快打住，我们哪敢比那些大户人家。”


 薛父惊出一头冷汗，却见对面薛明珠一拍大腿：“这话说的，现成一个食神在身边，我竟蒙在骨里。行，以后家里厨房就交给吴妈妈，每天开销报给绿玉，从她那里支领。”


 “你这孩子怎么……”


 薛父急了，在他看来，这两个婆子分明是外人，女儿带回家已经够叫他头疼，现在竟还委了这么大权力，花你的钱，人家乐得吃喝，这个账都算不过来，还想发展什么事业，不得赔个底儿掉？


 “爹不用管，我自有主意。如今回了娘家，我也不能白住，每个月给你们三两银子的家用，够不够？”


 薛明珠对生活物价心里还是有数的，如今中等人家一年花用不过二十多两银子，她们家向来过得是贫民生活，哪怕自己带了几口人过来，一大家子一年三十六两银，伙食还不算在内，这足够过得很滋润了。


 这一点从薛家人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先前薛明珠说一个月六两银子的时候，她们以为是嘴瓢说错了，结果这会儿一听，还是一个月，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那个……妹妹说错了吧？三两银子……咱们家从前一年花用，也不过就三两银子，这在那条街上，都还算好的。”


 “是吗？”


 薛明珠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出一年三两银子是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的，那就干脆不想了：“我没说错，就是一个月三两。”


 “太多了，你自己也不容易，一个月给家里二钱就行，这已经是占你便宜，不过我看你如今这花钱的大方劲儿，二钱银子倒也不至于就说我搜刮女儿。”


 “对，不是搜刮，大家都听见了，可以给咱爹作证，这是我死乞白赖非要给你们的，三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薛父：……


 “这……这是怎么说……”


 薛父捶着桌子，薛明珠忙探身抓住他胳膊：“别捶别捶，这桌子在咱们家服务有小三十年吧？老胳膊老腿的质量也不是很好，再让您给捶碎了。回头等我买了新的回来，您就是把它劈了当柴烧，我爷不说您。”


 “我就是……觉得日子不是这么过，三两银子……罢了。”


 薛父看向两个儿媳和薛母：“别以为家里有钱了，就可以祸害，这是明珠的养老钱，咱们给她攒着就是。”


 薛明珠嘴角抽了抽，真想告诉薛父她一个月给绿玉等人的月钱都有二两银子，又怕把老头气出个好歹：得！爱怎么怎么着吧，你们不肯花，我自己花，这家里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扭转，咱们慢慢来。


 薛攀很快将卤味买了回来，他们如今住的地方就算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周边各种铺子应有尽有，薛攀平日里没事做到处跑，不仅熟悉地形，各家店的口碑也是门儿清。


 五百文钱足足买了七八斤卤味，除了卤猪头肉，卤牛肉，卤豆干等等，这小子还买了只烧鸡回来，可见是素日里垂涎已久。


 薛明珠说话算话，吃完饭果然给了他五十文钱做奖励，把薛攀乐得一蹦老高。


 薛父又在后边咳嗽起来，喘着粗气道：“个兔崽子，跑一趟腿，比你两个哥哥出一天工赚得还多，给我好好攒着，开春了送你去学堂，那些笔墨纸砚都得你自己出钱。”


 “爹，你怎么说话呢，攀儿不是你儿子？”


 薛明珠摇摇头，拍拍薛攀肩膀：“没关系，上学堂的费用包在二姐身上。不过那些八股实在酸腐，怕你也没心思学，倒是算术地理，建筑设计等所谓的旁门左道，或许还有趣些。你先识字，再大点会看书，我买些书给你，看着喜欢什么就学什么。”


 “反了天，花大钱供他上学，倒不是为了科举，是为了做那些下九流的？”


 薛父气坏了，却见薛明珠回头看他一眼：“爹，您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您老拳脚功夫厉害我承认，可您是考进士的料子吗？您自己不行，凭什么要求攀儿。我让他学习，是为了增加见识开阔眼界，不是逼着他科考，当然，他自己如果喜欢，那又另当别论。”


 “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难怪姑爷和你和离，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


 “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怎么说话呢？闺女和离，她自己就不伤心？你吃她的用她的，药都是她买的，房子也是她给的，你现在往孩子心上扎刀？”


 薛母听不下去了，过来为女儿打抱不平，薛父的声调也降了八度：“我……我只是看不惯她这些行径，这才回家第一天，教攀儿和明月的都是什么？人家说慈母多败儿，我看她就要把两个小的惯坏了。”


 “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攀儿和明月哪个不是好孩子？咱们家连两个儿媳妇都算上，就没有不老实本分的人……”


 眼看二老争论起来，薛明珠这个罪魁祸首舔舔嘴唇，拉着嫂子弟妹们离开战场，林氏是个老实人，搓着手不安道：“这……这得劝劝吧？妹妹你说话有分量，不能让二老这么吵下去啊。”


 “嫂子不懂？打是亲骂是爱，这生活啊，偶尔拌拌嘴挺好的，倒是什么举案齐眉，一辈子没红过脸儿，反而平淡无味。以后哥哥欺负你们了，别怕，尽管说出来，不敢说就来找我，我给你们做主。”


 朱氏林氏都惊呆了：何曾听说过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姑子？太感动了，难道以后她真能给嫂子撑腰？等等！好像丈夫也没欺负过自己，所以这就是个空口人情？


 两妯娌发呆的时候，薛明珠已经带着绿玉等人回到抱厦，关上门严肃道：“今天的情况你们见识过了，以后呢，你们的月钱照旧，但是都给我保守秘密，我爹娘要问起，就说每人每月五百钱。”


 “是。”


 众人小声答应，绿玉便道：“奶奶说要发展事业，究竟您这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和奴婢们交个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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