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文学 > 诰命不如做寡妇 > 56、第五十六章:

56、第五十六章:


 “佩服佩服。”萧青林竖起大拇指:“薛娘子这份洒脱豁达, 当真令我钦佩。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还是扮作男装吧,兄弟两个游山玩水, 到底方便。”


 “好。”薛明珠点头答应:“回头我就让绿玉替我装扮。”


 “绿玉只怕没有这份本事, 如果娘子不嫌弃我这大男人手艺粗糙,我来替你装扮。”


 “你?”薛明珠上下打量着萧青林:“你这养尊处优的王爷还有这等本事?”


 “别门缝里瞧人。我如今虽是沉稳有度,担当大任,但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 三教九流, 什么人不结交?连易容术都略通一二,女扮男装,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是吗?”薛明珠拍拍手:“好啊!那我就见识见识王爷的手艺。”说到这里, 忽地醒悟:“难怪你要了一间上房, 原来早就打好主意了。”


 “那是。本王向来算无遗策。”萧青林将折扇摇了几摇:“如何?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薛明珠扯着嘴角呵呵一笑, 扭头小声咕哝道:“德性,说你胖还喘上了。”


 “哎!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呢?此非君子所为。”


 萧青林正色高叫, 薛明珠看着他莞尔一笑:“对啊, 此非君子所为, 但我不是君子, 我只是个寻常妇人。”


 萧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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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别说, 王爷的手艺当真出神入化。”


 薛明珠将手臂伸直, 椭圆形的镜中清晰映照出她此时容貌:俊秀文雅,英气勃勃。


 “那是。”萧青林活动着手腕,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怎样?像吧?可惜你这脖子有些修长,瞒过一般人没问题,但若是心思细密, 就可以发现你没有喉结,终是功亏一篑。”


 “无妨,能瞒过一般人就成。咱们这又不是去帮派卧底,要力求完美,一旦露馅就有杀身之祸。”


 薛明珠将镜子放在桌上,整了整身上男子式样的长衫:“还是有些肥大,不过也能将就着穿。”


 “是我的疏忽,从前觉着你不是十分瘦弱,谁知真正衣裳上身,才察觉你不是一般纤细,也不知怎么长得,平时你都不吃饭的吗?”


 “我这回家后还长了几斤肉呢。”薛明珠抻抻胳膊:“你要说纤细,那肯定没法和大家闺秀相比,我是练武之人,不过骨肉均匀罢了。”


 一边说着,就见绿玉也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她便愣了一下。接着笑道:“难怪王爷定要亲自动手,果然您这技艺不俗,我一打眼,险些认不出娘子了,不仔细看,谁不说这是一个俊秀好儿郎。”


 “是吧。”萧青林得意点头,然后看看绿玉:“你自己捣鼓的也不错,换上男装,倒没有几分女儿之态了。”


 绿玉道:“是。我样貌不过寻常,不似娘子那般艳丽,需要格外压制。我只要将头发梳起,再换一袭男装,就和普通男子无异。”


 “好了。一切妥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萧青林拍拍手,率先走出房间:“初一,你去柜台把账结清。”


 “是了,你说结账,我想起一事。这俗语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我这搭你的顺风车船已经占了大便宜,路上一应花费,我也该出一半……”


 薛明珠追上萧青林,不等说完就被他横了一眼,只听瑞王爷忿忿道:“磕碜谁呢?我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王爷,花点盘缠还要和你明算账?想算账也行,等你成了天下第一女首富再说,到那时,说不定我还得找你借银子花。”


 既然对方如此说,薛明珠也就不再矫情:的确,路上吃用那仨瓜俩枣的花费,还非要和这位王爷AA制,看不起谁呢。


 这一路倒是顺风顺水,船在运河上走了十天,就到了苏州码头,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三五天。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萧兄,这江南繁华,果然与京城不同,别具一番婉约绮丽韵味。”


 走出码头,来到苏州城的街道,薛明珠忍不住大发感叹。


 萧青林点头道:“此处人烟鼎盛,商家林立,难怪改粮种桑之风大盛,只是咱们走过的地界,已经看见六家布庄了。”


