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什么样的事, 竟然还要王爷亲自过问？以您的身份，这条街的店加起来，也未必会入您的法眼。”


 “是为了朝廷救助一些老兵的事, 因为许多老兵都在这周围居住, 所以我才将办事地点选择在这里。”


 萧青林简单解释一句，然后疑惑道：“你刚才说，要做珠宝生意，这个行当里头猫腻可不少, 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又凭什么去和那些老字号竞争？何况, 恕我直言，既然要做珠宝，理应去那些贵人云集的地段, 你在这里, 有几人买得起？”


 “王爷说着了。谁说珠宝只能是贵族女眷们的装饰？寻常女子就没有爱美的权力了？我如今就是要走平民路线, 至于有几人买得起，珠宝也不一定非要用价值不菲的珠玉宝石, 我便知道有些材料可以代替这些, 且也不贵, 不过是要仔细寻找罢了。另外, 还有绢绒纱等布料, 运用好了, 一样可为饰品添光增彩。”


 “这个我倒是知道。上次进宫, 看到三公主头上就戴了一枝纱堆的宫花，倒也精美，只不过，那是内务府匠人精心打造的，你若要做, 哪里有那么多别致样式？要不要本王帮你讨几个花样？”


 “这个还真不用麻烦王爷。”薛明珠摇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没有这份本事，还开什么珠宝店啊，正经弄个杂货铺子，做点小本买卖养活自己就行了。”


 “夫人……哦不，娘子这样胸有成竹，倒让我也好奇了。行，你就筹谋着，等新店开张，我来捧个场，顺便看看你这珠宝店，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


 “王爷肯来捧场，民妇不胜感激，至于货品，敬请期待。”


 “哈哈哈！好。”


 萧青林点点头，忽听店外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就见先前武官正探头往里看，他便淡淡道：“有什么事滚进来说，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是。”


 武官连忙进来，小声道：“末将倒是又相中了两个店面，还要王爷过去关，若是您满意，就趁早定下来，不能再让他们学这老刘头钻空子。”


 “你若价格公道，人家为什么要钻空子？”


 萧青林冷哼一声，回头对薛明珠道：“我过去看看。”


 “王爷慢走。”薛明珠送他到门口，忽见对方“刷”一下展开折扇：“你觉着这扇子如何？若趁手的话，我送你一。你会功夫，有这样一件兵器防身，寻常人也就无法伤你了。”


 “当真么？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让王爷送我？寒铁啊，一定很贵吧。”


 “倒也没那么夸张，不过是从北匈那边过来的，比较稀少罢了。不得不说，那些蛮子虽然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在冶铁方面，确实高明。行了，既然你喜欢，待我送你一。谢我的事不忙，等你店开张，我白拿你两件饰品，如何？”


 “王爷若能看上眼，我求之不得啊。”真能和一个亲王建立关系，几件珠宝算得了什么。


 薛明珠明白，是因为萧青林对自己充满同情，才会给她这个机会，不然多少官员捧着重礼银票在王府前徘徊，却是想送都送不进去。


 待萧青林离去，绿玉才松口气，拍着胸口道：“果然，我就说这家店急着贱卖，内中必有蹊跷。谁能想到那刘老实竟是一点儿也不老实，他急忙忙店出手，却要咱们来承担后果，幸亏瑞王爷在，不然若被官府强征了去，咱们那一百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谁不知官府是不讲价的。”


 薛明珠也点头叹道：“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卖炭翁中写的横征暴敛，从未更改过。难怪他一个亲王，这点小事也要亲自视察，大概便是要为百姓做主，倒是个爱民如子的。”


 绿玉笑道：“这才叫因祸得福呢。刘老实怕官府强征，将店贱卖给咱们，他万万想不到瑞王爷会亲自做主，不会亏了他，如今倒叫咱们捡了现成便宜。”


 “是。”薛明珠也笑了：“若这样说，刘老实还算老实，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去打听，其他人都不告诉你实情，要帮着他一起隐瞒呢？”


