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修魔还是修仙 5.
上清山山门下的考核处一片林中空地上, 由一件法器撑起临时阵法，护持着两排浸泡朦胧夜色中的屋舍。
守门弟子引着楚云到空地，给他介绍考核之事：“明天是开山门之日, 持有潜龙牌的有缘人午时过后便要开始登天路。若登天路通过，便可这里再歇一日, 等待之后的各处考核……你报的是炼器堂, 考核应该很快, 如今的弟子们都娇气得很，不喜欢顶着火冒着烟去做这打铁的累活儿, 同样是玩火，倒不如学炼丹，干净体面, 赚的还多……”
“你来得早，这里临时的弟子精舍还无人入住, 你选一间休息吧。”
楚云随意点了僻静的一间屋舍，守门弟子取出一串钥匙来拨了拨, 摘下一枚递给他。
“登天路明日午时开启，切莫晚了，否则你便只能再等一甲子了。”本着关爱可能入门的小师弟的念头, 又再叮嘱了一句, 守门弟子便收好了钥匙, 转身要。
见状，楚云又道：“这位师兄, 此地可有厨房？”
守门弟子脚步一停，略诧异道：“你没准备辟谷丹？”
“罢了，这样也很好，我们上清山修行讲究顺应天性然, 所以辟谷丹都是能不吃就不吃。不过你从白月城来，竟然也不知道带点干粮……这后头靠竹林那里有厨房，你可以己做饭，也可以等巡逻的几位师弟过来，找他们买些干粮……”
楚云当然知道上清山金丹以下的弟子都是吃一日三餐的，甚至上清山还专门有个山峰叫珍馐阁，也就是宗门食堂。
所以考核处有厨房也他的意料之中。
而他之所以寻找厨房，倒不是想做饭，而是想烧点热水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
一路从白月城到上清山，烈日昭昭，以他目前的修为没法不避冷热，然是出了一身大汗。
就算有除尘术清理得很干净，但潜意识里楚云还是觉得不够清爽，另外也想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疲乏，好好为明天的考核调整状态。
守门弟子离开后，楚云把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放到选好的那间屋舍内，便去了竹林边寻找厨房。
厨房的位置可以说是相当显眼，楚云只围着竹林稍稍绕了一段，就看见了那间明显与周围其他屋舍模样不同的房子。
厨房与竹林中间还夹着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溪，里头铺着细细的鹅卵石，有诸多游鱼摆尾。
楚云打了几桶水，烧上灶，等水烧开的时候，还从厨房里翻出了一副钓竿，没多久便钓上来了几尾色泽泛青的大鱼。
清凉的夜风掠过，竹林沙沙作响。
朗月星稀，袅袅的炊烟从高耸的烟囱内飘出，一时让这处出尘脱俗的桃源仙境染尽了人间烟火。
其实不论身处哪一个世界，不论经历哪一人生，楚云内心深处最向往的还是清静安闲。只是每次穿越的开端，出各各样的原因，这期望常常都无法实现。
但这次也许算是个例外。
楚云坐厨房的棚子外，安静地享受了一会儿潺潺水与林间清风，便起身将做好的糖醋鱼端回住处，用纱罩盖上，先去屏风内沐浴。
微烫的热水漫过胸腹，舒缓疲乏。
水汽蒸腾间，楚云靠着浴桶半阖着眼，有点昏昏然地思索着明日的考核与将来的。
正当些微睡意不受控制地上涌而来时，外间突然传来啪的一轻响。
楚云倏然睁开双眼，跃出浴桶。
一道法术瞬间烘干身躯，雪白外袍披肩上，楚云单手系上腰带，只短短几息就绕过屏风，出现了外间。
房门仍是栓着的，半支的窗外黑漆漆一片，不见任何影子和动静。
室内一盏烛台光亮闪动，照出四伏的阴影。
楚云视线转动，落桌边的地面上，那里掉落了一双本该摆碗边的筷子，应当就是传出响的物件。
从新买的储物袋内取出两张绘制粗糙的引雷符捏手里，楚云目光冷沉地逐一扫过室内的摆设。