 说着话间,就见前方一座高楼,上面一块牌匾,匾上七个大字:“李氏珠宝绸缎庄。”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薛明珠笑道:“这竟像是特意为你我置办的产业,须得去看看。从北到南,似这般集两家之长的大店面,委实没遇到过。”


 “也好,咱们就去看看。”


 萧青林点头同意,两人来到店门前,在门口迎客的小二眼睛就是一亮,连忙迎上前招呼:“二位公子里面请。我们李氏珠宝绸缎庄,无论珠宝首饰还是各样布料,那是应有尽有,您还可以自己选材料定制,我们家有自己的裁缝铺和首饰工坊,绝对可以满足您二位的要求。”


 “咦?竟然还是一条龙服务。”


 薛明珠看了萧青林一眼,就见他点点头:“是想得挺周到,难怪这条街上商家不少,就属他家楼最高。”


 这李氏的店分为上下两层,按照伙计的说法,二楼那是为贵客预备的,他一心想把这两兄弟引去二楼,奈何两人在楼下就转悠开了。


 “这样一枚珠钗,若在京城,少说也值一百两,在这里竟然标价纹银九十,若是狠狠砍一下价格,我估摸着八十就能拿下。”


 薛明珠手里擎着一枝做工精致的珠钗,和绿玉小声嘀咕:“到底是江南,贸易繁忙材料众多,咱们这次真是来对了。”


 “老板,你这里的布料果然很全啊,绫罗绸缎绢纱,应有尽有。怎么?卖得出去吗?”


 萧青林也有他的调查方向,要了几匹布料,全都摆在柜台上,一边看一边问。


 “这话说得,怎么卖不出去?咱们李氏的布料,在整个江南也是有名的。除了官家的织造衙门,就属咱们家的布料最好。往年春秋两季市舶司举办的贸易大会,织造府的布料不够用,就会征收咱们家的布料过去售卖。”


 “哦?”萧青林挑起眉头:“织造府的布料,售卖的对象可都是国外使臣,涉及到两国邦交,怎么会用你民间的布料充数?你这该不是在吹牛吧?”


 “还真不是吹牛。”


 恰好掌柜的从楼上下来,听见这话,便笑呵呵走过来:“这事其实使臣们也知道。没办法,织造府人力有限,每年出产的布料就那么些,还要供应京城宫里和王公贵族那么一大群人,哪里就够用了?少不得只能从民间寻好的布料,其实除了官家那个名头响亮些,咱们的布料也不比织造府的差,不信客官您看看,这质地,这色泽,这份儿细密,真不比官家的差。”


 “确实不错。”


 萧青林也承认。他仔细看过几匹布料,随意点了两匹:“这两个给我包起来。”


 “好嘞。公子您的眼光真好,这几匹可是我们店里最上等的流云缎,取其薄如天上流云一般,这石青色除了织造府,就属我们家染得最好。眼看着就到夏日,似您二位这般人物,穿上流云缎做得衣裳,那可真是风采翩翩,鹤立鸡群。”


 薛明珠向这边看了眼,微微一笑,对绿玉低声道:“从这伙计的马屁就可知道,这两匹缎子的价钱不便宜,好家伙,都不带砍价的。”


 绿玉也笑了。那边萧青林向这边瞅一眼,继续回头和掌柜的攀谈:“我这一路走来,看见好多绸缎庄,这么多布料,都能像你们一样生意兴隆?天下总共多少人,能穿多少衣裳?”


 “嗨!您是不知道,如今太平盛世,百姓手里有点闲钱,谁不愿意给家里人多做几套衣裤。尤其我们姑苏这里,不但本地人口繁华,就是外国人也多,你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胡人。也多亏了这几年海贸盛行,搁二十年前,看见这么一个,大家都得喊妖怪……”


 掌柜也是个健谈的,两人说着话,萧青林逐渐将议题扯到了改粮种桑上去。


 “照你这么说,每年竟有这么多生丝,那得养多少蚕?我先前在临安时,就听有过路客商说过,江南这边如今桑树成群,再过两年,竟是没有地可种粮了,原本觉着这话言过其实,如今听掌柜的一说,竟然是真的。”


 “不至于。万万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掌柜的摇手笑着:“咱们江南向来是鱼米之乡,纵然有一半土地改种了桑树,还有另一半呢,哪能都种桑树?公子千万不要听那些南北旅人胡说八道,他们那是眼红呢。”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萧青林哈哈一笑:“不然我还真怕这鱼米之乡不产粮了,天下人都得喝西北风。”