 绿玉道：“娘子这会儿怎么倒转不开了？还用问？征用了这家店，其他人的店铺就保住了，他们可想不到咱们和瑞王有渊源，今日能撞上。刘老实和他们做了这么多年街坊，咱们可是没人认识，一句话的事，既帮了刘老实，又能保住自己的店，至于两个女人被坑了，和他们什么相干？”


 “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薛明珠冷笑一声：“这人间，从来逃不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何况女人做生意，那便是不安于室，被坑了更好，叫她以后好好在家，安分守己相夫教子。”


 “就是这么说。”


 绿玉点点头，就见薛明珠一拍桌子，狠狠道：“好！既如此，我还非要将这珠光宝气阁做大做强，给咱们女人争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一番忙碌，按照薛明珠的设计布置店面，里里外外都弄妥当后，便只剩下货柜的事。


 薛明珠这才将此事告诉薛家父母，果不期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家里立刻炸了窝。


 最后，薛老爷子在表达了对二女儿“作死行为”的强烈谴责之后，考虑到家庭实际情况，又不得不沉着老脸，问闺女店里还有没有什么活计，要她哥哥们帮忙。


 给谁干不是干啊，与其请外人，倒不如钱给儿子：“你哥哥们都是本分人，不会因为是给你干活，就偷工减料，偷懒耍滑，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还剩下货柜没做，正想问问哥哥们会不会木匠活。”


 “要做木匠活，你找你大姐夫啊，大伟就是专干这个的，那可是一好手，但凡他干过的人家，就没有不夸的。”


 薛母连忙插嘴，薛明珠拍拍额头：从她回家后，薛明霞和丈夫就只回来过一次，存在感相对较低，先前还真这茬儿给忘了。


 “那成，攀儿，你给我跑一趟腿，去找大姐夫过来，还有大姐，叫他们带上舟儿一起。绿玉，告诉两位妈妈，今晚多做几个菜。”


 薛明珠吩咐着，接下来薛登薛鹏就闹着要去看店，被薛母阻止，只说等牛大伟一家过来了，一起去看。


 牛大伟是个实诚热心的，听见岳家有召，立刻带上妻儿急火火赶过来，听薛明珠事情一说，便拍着胸脯表示木匠活都包在他身上，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向着金玉街上的店面杀去。


 店里收拾的极为整洁干净，窗台上种着几盆长青的花草，看上去生机勃勃。


 众人心里欢喜，七嘴八舌议论着，薛明珠只和牛大伟商量货柜样式，交代明白后，又打听道：“姐夫常年做木匠活，你有没有在谁家看见过玻璃制品？不是那种绿色琉璃瓦，是白色透明的玻璃，无论是瓶子抑或什么模具都好，最好是能装下珠宝的大容器。”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牛大宝摇头道：“我去的多说是中等人家，哪里看得到这样稀罕物？妹妹又要这样大的，那更不知要多少钱了。”


 “好吧。”薛明珠点头，暗道：我看对面朝廷优抚老兵的办公地点都挂上牌了，不知瑞王爷什么时候还能过来，这事或许找他还有些眉目。


 正想着，就听朱氏叫道：“咦？萧少爷？您……您怎么过来了？”


 薛明珠一愣，旋即醒悟，脚下生风一般赶过来，只见萧青林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微笑点头和薛家人打招呼，看见她，就扬起那折扇道：“答应送你的，我今儿给你带来了。”


 “真是多谢，有这扇子，以后哪个无赖敢上门收什么保护费，我可就不怕了。”


 薛明珠欢喜地接过扇子，却见萧青林使劲憋着笑，只憋得眼睛都笑弯弯的，她不由疑惑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怎么？我的话很好笑吗？”


 “哈哈哈！”萧青林终于忍不住了，接着连连拱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觉着吧，哪怕没这扇子，娘子应该也不用怕那些无赖。”


 薛明珠瞪了他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好吧，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反驳。”


 说完展开折扇细细看去，只见上面画了一枝怒放的红梅，琼苞流丹，点点簇簇，枝干虬结，当真是形神兼备，可见画者笔力不凡


 薛明珠震惊地抬头看向萧青林：“你画的？”


 “不然呢？难道我还会为扇子特意去找个大家来画？”


