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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房间




 提着两大袋炸鸡,站在了之前那个女摄影师的家门前。


 她同向天和老鹰一样,三年前到过尖牙山。


 为什么她变得疯疯癫癫,而老鹰并没有?


 暗赌找上一个人,就会折磨一个人。


 没猜错的话,晓镜脑子里有的东西,女摄影师也有。


 难不成是三年前的她被二十三年前的暗赌选中,


 那暗赌,


 借由她,


 不经意发现了三年前老鹰的事?


 坚持自己的热爱,毫不动摇地做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被选中的呢?


 如果是,那么和涂爷爷殊途同归。


 晓镜敲了两分钟的门,估计对方不在家,把两大袋炸鸡放下后,离开。


 留步,


 回头,


 看着地上的炸鸡。


 吃炸鸡难道可以缓解疯疯癫癫带来的煎熬?


 有意思。


 太阳的余晖已经沉了下去,晓镜摇摇头,走出了大楼。


 女摄影师一直躲在走廊的角落里面窥视,等晓镜走后,回到自家门前,查看,眼睛都亮了起来,等不及进屋,已经开始把油乎乎的鸡腿送进自己的嘴巴。


 开门,进屋,关门,反锁。


 晓镜回到白色MPV,发现那房子的灯亮了起来,会心一笑,急忙用手机便签记下来,有时间还要回来找摄影师交流。


 刚才和向天一起下山,两个人还说了很多。


 比如他为什么会离婚?


 因为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比如他的女儿……晓镜的初恋现在好吗?


 向天有一阵没联系了,现在也联系不上。


 比如镜子为什么不打碎、扔掉,然后远走高飞?


 他说晓镜自己亲自试一下比较好。


 比如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可能去寻找一些潜在的有着相同体验和经历的人。


 再比如,


 老鹰对晓镜的看法出现了变化吗?


 向天的回答,很有趣,他说,晓镜如果找到属于自己的镜子,那么很容易再跟老鹰见面。


 在哪里?


 在另一个世界?


 在荒芜之地吗?


 向天的‘黑板’到底是什么意思?


 至少他有一点是对的,如果你没法拥有、体验、和经历过,那么他告诉你,等于什么都没说。


 正是暗赌们目前在身上指手画脚,才让自己如此笃定地信任了向天。


 确实是一件无法言说的事情。


 与暗赌的较量,没有胜负,


 唯有你死去,它才会逃窜。


 至于黑板……


 管它是什么,


 反正,


 自己找到镜子这件事情,除了安康知道以外,谁都不能说。


 一个店铺从眼前闪过,


 晓镜停下车,发现了一家艺术书店,走进去,一边查看一边翻找有关塞·汤伯利的一切东西。


 找不到。


 本来出版图片的书籍已经很不好卖了,更不要说知名度不如毕加索这样的大师。……

 


 本来出版图片的书籍已经很不好卖了,更不要说知名度不如毕加索这样的大师。


 店员看到晓镜匆忙的动作把书架上的书搅了个乱,过来询问。


 但是,她只是店员,并不了解。


 倒是身旁的女士脱口而出:抽象绘画。


 如果没有塞·汤伯利的专门图书,那么抽象绘画买一些回去,慢慢研究,剩下的基本信息应该可以在网上解决。


 晓镜表示感谢,抱着大概十几本有关抽象绘画的书籍离开了书店,回到汽车。


 一个匆匆路过的行人,剐蹭下去三本,一只脚还把打开的书页踩了个折。


 “看着点。”


 “谁啊?”


 “三百块一本。”


 “就这?傻鸟。”


 路人扔下一句鄙视的话,还把地上的书踢远了一些。


 书被抱回车上,在车椅上叠了三叠。


 “三百块一本?我居然会买三百块一本的艺术?”


 白色MPV刚刚启动,就踩了刹车。


 汉文伫立在车前,还兴奋地跳起了舞。


 “我的妈老爷!我说我能找到你嘛,对不对?对不对?”


 晓镜载着汉文,开着车,也不知道到哪里比较合适,所以无意中,往父母家的楼下开去。


 汉文对晓镜还买书看感到十分惊奇。


 “你知道为什么车右侧中间那个窗子有一道缝吗?”


