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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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是怎么说得。”
老鸨直跺脚：偏偏这位潘公子也不好得罪, 因忙对何老大道：“那终归是你的船，你想法子回去，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就不让你上船, 一旦霓裳这丫头犯了倔劲儿, 你好歹照应一下。”
何老大一脸为难，老鸨身旁几个女人都扯着她袖子笑道：“妈妈何必如此？你也太看不起霓裳了。那丫头别看清高，心里有数着呢，她不过是要去一展所长, 给那公子瞧瞧, 真正论起来，哪里就敢得罪这样人物？何况潘公子向来喜欢她，也不会眼看她和人起冲突。”
老鸨一想, 倒也是, 霓裳能混到今天地位, 行事还是有分寸的，因方将心放下, 忙忙地安排人手去了。
这里萧青林和薛明珠在画舫上推杯换盏, 只听得外面雨势越发急了, 雨滴落在湖面和甲板上, 滴滴答答叮咚作响, 仿若最高明的琴师在演奏一首仙乐。
二人游兴大发, 不时来到船舷边, 将身子探出去接雨，然后哈哈大笑着跑回来，继续吃菜喝酒。
绿玉和两个小厮不住在旁相劝，萧青林不耐烦了：“难得这样兴致高昂，你们不要扫兴, 再聒噪，都丢下湖里，自己游回去吧。“
薛明珠也笑道：“放心，我们有分寸。可怜萧兄，在京城向来以放浪形骸著称，结果是徒有虚名。如今终于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还不让他潇洒一回，更待何时？你们两个……”
她指着初一十五，笑着道：“说起来你们是他的小厮，可看这劝谏操心的架势，说你们是他爹，只怕也有人信的。”
初一十五噗通一声就跪了，欲哭无泪叫道：“我的薛娘……薛公子哎！您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俩是死是活啊？”
“对，你说得对。”萧青林一拍桌子：“我有时候也觉着，他们两个不像是下人，更像是乌鸦，在我耳边呱呱呱、呱呱呱叫个不停。”
“呱呱叫得那是青蛙，乌鸦是这么叫的，嘎嘎嘎……”
“哈哈哈！像，你这学得绝了。来来来，为这惟妙惟肖的乌鸦叫，干一杯。”
“你那青蛙学得也不赖啊，倒让我想起夏日池塘了。”薛明珠拿起酒杯，和萧青林一碰，接着一饮而尽。
“我算是明白爷为什么和娘子这么投缘了。”初一凑到十五耳边，咬着牙悄声道：“你没发现吗？这俩根本就是一路货色。今天换成另一个女人在这里，你敢想她能和爷这么一唱一和？”
“还好还好。”十五安慰着初一：“两人还没醉，且都有分寸。”
说完走到船头倒了杯水，递给绿玉道：“姑娘劝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快润润喉咙吧。”
绿玉苦笑着接过茶杯，喃喃道：“素日里我们娘子也喜欢放飞，就是和放浪形骸的意思差不多，只是今天……嗯，似乎飞得有点太高了。”
“那还能飞不高？没看这边有人架着呢。”
十五叹了口气：“别说，放飞是比放浪好听些，要这么说，我们家爷必须得是大鹏，一般鸟儿飞不到这样高。”
“那我家娘子是什么？”绿玉冥思苦想：“什么鸟飞得高？八哥？百灵？喜鹊？”
“您可别谦虚了，你们娘子最不济也是老鹰，不然就是比我们爷小一点的大鹏。”
“说话凭良心，我们娘子可没有王爷那么疯。”
“那是，再怎么着她也是女人来的。”
三人在这里小声说着话，忽见岸上一队灯笼由远而近，接着一艘灯火通明的花舫驶到岸边，十五便道：“这湖里两艘最大的三层花舫，一艘是我们现在的这个，那个便是第二艘，看来也是个显贵。”
这时薛明珠和萧青林也看到了湖边景象，薛明珠便探身出去张望，嘟囔道：“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你看见没？那怕不是有十几二十盏灯笼呢。”
“那便是歌舞班子。”萧青林笑，他眼神比薛明珠厉害些，影影绰绰能看到窈窕身影，以及对方带的乐器之类。
“啊！”薛明珠叫了一声，瞪着萧青林：“我说我出钱，咱们也叫一班乐一乐，你偏不肯，如何？总有会享受的人。”
“你不是向来爱钱如命吗？现成的占便宜机会，咱们一分钱不用花，看他那里的歌舞就行，灯火通明，你我又都是练武之人，不怕看不见。”
“大哥，你怎么想的？没看见外面这雨势？能看见什么？怕只有高糊的人影吧？”
“什么高糊人影？看不清楚更好啊，朦朦胧胧反而更增美感，这就和灯下看美人的道理一样。”
萧青林强词夺理，接着拍打船舷，对船夫喊道：“把船往那边驶过去一些。”