 “找什么大家啊？你就是大家。”薛明珠竖起大拇指，就见萧青林连连摆手：“过奖过奖，我可不敢当。”


 “谦虚什么？谦虚过了就是骄傲。”薛明珠白他一眼，又翻过扇子，只见这一面是四个大字：翩若惊鸿。


 “哇！也是你写的？”


 薛明珠动容惊呼，萧青林懒得回答这种废话，不过对方那真实的惊喜神情倒是令他身心愉悦。因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特别喜欢，这个要是不喜欢，我可还要喜欢什么呢。”


 薛明珠收起折扇，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真是太贵重了，让我如何谢王……萧少爷你。”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萧青林点点头：“那个……你这里没什么事了吧？我看收拾的差不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如今优抚老兵的衙门就在这条街上，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


 “既然您开口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萧青林：……


 薛明珠将萧青林拉到一边，小声道：“第一件，不知道内务府那边，有没有透明的玻璃器具？”


 “有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明珠从发髻上拔下那根宝石珠钗：“将这个放在透明的玻璃器具中，清晨或黄昏用烛火映照，格外别致美丽。”


 萧青林接过珠钗，凝神想了一刻，抚掌道：“妙啊！亏你怎么想到这一点。这个不难，我家里就有现成的玻璃瓶子，待我大大小小拿几个过来，你先试试看。还有什么事？”


 “王……萧少帮我写一块招牌吧。你也知道，我妇道人家，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既然现成有您这尊大佛，不用白不用。”


 萧青林起先还慢慢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横了薛明珠一眼：“什么叫不用白不用？你都是这样求人的？”


 “当然不是，您帮了我这么多，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


 “哦……所以就干脆不报答了是吗？”萧青林一副“我懂”的神情，看得薛明珠都怀疑这厮是不是穿越来的了。


 “请不要怀疑一个女人的柔软内心，这种无耻借口只有男人才能用出来，我们女人都讲究有恩必报，涌泉相报。”


 萧青林又忍不住乐了：“是吗？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呃……”薛明珠有些傻眼，但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就是覆水难收，只好咳了一声：“那个……我准备给你养一头猪。”


 “什……什么？”萧青林以为自己听错了：“给我养什么？猪？你说的是猪吗？”


 “猪怎么了？这天下间还有比猪更好吃的肉？”


 薛明珠脸上发热，索性摆出恼羞成怒的架势：“那些野味啊，其实肉并不干净，也没觉着好吃，只有猪肉，熬汤烧烤，蒸煮烹炸，万般皆宜，才是最好吃的。”


 “所以，你就要帮我养一头猪？”萧青林这回是真的动容了：“但……我好像也不缺猪肉吃啊。”


 “我知道，你是……少爷嘛，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但是……我这头猪，是充满感激的诚意之作，而且你吃得猪肉，别看叫什么花雕茯苓猪，又是燕窝人参猪的，未必就比得上我们家养的喂豆子的猪肉香。”


 “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好奇。成，那咱们就说定了，我回去叫人将玻璃瓶子送过来，匾额却要等两天。”


 “太好了，那就拜托了啊。”


 薛明珠一拍手，热情地将萧青林送出门，回过头来，就见一大家子都不错眼珠盯着她，表情看上去比粒子物理的模型还要复杂。


 “干什么这是？我身上长花了？”


 薛明珠低头打量自己，忽见薛母上前她拽到一边，严肃道：“明珠，你老实和娘说，你和那位萧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薛明珠疑惑：“就是他救了我，然后见过两回面，今天答应帮我两个忙，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们孤男寡女的……”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谁孤男寡女了？你们不是人啊。”


 薛明珠抬头看房顶，无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肯定是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拜托啊我的娘亲，你也看看那一位的条件，金尊玉贵风度翩翩的，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看得上我这只母老虎？就算看得上，我一拳就能他糊墙上你信不信？”


 “够了。亏你还知道自己是母老虎。”


 薛母放下心来，但旋即又涌上另一层担心：“你说你这孩子，虽然拳脚功夫不错，但从前挺柔和沉稳的，怎么……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如今你和姑爷和离，还到哪儿去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爹娘都老了，又不能陪你……”