 两人又说了一通闲话,那边薛明珠也把自己想要了解的打听得差不多,于是走过来,对萧青林道:“并没有什么中意的首饰,我们且再去别家看看。”


 “一件都没有?”萧青林以眼神示意薛明珠:“兄弟你眼光也不要太苛刻,能看上眼的,拿几件便是。”


 “珠宝首饰,总得合心意才行,我们再细细挑选吧,前边的店多着呢。”


 见薛明珠坚持,萧青林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抛下二两银子当做小费,几人出店上了马车,不同的是,这一次萧青林也坐了上来。


 “你也好意思?问了人家半天,一件东西都不买。”


 两人对面而坐,萧青林便指着那两匹流云缎,得意道:“兄弟,这点你得跟哥学学,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道理,想要问出消息,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啊。”


 “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有你这两匹布料足够。”薛明珠不以为然:“你竟然还给了二两银子的小费,那掌柜看你的眼神,就跟看见一头肥羊,哦不,肥猪似的。”


 萧青林:……


 “不是,用不着挤兑的这么狠吧?我这好歹也是芝兰玉树一富家公子,哪里像肥猪了?哎!说起来你不是说帮我养了一头猪吗?这些日子事情忙,一直没过去看看,等回京了,我得去看下我那猪长成什么样了。”


 薛明珠无语:“你一个二两银子当小费的富贵公子,还惦记着我们平民百姓家一头猪?好意思吗?”


 “那不一样。”萧青林哈哈一笑:“自己养的猪肉,吃着香。”


 “你自己养个头啊。”


 薛明珠气结,但看萧青林只是更得意了,索性不在此事上啰嗦,掀开帘子向外看看:“咱们这是往哪儿去?是不是得先找家客栈落脚?”


 “说笑话呢,到了苏州,竟然要找客栈落脚?你也太小瞧我。”


 萧青林展开折扇摇了摇:“放心吧,我在这里有几处房产,先前已经派了管家过来收拾,这会儿直接去住就是。”


 “咦?不怕暴露身份吗?”薛明珠疑惑。


 萧青林看她一眼:“那房子常年空置,不过是雇些人打扫收拾,他们都不知道主家是谁,管家只要拿着房契证明主家身份就好,咱们住进去,没人会知道是瑞王爷,就算知道,你以为她们还敢和外面的人通风报信?”


 “原来如此。”薛明珠这才恍然大悟,因暗暗盘算了一番,说道:“这一次的贸易大会地点在杭州,还有半个月才举办,为期十天。算起来,时间倒是足够用了。”


 “什么时间足够用?你还有别的事?”


 “对。”薛明珠点头:“我想去诸暨看看。”


 “西施故里?”萧青林一笑:“怎么?兄弟向往绝代佳人的风华,打算去临水凭吊一番?”


 “西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犯得着吗?”薛明珠摇摇头:“我之所以过去,是因为当日那老乞丐说过,诸暨最适合养殖珍珠,所以我打算去看看。”


 “你竟是来真的?”萧青林忍不住笑,见薛明珠眼神如刀,忙又收敛笑容:“那个……我的意思是,江南水乡,山河湖泊多得是,为何非要跑去诸暨?怎么着也要走上两天呢。”


 薛明珠对珍珠养殖并不精通,但她前世参观过养殖基地,对养殖知识还是有足够了解。


 诸暨作为现代中国最大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一定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至于剩下的,咳咳……她相信自己只要提出一个概念,将大致方法演示一下,勤劳智慧勇敢的古代人民一定可以摸索完成养殖,甚至精益求精。


 只是这没法向萧青林解释,于是薛明珠只说道:“老乞丐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如今要用他的法子养珍珠,便要信他,总之我要去诸暨走一趟看看,萧兄若是忙碌,不用管我。”


 “也罢,反正我提前来江南,就是要到各处走走看看,便陪你去一趟诸暨,又有何难。”


 萧青林手指敲着掌心:“咱们先去这苏州乡下走访两天,我要看看土地情况;接下来去诸暨,在那里盘桓三天应该够了;然后北上杭州,暗地访查粮桑情形,顺便逛一逛西子湖……”