他不认为上清山的山门考核处还会有毛贼潜入，而有巡逻弟子，以他一个炼气一层无之辈的身份，也不会引来什么暗算针对，所以楚云更倾向旁边密林中的某些飞禽兽误入。
但上清山乃是灵山，生此处的飞禽兽也都并非凡兽，说也有炼气修为或是锻体本事，不能轻视。
这般想着，楚云忽然留意到，桌上盖着糖醋鱼的纱罩内仿佛是有一团模糊的阴影缓慢移动。
扣着符箓，楚云一手掀开罩子，眼疾手快地朝着那团阴影抓去，耳内只听见一炸了毛般的喵呜尖叫，手下便已捏住了一片软塌塌的毛毛。
楚云将其拎到眼前。
烛光映过来，是一只有着圆滚滚小脑袋的橘色小猫。
橘色小猫捏着后颈皮，四肢虚软又无力地垂着，似乎想挣扎又无能为力。那双金绿色的眼瞳骤然缩紧成一道细缝，之前叼嘴里的鱼肉随着这惊吓大叫啪地掉了地上。
“原来是个偷鱼贼。”
这小橘猫莫和他前两日梦到的变身的容岐相似，让楚云很难再生出强烈的警惕戒备之心，冷淡微抿的唇角也弯出了一点戏谑的弧度。
用神识查看了下小橘猫体内，没看出修为，似乎这只是一只普通小猫。
楚云受了下手里的重量，淡淡道：“依橘色的标准来说，你还太瘦了。”
“喵……喵呜！”
金绿色的眼瞳对上楚云的目光，小橘猫像是遇到敌人一样，发出愤怒的尖细的叫。
楚云也不理会小橘猫的无能狂怒，收起符箓，坐到桌边重新取了双筷子，边将手里的小橘猫按到腿上，边从糖醋鱼上摘下几块口味不重的极嫩的鱼肉，耐心地挑着刺，同时状似随意道：“上清山竟也有你这样娇贵的小猫能活……”
落到楚云腿上，刚要挣扎的小橘猫一听这话，顿时四肢一僵，凝固得像块毛的石头。
他仰头用那双金绿色的眼珠瞟了眼楚云的下巴，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眼神一动，竟没有再试图挣扎逃跑。
温热的、犹带着点水汽的掌心抚脊背，穿过柔软的毛毛。
小橘猫下意识卷起尾巴，觉一股似有些熟悉的战栗正像温水一样漫进四肢百骸，渗透着轻灵之气，让他干涸的身躯有了复苏的征兆。这温柔的陶醉舒服得他忍不住要摊开爪子，露出肚皮。
幸好这舒畅的觉还无法撼动他的清醒，反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既愉快又不愉快的事。
他眯起金绿色的眼瞳，趴楚云的大腿上，扫了眼近咫尺的腿间和那片从松散的外袍领口露出的腰腹，又低头看了看己并不锋利的指甲，放弃了挠上去的想法，有点不快地按下了爪子。
楚云有点意外小橘猫的安分，但没说什么，只夹了一块挑好的鱼肉送到他嘴边。
“喵。”
小橘猫抬起身子，冷冷地瞥了楚云一眼，张嘴咬住鱼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姿势竟然还有点端庄优雅。
楚云用手指揉乱小橘猫的头毛，又细细抚平下来，惹得小橘猫咬一口鱼肉就要赏他一个白眼，到最后忍无可忍，使劲仰起脖子，用小脑袋把他作怪的手指顶开，冲他气怒地喵了一。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压都压不住的沉沉。
“不气，慢慢吃。”
楚云按了按那小脑袋，哄了一下。
小橘猫显然对这个僵硬的安抚半点都不欣赏，等到鱼肉吃得差不多，身体也从对方的周身汲取了差不多的轻灵之气，他断踹开那只朝他的肚皮揉过来的手，嗖一下窜下楚云的腿，几下跳到窗台上。
回头朝楚云凶狠地龇了龇牙，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一扬，橘色的身影像道真正的阴影一样，跳出窗子，眨眼融了夜色里。
从小橘猫跳到窗台，到最后消失，始至终楚云都未有阻拦的举动。
等窗外倏地散进来一缕幽凉的夜风，吹动他身上的凉意，楚云才回过神，若有所思地拿起筷子，吃起剩下的饭菜。
与此同时，上清山山门附近的一段山道上，两炼气期的弟子正提着灯巡逻。