 薛母擦着眼泪唠唠叨叨，薛明珠只当耳旁风，招手叫绿玉过来：“你说这附近有个大集，里面什么都有，举凡布料和各种材料，甚至还有量大批发的，那大集在哪里呢？”


 薛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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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你在这花心里再加一颗银珠，看看效果如何？”


 “大嫂的绒花做了多少？哦哦快做完了是吧？太好了。”


 “娘，我说过不用你来做，这一坐一上午，当心你的老腰。”


 薛明珠小厦子里的炕上，此时坐得满满当当，她一个个看过去，到了薛母这里，语气中充满无奈。


 却见母亲看了自己一眼：“怎么？你嫌我老了不会做？呵呵！从前你们穿的衣裳都是我做的，我什么不会，放心，祸害不了你的材料。”


 “谁和你说材料了？这不是怕你腰不好嘛。”薛明珠摇摇头，忽一眼看到朱氏手中的纱花，不由一愣，连忙赶过去，仔细看了两眼：这一枝纱花还没完成，但大小不一的花朵层层叠叠，颜色由浅入深，十分精美。


 “还真不知道，大嫂手竟这样巧，这不过是我设计的样子，想着等大家练熟了手，还要找个方法才能做出来，没想到你竟做出了十之八九，怎么办到的？”


 “我那些都做完了，实在爱煞妹妹这个花样子，便大胆用绢纱剩下的边角料尝试了下，想来便是做不成，也不至于就浪费了材料。”


 “什么？竟还是边角料做成的？”


 薛明珠当真是吃了一惊，忙拿过来细细翻看，一面喃喃道：“明白了，原是用了这许多针线，但嫂子手法巧妙，将线路都隐藏在花瓣之后，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边角料堆砌出来的。”


 “对。”朱氏点头，然后捧过身边笸箩给薛明珠：“妹妹看，先前你给我的材料，做成了这许多花儿，我数了数，一共八十六枝。”


 “这么多，真不错。”


 薛明珠点头赞叹，就听薛母道：“还不错呢，我看着大家做的这些，加起来也有几百枝，你只说卖给谁去？万一卖不动，这些买材料的钱可就全都白花了。\"


 “太太不用愁，这些原料总共才花了十几两银，最起码也可以做出一千多枝，便是一枝卖一百文，刨去手工等费用，也足够赚得了。”


 “你说得轻巧，一千枝，哪里就卖的完？你当都是你们这样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注重打扮，我们平民百姓家，有一百文不如买几斤肉吃。”


 薛明珠看了母亲一眼，含笑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有的人好吃，那必然就有人好打扮，女孩儿爱美是天性。我们这周围，总有几千户人家，那便是上万女子，一传十十传百，辐射出去，京城这么多人口，这买卖有得做。”


 “你们啊，到底年轻，还和我嘴硬，到时候赔了，便知道赚钱不易。”薛母摇摇头，将刚做好的绢花投在笸箩里，兀自絮叨着。


 “是成是败，等到开店后就知道了，娘这会儿不用总说我。”


 薛明珠将几个笸箩收集到一起，让绿玉去拿钱分给大家，朱氏林氏都忙道：“这是怎么说？不过帮妹妹忙乎半天，哪里就好收你的钱？这是我们当成做工的了？咱们还是不是一家人？”


 “一家人也不能白帮我的忙，我又不是没有钱。当日攀儿跑腿，我不也给他钱吗？明月那时就和我说，她也想加入，我就和她说，有别的差事给她，我说得便是这个。”


 “明月还小，我们是你嫂子，赚钱的事有你哥哥们，何况这些日子家里吃得用得都是你花钱，我们已经沾光……”


 朱氏不等说完，就见薛明珠面色一整，肃容道：“谁说只有男人才能赚钱？女人也可以。嫂子，这钱你拿着，记着，咱们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我还是那句话，哥哥们欺负了嫂子，我给你们做主。“


 “哎？哎……好！”


 朱氏连连点头，就听薛母在旁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哥哥嫂子们好着呢，咱们家从不欺负人，不然就你哥哥那个手劲儿，你嫂子还能活吗？”