 “逛西湖着什么急?等你作为钦差到杭州,有的是人陪你逛。”


 薛明珠忍不住插口,被萧青林白了一眼:“到那时,本王正经不想逛了,就是趁这会儿自由身,才能领略西湖的绝美,顺便还可以去楼外楼享用美味。”


 “好吧,你出钱你说了算。”


 薛明珠耸耸肩膀,萧青林这才继续掰手指头:“逛两天就要启程去无锡,到时在那里登上钦差龙船,先到苏州,最后到杭州。”


 他说完,看着薛明珠一笑:“薛兄弟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薛明珠一摊手:“你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我能有什么补充。”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下,充当车夫的初一在外面叫道:“爷,薛公子,宛园到了。”


 三人下车,薛明珠抬头一看,不由惊讶:“这……这宅子好像不小啊。瞧这一溜围墙,几乎看不到头。”


 萧青林笑道:“那是,这不止是一座宅院,你没听初一的话?此处名叫宛园,乃是一座园林私宅。说起来,我也是当年建成之时看过一次,依稀记得路径,这些年也不知经营的如何。”


 “竟是一座园林?未免太大手笔了。”


 薛明珠感叹,和萧青林来到大门前,早有园中各处仆人齐聚在此,雁翅排开,等待迎接从未见过的主人。


 “我们等下……是不是要从侧门走?”


 绿玉扯了下薛明珠的袖子,却听她小声道:“王爷都走正门,我们自然也要走正门,不然不是告诉人家我们是女子了?放心,他不是那些卫道士伪君子,不会在乎这些细节。”


 一边说着,就跟在萧青林身后进了大门,对方果然也没在意,倒是初一十五忍不住看了眼,心里直犯嘀咕,暗道:这位薛娘子还真是不客气,也不知爷怎么就和她处得来,从未见她对爷有半点敬畏,寻常女子哪有这样彪悍的。


 他们却不知,萧青林之所以和薛明珠相处的融洽欢乐,恰恰就是因为这份“彪悍”。落落大方的相处之道,令这位处处被人仰望的王爷太自在舒服了。


 宛园很大,萧青林一边带薛明珠四处参观,一边为她讲解:“之所以命名为宛园,是因为江南水乡,多婉约之美,你看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是否正如江南风情,婉转多姿。”


 “的确,此园古朴优雅,布局精妙,搭配得宜,错落有致。行在其中,不由让人深谙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妙。”


 萧青林看向薛明珠的眼神就是一亮:“薛娘子也懂建筑布局?”


 “呃……我哪里懂这些?不过就是切身感受罢了。”薛明珠柳眉一挑:“还是说?王爷觉着我只配舞刀弄棒,不配附庸风雅。”


 “这可冤死我了,何曾敢这样想你?只说那些出自你手的珠宝首饰,端的是雅俗共赏,没有一点对美好事物的见地,断没有那般眼光和格局。”


 “这还差不多。”


 说着话间,转过一座假山石,便是一道九曲回廊的桥,两人一起上桥,薛明珠沿着栏杆边走边看,指着桥下笑道:“看,好多锦鲤。”


 “这些锦鲤倒是肥大。”萧青林和薛明珠并肩而立,接着抬头远眺,指着不远处柳树下的一片荷塘道:“可惜这会儿不是六月中,还只有几团荷叶,不然景色会更优美。”


 “有锦鲤看就不错了,你还想着荷花?人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薛明珠笑,萧青林低头看着水中两人倒影,忽然轻声道:“东风桥下春波绿,如今惊鸿照影来。如此,倒也不负这大好春光。”


 “乱改诗词。”薛明珠摇头白了萧青林一眼,却见他没有半点羞愧之情,一指桥对面小山上的亭子:“那是这园中最高的所在,登上后,方圆十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好啊。”薛明珠兴致勃勃,两人一起向那亭子走去,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有一条小径通往顶端,小径旁一块巨大山石上刻着鲜红三个大字:霁月亭。


 两人正要上山,就听初一小声道:“爷!我看绿玉姑娘很累的样子,这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咱们先寻个地方歇息,待吃了饭歇个中觉,再来看也不迟,今儿恰好是十六,合该在这亭上赏月。”


