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御驾亲征

 夜深了，李广饥肠辘辘，却一口饭也吃不下。


 一封辞职信，写了撕，撕了写，反反复复倒腾了好几遍。


 并非对自己的字迹不满意，也不是检查出什么语法错误。


 羽林卫让野兽给揍了。


 骁骑将军被流氓调戏了。


 更古未有的传奇事偏偏发生在他身上。要不是自家夫人一直在旁边安慰，他都想趴地上痛哭一场。


 再精妙的修辞也无法比喻骄傲的骁骑将军此刻的悲伤。别说辞职，他连自杀的心都有，还必须是自己事先挖好坟坑。


 下半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就在闪电撕破夜空的刹那，李广似乎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终点。


 他扯掉身上的衣服，发疯似地跳进大雨之中。


 他心不甘，十分不甘。


 不可一世，射虎中石的骁骑将军不可能败给流氓。阴沟里翻船的将相自古不少，但人家好歹都在功成名就之后。可他李广，到现在空有其名，毫无建树。最窝心的是，还被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氓侮辱。


 想到自己不是让奴隶拿捏就是让流氓戏耍，李广绝望地跪在了大雨之中。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广媳妇看着他要死不死的样子，强忍着困倦，劝了一句。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李广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啊……”


 他张开双臂，面对着暴雨，仰天怒吼。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闪电正好击中了他。


 “啊——”


 李广从榻上弹了起来，额头上暴汗如珠。


 旁边的女人吓了一跳，抱着被子坐起身，一猫腰，钻进了李广怀里。


 “你怎么呢，将军？吓死奴家了。”


 李广理了理一团糟的头发，拍了拍女人肩膀，道：“太可怕了，本将梦见几百只猛虎要将我撕碎。”


 “啊……”女人惊恐地看着李广，“后来怎么样呢？”


 李广笑了笑，道：“本将左右开弓，箭如快弩，猛虎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全跑了。”


 “将军好神勇！”女人惊呼。


 李广顿时感觉比被雷击中还爽，于是抱起女人细心安慰起来。


 吹牛归吹牛，猛归猛，但李广心里清楚，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好在混迹三朝，官场上的事他还明白不少。


 在回长安城的路上，他让郭家庄属衙的县丞拿来了郭解的档案。


 他系上裤腰带，脸都没洗，便直奔书房，对着郭解档案找退路。


 哪知道李广刚看了不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实在太恐怖了。


 这货身上的人命官司已够判两千年。而且杀人的理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在他眼里，杀人和杀鸡完全没分别。


 看人长得漂亮，杀；瞧人牙齿太黄，杀；觉得人嘴太碎，杀；有人笑话他放屁，杀；替人要账，人家不给，杀；帮人抢亲，新娘子哭了，杀；最搞笑，被驴踢了，见到卖驴肉火烧的，杀。


 ……


 “这哪是流氓，简直就是个屠夫！”


 李广震惊得跳了起来。


 根本用不着找理由了。……

 


 根本用不着找理由了。


 李广现在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亏。他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江湖游侠，而是全天下最恶毒，最变态，最嚣张的流氓。


 大汉朝最大的“狠人”。


 自己挨了顿揍，终于迎来了“打击游侠”最**的部分。


 李广兴奋地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开脱之词。


 “启禀皇上，郭家庄庄主郭解屯兵练武，对抗朝廷，意图造反，现已成气候，其祸堪比‘七王之乱’。末将带领羽林卫与之一战，虽损兵折将，但力挫叛贼锐气，为保全实力，末将暂时退兵，特来禀报皇上，请陛下发兵剿灭乱党。”


 李广扯下早上让小妾包好的纱布，露出了让猴爪子抓破的伤口，在刘彻面前撒起了娇。


 “李将军受惊了，一伙山贼，不至于吧？”


 李广没想到刘彻不好糊弄。


 “末将查明，叛党首领郭解，身背数十条人命，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为祸一方。无视朝廷法纪，连平阳公主封地都敢强占，而且手段卑劣，态度蛮横。据线报暗查，郭解抢占平阳公主封地就是为了屯兵操练，与朝廷对抗。最不可忍，他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广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李将军说明白点。”


 刘彻斜靠在龙椅上，仰头看着前殿屋顶。


 “他居然说天下就是他的猎场，想在哪捕猎就在哪捕猎。”


 刘彻眼皮子一抬，脑子里昨晚的快乐场面这才闭幕。


 “对方多少人？”


 “回陛下，聚众数千。”


 刘彻眼前一亮。心想，终于逮到个够级别的，打不了匈奴，还打不了流氓。


 “天子脚下，公然造反，还敢欺辱朕的李将军，待朕亲自去会会这伙叛党。”


 李广总觉得刘彻的话里有话，自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涌上一团红晕。


 虎符调兵，御驾亲征。


 这么大的事，惊动了窦漪房和王娡。朝堂之上也有人公开反对，说皇帝身份尊贵，剿匪这种事还是让李广去就行了。


 也有人说郭解一伙虽然可恶，但不至于坏到“七王之乱”的程度，诸侯王和草莽痞子不能相提并论，朝廷大可不必小题大做。


 李广一听不乐意了。他把郭解的危害又提高了几个级别。说不除了这帮人，基本上大汉朝以后就吃不上肉了，老婆孩子都要被祸害了，今天侮辱他李广，后天他就能侮辱丞相，再不灭了他，他就能侮辱皇上。


 朝上有人批评李广危言耸听。说朝廷要办的事很多，要有个轻重缓急。


 李广逼急了，直接丢出了自己深思熟虑，自认为最好的说辞。


 攘外必先安内，要打匈奴先打郭解。


 窦漪房攥着虎符听完汇报，看着脸露杀气的孙子，嫣然一笑。


 心想，抓流氓已经满足不了你。


 窦漪房给了刘彻虎符。她知道是时候让他过过瘾了，不能一天到晚在未央宫里逼着他生儿子。一伙山贼，正好让这个有太祖遗风的孙子练练手。


 最关键，也让这个血气方刚，好高骛远的新手皇帝体验一下，大汉朝到底是个什么社会环境。要不然，这个温柔乡里长大的孩子皇帝还以为天下真的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就这样，大汉朝开国第一次，皇帝御驾亲征，出城剿匪。


 出征诏书昭告天下，郭家庄里的各种闹剧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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