 “我知道，这不是话赶话说到了吗？将来嫂子们要欺负哥哥，我也一样给哥哥做主。我啊，是帮理不帮亲。”


 薛明珠笑着说完，将几个笸箩集中到一起：“好了，这两天大家都累得不轻，现在就都回去歇息，明儿珠光宝气阁开张，还有得忙活。”


 “这能忙活起来才好，怕就怕人去了一大堆，最后都只坐在店里干瞪眼。”


 时至今日，薛母对女儿做生意的前景仍持悲观态度，连朱氏和林氏都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婆婆这也太煞风景，妹子是你亲闺女，不管是赚是陪，您就不能说两句好话，讨个好彩头？


 薛母也是下意识的，说完自己也后悔，正想补救，就见薛明珠笑眯眯道：“好好好，承您老人家毒奶，我必定珠光宝气阁做出个样子，让你和爹瞧一瞧我的本事。”


 一家人散去，当天再无别话。到了第二日，天不亮众人就醒了，收拾打扮过后用了早饭，薛鹏背着薛父，一家子整整齐齐向珠光宝气阁而来。


 此时店内外俱都收拾妥当，只差匾额，很快薛鹏薛登两人将蒙着红绸的匾额挂起，又鞭炮烟花都搬出来，只等吉时一到，便立刻开张。


 绿玉检查着几个大食盒，里面一个个小纸袋装着各色蜜饯果子点心，这是薛明珠的主意，购买首饰的前一百客人，额外赠送一小袋吃食。


 这在现代是最简单方便的营销方式，绿玉等人却只觉新鲜，民间盖新房上梁时，有撒小馒头的习俗，引得孩子们疯抢，这个主意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小纸袋里的食品，不会落在地上沾染尘土，又是给购买的顾客，颇有一种见了兔子才撒鹰的意味，绿玉别提多崇拜了。


 薛明珠正给薛明月和樱桃芭蕉等人整理衣裳，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今日都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上等的绸缎夹袄，一圈雪白狐狸毛的滚边，越发衬得粉雕玉琢，娇俏可爱。头上各色珠花也装点得恰到好处，连薛母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赞叹：“明月这个样儿，我都认不出来了，原来我的宝贝老幺这么漂亮，可见都是我素日里耽搁了她。”


 朱氏林氏以及薛明霞都点头附和道：“真真就跟菩萨身边的玉女一个样儿，别说，若我们有这么大的女儿，也想买几枝来给她戴。“


 “真让嫂子说着了，她们三个今日就是我们店模特，只要往门口一站，应该就能招揽不少顾客。”


 “什么特……膜？什么意思？”


 朱氏林氏一头雾水，薛明珠连忙摆摆手：“就是模子的意思，漂亮模子，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吉时快到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薛登的大嗓门叫道：“妹子，吉时就要到了，你快出来，该揭匾了。”


 “好嘞。”薛明珠答应一声，携了薛母等人喜滋滋出门，这时薛鹏已经在门外大声吆喝起来：“乡亲们，走过路过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哈，我们珠光宝气阁今天新开张，我们店里的珠宝首饰，面向的是平民百姓，不用花费太多，就能给夫人和女儿买上几件漂亮精致的首饰，举凡头上戴的珠花身上佩的璎珞以及手镯戒指，我们是应有尽有……”


 这稿子是薛明珠草拟，难为薛登竟流畅地背了下来，绿玉悄悄笑道：“娘子，没想到大爷还有这份本事，这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练过戏呢。”


 薛明珠眼看店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也是十分高兴，笑眯眯点了点头，忽地目光一凝，落在远处两匹大黑马上。


 “嘿！咱们俩赶的这个巧劲儿，谁能想到今日这街上竟有一家店开张，是做什么的啊？整出这么大阵仗。”


 萧青纵停下马，抻着脖子向那边张望，一边对身旁萧青林说道。


 “卖珠宝首饰的。”萧青林微微一笑，目光越过重重人群，落在远处薛明珠身上：今日的她盛装丽服，只是在那里静静站着，便摇落万种风情。


 “什么？卖珠宝首饰？怎么想的？那种东西，应该去朱雀大街啊，怎么跑来这里了？这周围都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