 “漏风。”


 “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怕你想不开。”


 “……”


 “那天你逃婚的时候,我还自言自语,晓镜啊,你要死,千万别死我车上。”


 汉文是一个你不说话,他也能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越说越开心,仿佛明天要走进婚姻的殿堂一样。


 晓镜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汉文。


 袋子里面是十万块现金,晓镜答应汉文,在他准备跟女友结婚的事情上,尽量帮一些经济上的忙,这是一半。


 汉文一件黄色的卫衣,胸前一个圆,圆里面一个‘禅’字,一边舔舐着嘴唇,一边拨动着崭新的钞票,然后把脸埋进去深呼吸。


 “我的妈老爷!”


 这是汉文的口头禅。


 类似的卫衣他应该有一百件,颜色也有一百种。


 晓镜把他头拉起来,看着这件衣服,和自己在荒芜之地见到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相同发音,而字不一样的‘禅’。


 “汉文,你挺喜欢美食吧?”


 跟随着晓镜的目光,汉文低了低头,看着胸前的‘禅’。


 “嗨,晓镜,你表哥我长大了,以前是‘馋’,馋嘴的‘馋’,现在呢?‘禅’,禅修的‘禅’,说明什么?汉文我升级了,变成熟了。”


 “你现在还有没有那个嘴馋的卫衣?”


 “你是说字?没有。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晓镜看见了父母的小区楼房,把汽车拐过去。


 “汉文,你有没有掉进过什么东西里面去?”


 “掉进……东西?”


 “比如,我是说比如啊,一面……窟窿?”


 “窟窿?”……

 


 “窟窿?”


 “对,像跳水一样,湖面啊,如同一面‘镜子’,你一跳,就一大窟窿。”


 晓镜不时观察汉文的反应。


 他皱着眉头,努力理解晓镜的话。


 “啊啊啊啊,想起来了。”


 晓镜眼睛瞪得像十五的月亮。


 “窟窿,晓镜,我倒是不小心打破了你的镜子,现在有一个大窟窿。”


 “镜子?”


 “你不是让我帮你照看你租的那个房子吗?我那天累了,洗了个澡,然后发现你,你居然……你居然在淋浴间的墙上贴了面镜子?这是什么嗜好?”


 “别乱想,刮胡子。”


 “你别太自卑,有什么苦,尽管告诉表哥。”


 “恩熙呢?”


 晓镜立马转移话题。


 恩熙是汉文的女朋友,但是却是晓镜小时候的邻居,两年前因为初恋女友分手的事情意外相遇,后来介绍给了汉文,他们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我记得在婚礼上没见到她?”


 “切,跟我发脾气,把我贬得分文不值,拿你找了一个富二代对比,吵了一架。”


 “是么?”


 “你还记得那天你找我用摩托车演一场戏吧?我首先不是给你妈我姑姑打的电话,我先给恩熙打的,她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她怎么说?”


 “她说我是演戏。”


 “那说明,你找了一个比你聪明的姑娘啊。”


 “聪明个屁,比我都爱钱,余额还是负值,就她那脑子去理财?估计能赚钱的时候,头发都白了。还有,非要我准备足够的彩礼,才答应我求婚,晓镜,我也是没办法。”


 汉文再次闻了闻崭新的钞票。


 “理解。”


 “裸婚有裸婚的乐趣的嘛,那才是真爱,哼。”


 汉文开始把钱拆开,数了几张过后,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点钞机。


 晓镜翻了一个无奈的白眼。


 “汉文,你比我大七岁,所以,你小时候的记忆还在的吧?”


 “在啊,你想听哪一段?上山打虎还是下河捉鳖?哈哈哈,开玩笑。”


 “所以,我妈,跟我爸,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先遇见了人,还是先遇见了名字?你知道,一个叫亦难,一个叫光寒,李商隐的诗,我叫晓镜。”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汉文突然严肃起来,这一叠钞票点完后,都没拿出来。


 “我认为我父母没这么文艺,所以不可能因为一首诗把他们结合起来,对不对?”