 萧青林回头斥道:“我看是你们两个想要偷懒,偏偏扯到绿玉身上……”


 一语未完,就看到绿玉煞白的小脸,身旁薛明珠道:“这倒不是他们拿绿玉作筏,可见是真的累了,也罢,你们就在下面略等片刻,我这都上来了,说什么也要看一眼。”


 “不错,你们就在下面等吧,反正又不用伺候。”


 萧青林也赞同这话,说完和薛明珠一起向那亭上走去,一边道:“小心些,江南潮湿,虽然这石阶打扫的挺干净,难免哪个角落里生着青苔,别再打滑摔倒,那可就惨了。”


 薛明珠笑道:“有你这轻功大高手在,我怕什么?再说我也不是吃素的,小小青苔,何足为惧。”


 这石径曲曲折折,足有几百级,饶是两人功夫不错,到了亭中,身上也出了微汗,恰好一阵春风吹来,顿觉遍体生凉,薛明珠便赞道:“好风。”


 萧青林也抚掌道:“好痛快。”说完伸手向四周一指:“你看这满眼风光如何?”


 薛明珠长长舒出一口气,轻声道:“毕竟是江南春色,更胜别处。站在这里,看那些人间烟火,宛如仙境。”


 萧青林见她鬓边秀发被汗水微微打湿,不由笑道:“是吧?这会儿心旷神怡,方知不负这一场辛苦,若是听初一的,等到夜间,岂不辜负眼前美景。”


 “但是初一说得也有道理,在这亭子上登高赏月,再摆几盘瓜果点心,夜风徐徐,也必定怡人。”


 薛明珠用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细小汗珠,曼声吟道:“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如今可不正是人间好时节,月圆月缺,各有其美。”


 萧青林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便等晚上再来,到时我吩咐下去,让厨房预备下上好的江南点心瓜果,一边赏月一边吃,岂不快哉。”


 他们两个在亭中谈诗论景,滔滔不绝。在山石旁休息的初一十五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都有一种不祥预感。


 两个小厮忍不住就看向绿玉,却见她也怔怔看着亭子上,初一忽然轻声问道:“姑娘看什么呢?”


 “我看我们娘子和王爷说得十分投机,真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知己……”


 绿玉的声音里透着迷茫,很明显是心神激荡之下,让初一轻易套了话去。不等说完,便察觉到不妥,好在她向来稳妥,又跟着薛明珠这样一个堪称奇葩的,所以心中害羞,面上却丝毫不变色,只是愤愤瞪了初一一眼。


 “姑娘说得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


 初一仿佛没看见那个谴责的眼神,继续套话:“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家主子的身份,那个……说句不好听的,他的婚事,甚至未必能由我们太妃做主,那得是皇上指定,薛娘子她……”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绿玉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看向初一的目光中就透露出几分嘲讽。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瑞王爷是很好,但哪怕全天下的女人都把他当做梦中情人,那其中也不会有我们娘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娘子的心思从来就没放在男人身上过,如今她的志向,是让天下所有女子都能有自己心爱的珠宝首饰。”


 “姑娘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是什么东西?哪敢就说娘子不配王爷?跟着主子这么多天,我们也看得清楚,倒是王爷去接触娘子的时候多。我们只是害怕,毕竟王爷身份特殊,真要是……唉!那不是怕害了薛娘子吗?”


 绿玉冷笑一声,没有答话。这里初一和十五对了个眼色,不约而同悄悄松了口气,见萧青林和薛明珠走下来,两人忙直起身迎上前,笑着道:“这可走累了吧?该歇歇了。”


 “成。”萧青林点头,对薛明珠道:“我们就在前面的东院和西院安歇,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你意下如何?”