 “说就是卖给这些百姓的，珠宝首饰不是贵族女眷的专用，寻常妇人少女也有打扮的需要和权力。”


 萧青林想起当日薛明珠掷地有声的话语，笑容越发灿烂：难得这个被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充斥的世道中，还能有这种‘离经叛道’的飒爽女流，怎不令人钦敬佩服。


 “卖给百姓的珠宝首饰？这哪有……嗯？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萧青纵终于意识到这番话的重点，不由疑惑看向身旁堂弟：“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


 “认识。”萧青林干脆点头，萧青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你对这店了如指掌。老板是谁啊？看你这笑模样，和你应该关系匪浅吧？”


 “这家店的老板其实你也听说过，还记得之前被人用来诬陷我的薛氏吗？”


 萧青林看向堂兄，只见太子殿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等等，你说谁？薛氏？就是工部那个官儿的妻子？她……她竟抛头露面出来开店了？怎么？他们家里揭不开锅了吗？”


 “他们两个已经和离了。这薛氏如今和付大人再无半点关系，店也是她自己开的。”


 萧青林索性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初一：“走吧，优抚老兵的衙门就在前面，这里人流拥堵，一时半刻怕也疏散不开，咱们自己走过去。”


 “难得遇上这样大热闹，且瞧一瞧。我这整天在宫里，都快捂得发霉了，敢情你是浪荡逍遥惯了。”


 太子不肯，萧青林无奈，只好陪他留下，这里萧青纵兴奋地四下打量，忽地目光一顿，旋即扯扯萧青林袖子：“哎！那不是你王府的马车吗？不会吧？你太妃都拉来给这薛氏助阵了？要不要这么拼命？她是你什么人？”


 萧青林面无表情看着他，萧青纵想想那位大伯母的性情，也知自己说错话，因纳闷道：“不是太妃，又会是谁？你小子也不可能悄默声就娶了王妃啊。”


 “我虽然没有王妃，但也有妾室，昨日听我说今天珠光宝气阁要开张，她就说今日要过来看看，不成想果然来了，还比咱们早到。”


 萧青林淡淡说着，面色平静如水。萧青纵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的妾室，至于沦落到跑来这里看珠宝？又或者，她是为了看人？青林，你和我说实话，你和那个薛氏之间……嗯？”


 萧青林瞟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别以为你是太子，胡说八道我就不敢揍你。”


 萧青纵摸摸下巴：“我也知道这属实匪夷所思，但你的行为，嗯……似乎更无法解释，更何况还有之前那些老大人们……是吧？。”


 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好吧好吧，我还是相信你的人品，哪怕你是个浪荡王爷，也不带找个妇人来恶心自己，浪荡王爷就不要名声了？”


 “浪荡王爷本来就不在意名声。”萧青林淡淡道：“不过薛氏是女子，女子最重名节。所以太子殿下莫要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你不知舌头杀人不用刀？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揍你。”


 萧青纵：……我本来真的只是开个玩笑，心里没有怀疑的，但青林你竟这样维护那薛氏，当真叫人吃惊。这两个人之间……真的就是单纯救命恩人和被救的关系？


 太子殿下陷入沉思中，忽听一串鞭炮声响，扭头一看，只见先前蒙在匾额上的大红绸子已经被取了下来，店门口燃放起鞭炮烟花，热闹非凡。


 片刻后鞭炮声歇，聚在店门口的人群乌泱泱涌进店中，很快街道便被清出了空地，萧青纵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对萧青林道：“好了，可以过去了。你别说，这薛氏还弄得挺热闹。”


 两人悠悠而行，很快来到店门前，萧青纵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就一眼，好家伙，险些没从马上摔下来。他猛地扭回头，盯着萧青林上看下看，接着伸出手指着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那块匾……”


 “我写的，怎么了？”


 萧青纵真是服了，这厮还能面不改色呢。因凑到堂弟身边低声道：“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你你……你竟然给她写招牌，这难道不该是我问你怎么了？请问瑞王爷，那薛氏给了你多少润笔的费用啊？”