 车停,


 晓镜看了看父母家的房间,


 天已黑,


 但是还未开灯。


 “以前我问过,上大学后反而给忘了,所以想请……”


 “因为我。”


 汉文继续把一叠钞票放进点钞机,眼睛都没瞟一下。


 “因为你?”


 “我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印象。”


 汉文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死亡。


 “然后姑姑带着我,去找老先生算命,我记得那天,阴雨朦胧,我吃了至少三个鸡腿。”


 晓镜谨防自己的呼吸打断他的思绪。……

 


 晓镜谨防自己的呼吸打断他的思绪。


 “晓镜,你知道人生怎么这么难吗?”


 晓镜摇摇头。


 “先生说,生亦难,死亦难,老亦难,病亦难,知亦难,行亦难,别亦难,聚亦难,记亦难,忘亦难,爱亦难,恨亦难……人生在世,十有**,难上加难!”


 汉文眼神放空,看着远处,街灯从两边排过去,在一个点发生了交汇。


 晓镜打开一点点车窗,把嘴巴抬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姑姑就改名,叫了佟亦难。”


 原来如此。


 父母相遇,不是因为名字。


 父亲带来安康,母亲扶养汉文。


 真了不起。


 能跟妈妈姓,还是通过抽签抓阄的方式,说明父母,比起很多人来看,是要开明许多的。


 而自己,


 正是这一份爱与游戏的结晶。


 头又开始痛。


 晓镜这一次没有演戏,并且为了抵御疼痛的苦楚,眼泪开始奋力涌出。


 “还有,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姑姑和姑爷,他们正在办离婚。”


 “什么?”


 “因为这个。”


 汉文把他右边的脸偏过来,红彤彤的。


 “怎么回事?”


 “安康找人打了我,昨天晚上。”


 汉文跟安康一直不太对付,从小到大都用血统纯正来挖苦对方。


 “打你,为什么打你?”


 “说我一天到晚跟着你,他这狗东西,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昨天大半夜,我本来是要来找你的,结果被两个戴墨镜的人抓住,打了我一顿。”


 “不至于吧?”


 “说什么阴魂不散,骚扰你,他完全不知道这车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他只是个外人,外人就是外人,哼,迟早把他撵出去。”


 “然后今天……”


 “我告状了,你知道,姑姑站我这边,姑爷当然是安康那边的,现在他们要离婚。”


 “已经办了?”


 “离婚,要一个月。”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月?”


 “有一个什么离婚冷静期。真麻烦,过就过,离就离,整这些干嘛?”


 汉文继续点着钞票。


 让父母发生矛盾,对婚姻质疑,难道不是晓镜的初衷吗?


 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应该开心才对,怎么内心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心情?


 “你是说,一个月后,我爸和我妈就分开了?”


 “嗯,那时候,我不知道还要不要叫你爸爸一声姑爷?”


 头更痛。


 以痛攻痛,不如大哭一场。


 晓镜任凭眼泪流淌,抽噎起来。


 倒是把汉文吓了一跳。


 “我的妈老爷,晓镜,你是干什么?”


 “我好难受啊,汉文。”


 “对了,当年姑姑说过,从那以后,她既要当我的妈,又要当我的老爷,所以姑姑是我的妈老爷,我的口头禅,就是这么来的。”


 晓镜嚎啕大哭,


 现在就算免费送他一张陈奕迅前排的演唱会门票,……

 


 现在就算免费送他一张陈奕迅前排的演唱会门票,


 也不可能阻止。


 “我的妈老爷,晓镜,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汉文,我要死掉了,外星人要干掉我,还有我们,我们人类,它们要杀死我们。”


 “晓镜,你是不是发烧了?”


 汉文摸了摸晓镜的额头。


 “我说的是真的,汉文,我亲爱的表哥,我们都要完蛋了。”


 点钞机终于点完了十万块钱,不多不少,刚好。


 “晓镜。”


 汉文双手抓住了晓镜的两边太阳穴。


 “汉文,你也相信我吗?”