 “客随主便。”薛明珠自然答应,于是众人便出了园子,径自来到后院。


 宛园里的仆妇不少,薛明珠和绿玉回到屋里时,洗澡水都预备好了,两个十七八岁的漂亮丫头恭敬道:“请两位公子沐浴,厨房那边传了话来,说是一会儿午膳就到。”


 “真是妥帖,骄奢淫逸啊。”


 薛明珠感叹一声,两人洗去一身风尘,反正是在私人园林,于是索性换回舒服的家居衣裳,头发也自然披散着,那曼妙身材便暴露了两人的真正身份。


 两个丫头丝毫不惊讶,不知是先前已经看出来,还是处变不惊。当下报了名字,一个叫做翠竹,一个叫做红袖。


 薛明珠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厨房那边的饭就送过来了,红袖一边往桌上摆各色菜肴,一边笑道:“都是我们江南这边的风味,娘子和姑娘看看吃不吃得惯。”


 “看着倒是让人胃口大开,这些日子在船上总吃河鲜,这会儿正想吃些清淡菜蔬,唔!这道东坡肘子也不错。”


 薛明珠说完坐下,却见绿玉站在自己身后,于是对翠竹红袖道:“行了,你们退下吧,让我们自在吃饭。”


 “是。”两个丫头退下,薛明珠一把将绿玉拉到座位上坐下,笑道:“怎么了?从刚才就看出你气嘟嘟的,这一路上都很好,偏这会儿有人惹你生气?是不是初一十五在你面前嚼舌头了?”


 绿玉惊讶道:“娘子竟然看出来了?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你当然掩饰的很好,你的演技一向不错,这一点从你到我身边我就知道。”


 薛明珠夹了一块香菇:“不过咱们相处了多少年?你有一点细微改变,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有时你明明半分没露,我单凭感觉也能感觉得到。”


 她说完将香菇放进嘴里:“唔!这个不错,肥嫩多汁,你尝尝。”说完又夹了一个放在绿玉碗中。


 绿玉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是那两个小子胡说八道,就是……心里难免堵得慌,我到底没有娘子的胸襟气度。而且……他们纵有万般不是,有一句话是没错的,瑞王爷的婚事,要皇上皇后做主,连太妃都未必能插得了手。”


 薛明珠一笑:“连你都忍不住担心,要用话来提醒我,又怎能埋怨初一十五试探?他们跟着王爷日子久长,王爷的一举一动,都和他们干系重大,这万一出了岔子,就以太妃的个性,回王府后还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是,我倒也不怨他们,就是觉得……他们未免太看轻了娘子。哼!下江南可不是咱们求着来的,明明是王爷要用娘子做挡箭牌。”


 “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和两个小厮计较什么。”


 薛明珠从肘子上撕下一块肉:“我只告诉你一样,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嫁人的,当然,这些事也不必和人说,说了人也未必信,不如咱们就用行动表示。”


 一边说着,就将那块肉放进嘴里,登时眼睛一亮:“嗯!这一道东坡肘子做得极好,我从未吃过这样地道的,皮肉酥烂,肥而不腻,鲜香满口,来来来,快尝尝。”


 绿玉看着热心撕扯肘子的薛明珠,心中那点烦恼烟消云散,暗道:果然初一十五都是白担心,我也是杞人忧天,瑞王爷在娘子眼里的魅力,兴许还不如这【】盘地道入味的肘子呢。”


 一路风尘,即便薛明珠是个练武之人,吃完饭后也觉乏累,因来到榻上,拿着一本书在手里半躺着看,任由春日暖融融的阳光洒落身上,不到片刻,便香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睁开眼,只见屋中暗黑朦胧,薛明珠心中还恍惚着,喃喃道:“怎么睡一觉起来天就阴了?果然是江南,这就要下雨了?”


 “是天快黑了。娘子这会儿出去,倒还能赏一会儿夕阳余晖。”


 绿玉端着盆和毛巾走过来:“快洗把脸,过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薛明珠大惊:“什么?要吃晚饭了?我……我这一觉睡得这么沉?真是,我来江南是要做事的,怎么就过上了猪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


 绿玉抿嘴儿笑:“能怪谁?还不是因为娘子在船上时太活泼。真是,就好像您从小到大没见过水似的,人家打鱼你也要看,岸上几树桃花你也叫好,再有那袅袅炊烟寻常人家,你就能和王爷闲扯到半夜。到如今,疲乏可不都找上来了?睡这一觉也好,把骨头里的累劲儿都给去了,明儿恰好振作精神。”


 “唉!”薛明珠洗了脸,一边擦脸一边叹气:“你不知道,我这会儿只觉精神百倍,晚上还怎么睡?”


 “晚上?”


 绿玉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古怪:“不是说今晚要和王爷去霁月亭赏月么?那怎么着回来也得半夜了。”


 “啊?”薛明珠惊讶看着绿玉:“这你都知道?你顺风耳吗?不过就是在亭子上提了一嘴,你……怎么听见的?”