 “我又不是书法大家，给什么润笔费用。”萧青林淡淡一笑：“也就是上次我给她送扇子时，她说我梅花画的好，字也不错，问我能不能给她写块招牌，我见她是真心不嫌弃，就答应了，举手之劳而已，何乐而不为？”


 萧青纵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还给她送扇子？我去这怎么还跟花生似的越扯越多了？你……你为什么要送她扇子？这会儿二月还没过，用不着扇扇子吧。”


 “是防身用得武器。”萧青林轻轻一抖，从袖子里将自己那拿出来，在萧青纵面前挥了挥：“就是这种的。”


 “你送她这个干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用得上吗？拿在手里都嫌沉得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青林哈哈一笑：“那薛氏是镖师的女儿，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拳脚，我看她功夫很是不错，又见她十分喜爱这种防身扇子，民间少有铸造这个的，于是就送她一。”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优抚老兵的衙门口，萧青纵回头看一眼，只见珠光宝气阁门前还有些人进不去，仍在固执地排着队，他忍不住咕哝一句：“你说薛氏整出这样大的阵仗，最后能成吗？在金玉街上开珠宝店，我怎么想都不靠谱。”


 “谁知道呢？终究还是要看以后，不过我倒觉着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萧青林也回头看了一眼：“或者，太子殿下有兴趣，待咱们办完正事，就过去看看？”


 “呵呵！”萧青纵扯扯嘴角：“就只是过去看看？怎么着还不得买点儿东西支持一下？”


 “你有这个自觉性就最好，倒省了我一番口舌。”萧青林仰头一笑：“行了，先办正事。”


 萧青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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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对这个薛氏，还当真是关心爱护，除了府里几处院落，我从未在外见过他的书法。”


 站在店门前，依然抬头看着那块匾额，忽听对面有人招呼道：“夫人怎么不进来？这会儿店里的人没那么多，您……”


 声音戛然而止，依然淡淡看向绿玉：“我怎么了？”


 “呃……”


 绿玉语塞：这女子一看穿戴就十分不俗，更难得是容颜，当真倾国倾城，且周身气派都是清清冷冷的，虽没有那些名门闺秀的矜贵，却自有一份孤傲，想来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十分得宠的姨娘妾室，这样人，用得着来新开的店买珠宝？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们新开的小店，只怕未必有夫人合意的东西。”


 绿玉微笑回应，却见依然身边丫头不悦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新开的店我们就不能来么？你家做买卖，还有不接待的客人不成？”


 “自然不是。”绿玉无奈，只好一摆手：“既然夫人想看，那就请吧。”


 “寒翠，你说话客气些，别忘了，这可是王爷看重的人。”进了店，客人仍是不少，依然便轻声对身旁丫头说了一句。


 “可是姑娘，您可是王爷……”


 寒翠看上去不服，还想辩驳，被依然冷冷地瞪了一眼，这才扁扁嘴，将所有话咽了下去。


 依然不理寒翠，转头在店中四下打量，她乃是江南最出名的才女，对于设计布局，也略懂一二，此时心中便暗自赞叹，心想：难怪王爷对薛氏欣赏有加，果然有些才情。这店面虽不大，却打理的井井有条，装饰本是最俗艳的东西，珠光宝气多了，也就成了暴发户，她这里却是利用格局摆放，格外添了些错落之趣，因而未落俗套，当真难得。


 正想着，就见一个明艳妇人来到面前，上下打量自己几眼，抚掌赞叹道：“不是亲眼所见，谁敢想世间竟真有这样绝色佳人。夫人有闭月羞花之貌，更兼冰肌玉骨，气质清高，来了我这里，当真令小店蓬荜生辉。”


 “娘子过奖。”依然点头示意，淡淡一笑：“我途经这里，见贵店门前十分热闹，便进来看看。”


 “您随便看。”薛明珠指了指两旁货柜：“我这里多是平民戴的物件儿，若夫人想要高档一些的珠宝首饰，可以和我过去那边，对了，我们店还提供定制服务，会根据顾客的样貌气质以及需求，为您定制独一无二的专属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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