 “不,晓镜,我是想提醒你,还有十万块钱,别忘了。”


 “呜呜呜……”


 晓镜几近崩溃。


 “家里面的事情,我帮你盯着,我汉文办事,你放心,我争取一个月后,姑姑和姑爷顺利离婚。”


 “嗷嗷嗷……”


 晓镜喉咙有点破了,发不出声音来。


 “晓镜。”


 汉文再次试图来摸晓镜。


 晓镜一把推开他。


 “晓镜,既然我们都要死掉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赶快去做。”


 晓镜把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路灯迷蒙,望着家里,一片黑暗。


 “别忘了,十万块,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汉文狠狠地甩下车门。


 不想找老鹰,不想找夜芸,不想找安康,也不想找父母,更不想死。


 晓镜一路淌着眼泪,开着车,去到了那个‘老地方’。


 这是他和初恋的根据地。


 那一排香樟如同一群保镖一样,当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守护着两人的快乐。


 对面那个山坡好好看啊,仿佛有什么幸福的东西,随时随地会从上面滚下来一样!


 晓镜往下面跑去。


 上次没要找到的瓶子,这一次,必须找到。


 虽然已经几年了,但是,这里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发现。


 当年初恋喊了‘跟初恋结婚’后,因为自己没跟着喊,于是对晓镜展开了狂风暴雨的鄙视。


 已经忘了当时自己的心境,是为了取乐,为了调侃,为了好玩,还是为了故意不满足对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当时确实没有配合她,彰显出自己本该具有的胆量。


 喊出来了会怎样?


 谁他妈知道明天会如何?


 初恋说,如果晓镜不喊的话,就写下一句话,装进酒瓶里,深藏起来。


 当时觉得好幼稚啊,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没有满足对方,结果还是她自己塞进去了一张卡片。


 这次记得很清楚,她靠近晓镜耳边,温柔地说:如果你哪一天,想死了,不想活了,就来看看这酒瓶,这酒瓶里的卡片,和上面的字,好不好,晓镜?


 晓镜把酒瓶扔了出去。


 一定要找到。


 干!


 好多灌木啊。


 当时都是小不点,现在杂乱而野蛮,从容而自由。


 有动静。……

 


 有动静。


 晓镜把手电筒照过去。


 谁?


 二十米开外。


 到底谁?


 一个灌木后面,只看到两双鞋面对面的重叠在一起,


 纠缠在一起。


 手电筒一点没闪躲,射了过去。


 “谁啊?”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点生气地传来。


 “草泥马,外星人。”


 晓镜带着沙哑的声音,怒吼一声,并把手电从下往上照着自己的脸。


 还没走到那个灌木,只听见两个远去的脚步声。


 一只运动鞋留在了地上。


 晓镜用手电筒环顾了四周,没有。


 什么都没有。


 然后一脚踢向了鞋。


 等等。


 什么声音?


 鞋飞去的方向,传来一个响,


 很熟悉的质感。


 晓镜把光打过去……


 确实是,一个酒瓶,


 但是是一个空酒瓶,被鞋子从灌木里惊动了下来。


 看来,光靠眼睛,是不行的。


 晓镜找到了根小树枝,把那只运动鞋死死地绑在树枝的末端,然后一个灌木,接着一个灌木捅进去。


 累了,


 疲惫了,


 还是一无所获。


 酒瓶没捅出来,尿意倒是窜上了大脑。


 嘘……


 打住。


 虽然才尿了一半,


 虽然这是一泡充满着清闲的能量释放,但是……


 那被地上手电筒的光,反射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把尿收回来,


 树枝捅进去,


 苍天不负有心人,


 是它,


 那个酒瓶,


 那个卡片也还在里面,


 酒瓶很好地保护了它没有被雨水淋湿,


 不知道刚才的尿会不会渗进去。


 仿佛昨日一般,什么都没有变。


 晓镜打开瓶塞,吃力地取出了卡片。


 来回起码读了三遍。


 上面写着:


 一个孤芳自赏的姑娘只是美丽,一对满地打滚的情侣才是天机。


 黑暗中,


 一个年轻男子的丹田,真实而勇敢地守护着他狼狈不堪的哀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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