 “当然不是我自己听见,我哪有那个本事。”绿玉耸耸肩:“是王爷刚刚派了人过来,说霁月亭上都预备好了,叫娘子穿件大衣裳,江南湿气重,到晚上时,只怕还有些许春寒,莫要着凉。”


 “哦……”薛明珠嘴角抽搐一下:“他还当真了。别说,真是个周到细致的男人,将来嫁他的女孩儿,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绿玉起身将脸盆和毛巾端出去,回来小声说道:“所以我心中就不平,初一十五不如去担心他们主子,我知道娘子心中并无半分绮念,但王爷那边……看着可是热心得很。”


 “别胡说。”


 薛明珠伸手指轻轻戳了戳绿玉额头:“我心里明白,王爷只是因为和我说得投机罢了。高处不胜寒,他这样的贵人,能有几个谈笑无忌的朋友?我恰恰因为抛开了那些身外事,他才愿意和我往来。”


 绿玉点点头,忽听外面红袖的声音道:“娘子,晚饭已经齐备,是现在就摆桌,还是稍等一会儿?”


 “摆桌吧。”薛明珠答应一声,摸摸肚皮愁眉苦脸:“再这么吃下去,我就要成大胖子了。”


 “娘子的身子太纤瘦,正好多吃点儿,我瞅着您的面相,恰是珠圆玉润的丰满才最好看……”


 不等说完,被薛明珠轻轻拍了一巴掌:“住口,不许乌鸦嘴。我吃完就练几趟拳去,珠圆玉润,亏得你会说话。”


 本来不想多吃,架不住菜肴色香味俱全,等薛明珠吃饱喝足,才惊觉自己又吃了一碗米饭,桌上一半碟子就只剩下了菜底儿。


 “啊啊啊!我给北方人民丢人了,但愿翠竹和红袖不要被吓到才好。”薛明珠瘫倒在椅子上捂脸哀叫。


 绿玉在一旁没心没肺的乐不可支,忽见主子一跃而起:“不行,我得去练拳,一刻也不能耽搁,现在就去。”


 说完拿起从不离身的扇子出门,绿玉追出去,只见她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只得摇摇头:“罢了,随娘子开心就好。”


 回来时翠竹红袖正在收拾桌子,绿玉连忙上前帮忙,只听红袖笑道:“不用,就这么点事,一会儿就做完了。姑娘歇着吧,等娘子回来,您就告诉她,我们没被她吓到,反而觉着十分高兴,娘子喜欢我们府里的菜,那是我们的荣幸。”


 绿玉:……


 “这话千万别和我们娘子说,可要面儿了,你们要是当面对她说了这话,保不齐明儿一早就要搬出去。”


 说完三人一起大笑起来。红袖便对绿玉道:“真真从没见过这样和气风趣的主子,姑娘在她身边朝夕相处,一定十分快活。”


 “这倒是没错。我们娘子是天下最好的主子,也是天下间最好的女人。”


 绿玉这话发自肺腑,说着话也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内心十分骄傲。


 红袖羡慕地看着她,轻声道:“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


 而翠竹在她身后,却是微微撇了撇嘴,显然并不认同绿玉的话:什么嘛!不就是个凶悍的妇人,和爷们儿说说笑笑没有半点避忌,换做别人早不知怎么羞耻了,她竟还觉着挺骄傲。


 薛明珠并不知道几个丫头在背后谈论自己,此时她来到后院,只觉视野开阔,豪兴大发,于是一声娇喝,惊起树上飞鸟。


 她身形拔地而起,在飞鸟群中掠过,落下时再一伸手,两只饱受惊吓的麻雀从她掌心振翅而起,飞上高空。


 “哈哈哈!”


 薛明珠笑一声,双手一摆,长腿一踢,拉开架势,就在树下虎虎生风的耍起拳来,伴着声声清叱,端的是凛凛生威。


 这声音传到墙的另一边,正在萧青林身后跟着的初一忍不住道:“什么声儿?好像是……隔壁后院里的动静。”


 十五点点头,忽听萧青林笑道:“趁着夜色练拳?她倒是好兴致,我须得去会她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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