船夫都让这两人给逗乐了，依言将船往那边驶去，一边道：“这就是刚刚我们老大提到的芙蓉班，公子恰好可以看一看，我们这西湖第一号的歌舞班子是不是浪得虚名？”
说话间，那边已有乐声飘来，一队歌姬翩翩起舞，曼妙动人，配合着雨声乐声，更增朦胧旖旎之美。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薛明珠喃喃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君王为何不早朝了，真的好美啊！”
萧青林手里晃着个空酒杯，坐没坐相的倚在船舷边：“念啊，怎么不往下念了？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他将酒杯随手一抛，恰好精准落回桌上，接着不屑一笑：“靡靡之音罢了。”
“嘿！你这人今天，似乎格外爱抬杠。”薛明珠冲他皱鼻子，冷哼一声，回到座中坐下。
西湖就那么大，几艘画舫虽然只是徐徐游弋，却也难免彼此碰上，有个擦肩而过之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雨声不歇，船中也有了丝丝凉气，薛明珠趴在桌上看船边挂着的那些精致宫灯，萧青林将自己预备好的哆罗呢大氅披在她身上，便在此时，湖中两艘最大的画舫终于迎面相遇。
“哇！”
薛明珠猛地坐起，吓了萧青林一跳：“怎么了？我看你都快睡着了，怎么忽然就一惊一乍的？”
“你看。”
薛明珠伸手一指，萧青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巨大画舫近在咫尺。
乐声又起，对面船中宽大的场地上，却只有一人翩翩起舞。明亮宫灯中，那女子身姿曼妙，如行云流水，蝶戏百花，有说不尽的动人之态。船中十几人，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薛明珠忍不住赞叹道“这是胡旋舞，天啊！跳的太好了，而且舞美人更美，宛如月宫嫦娥下凡。你觉着呢？”
萧青林单手支着后脑，淡淡道：“你是不是喝多了眼睛看不清楚？不过庸脂俗粉罢了，还月宫嫦娥。”
“好好好！我不和你说，我看出来了，今儿你是杠精附体，但凡我说好的，你必定要找个由头贬损一番。”
“不是，真得就很寻常，你若不信，回京后我请你去府里，看戏看歌舞看杂耍，由着你挑，到时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嫦娥舞姿。”
“呵呵！你就吹吧，就算你府里的歌舞好，我不信这个就差了，反正我觉得她跳得好，杭州城的头牌人物，不是浪得虚名。”
说完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别说，这还真是暖和。什么时辰了？你不会真想一夜在这船上吧？这里湿气大，真睡一夜，我怕我明儿骨头就长毛了。”
“不会。叫她们将围屏挡上。”
萧青林说完正要招手，就见薛明珠站起身：“罢了，我在北方住得惯了，实在受不了这潮湿，你喜欢你就在这里睡，我还是回去的好。反正杭州城没有宵禁，这会儿回去了，吃一点热气腾腾的宵夜，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听雨入眠，不比在这船上好？”
“哎！你这人……说好了画船听雨眠的嘛。且来路上你不是说过，夜宿船中的诗词都透着那么一股幽远意境。什么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你看看这天。”薛明珠打断他，伸出葱白手指向船外一指：“哪有星河？还满船清梦呢，满船湿梦还差不多。不行，我必得回去，你让人把船驶到岸边停下，也不用你送我，这里离着府邸近，想来也不至于就有不开眼的毛贼敢来招惹，就算来了，我怕他们不成？”
“罢了罢了。让你一说，这阴沉沉的天，的确没什么趣味。”萧青林也就站起身，对船外喊了一声：“记得来时的岸边不？就到那里停下，我们要回去。”
“啊！这……”
一个在外面伺候的船工满脸愕然：“还不到亥时，两位爷怎么就要回去？这船你们可是租了一夜，是嫌着冷吗？无妨，小的去取围屏……”
“不用，租金照付，你好好儿停回岸边，爷重重赏你。”
萧青林露出败家公子哥儿的财大气粗嘴脸，那船工立刻就不劝了，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飞快跑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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