了几步，其中一弟子忽然侧了下脑袋，问另一弟子：“你听到什么动静没？像是猫叫？”
另一弟子仔细听了听，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不过咱们宗门山门连通外门这一条山道两侧，树木茂密，散着不灵兽园随意养养的飞禽兽，有动静也是正常。你要是不放心，咱们拿腰牌测测。”
“谨慎点儿好。”
那怀疑有动静的弟子从怀里拿出巡逻腰牌，一道光幕射出，将四周环境映照得分毫毕现。
只是夜色中四下悄寂，未发现什么异样。
“看样子没什么事……吧。”
两弟子收起巡逻腰牌，琉璃灯晃晃悠悠，慢慢远了。
这光亮远去没多久，方才那山道旁的林木阴影中便现出一道颀的身影。
细微的月光从树梢的缝隙洒下来，隐约照亮大片白润如冰玉的肌肤，和两片正飞速消失的毛耳朵。
容岐受着身体的变化，左手微抬，一套笼着淡青鲛纱的白衣落身上，瞬间将修的身躯包裹。
他从树木的阴翳中出，周身浮着朦胧清逸的光华，一双常年半阖着充斥着冷淡厌世绪的眼抬起，迎着月光朝上清山山门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一抹思索之色。
《一剑独尊》
容岐没想到，这小魔修胆子竟然这般大，还敢来上清山。
当初那场莫其妙的双修，既有非得已，也有更多的莫悸动，所以他才没有阻止小魔修那具受创严重的身体吸他的本源灵气。只是没想到小魔修一吸吸了那么多，事后直接引动了他功法的缺陷，让他无法维持身躯，变成了一只娇弱的小猫。
他修炼的功法叫《造化三剑》，造化造化，便有衍化万物之意。
这功法也是剑法，共有三剑，也是三个阶段，练成后便有衍世间万物为剑的变化诡异，也有世间万物皆可一剑破之的强悍杀伐。
天道与万物都没有圆满，如今的修真界凡是强大的功法，都有或多或的弊端和缺陷，是无法避免的。修士修行中不仅要与天争，与人争，也要压制着功法给身带来的疯狂和弊缺，与己争。
《造化三剑》作为邪道十三教的顶级功法，然也是有缺陷的。
它的缺陷就是一旦本源灵气受损，或修行的心境不稳，就会让修行功法者随机变成世间万物中的一，并或轻或重地受到这一事物的本性影响，直到损失的本源灵气靠修行补回或心境重新稳定，才会恢复。
所以今日小魔修面前的喵喵叫和偷鱼吃，都不是他本人做出来的——那是所有小野猫的本性！
容老坚信。
其实因着楚云吸了他的本源灵气，楚云一踏入上清山附近的时候容岐便知到了对方。
出吸了许多本源灵气的愤怒，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悄悄溜出了闭门数月的洞府，跑到了山门这里。
原本只想偷偷瞪一眼小魔修，没想到糖醋鱼相当味，靠近小魔修还能吸回来一点多余的逸散的本源灵气，让他能提前恢复正常。
不过数月过去，这经脉和丹田已然修复的小魔修竟才炼气一层的修为，实是有点不求上进。
看来是缺一位师教导呀。
容岐望着山门的方向，清冷幽深的眼瞳中浮起一丝妖异与玩味。
他的身影月下飞快变得透明，转眼彻底消失。夜风卷着落叶吹过，连一丝气息都未察觉。
楚云对他未来生活的水深火热还并不了解。
这晚他清清爽爽地躺下，一夜无梦，睡得安宁。
次日正午，楚云正溪边钓鱼，便听见距屋舍不远的山门外传来一片嘈杂喧哗的音，有人忽地大喊：“快看！持有潜龙牌的七位天才要过山门，登天路了！”
楚云循望去，就见眼前骤然一亮，远处光芒大炽。
一息之后这光芒收敛，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华破光而出，直冲云霄，如晴空彩虹，笼罩山门四方，一时竟比穹顶的烈阳还要耀眼三分。
这七枚潜龙牌一同出现，像是引动什么，上清山的山门处突然灵气涌动。
一道道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朝着那彩虹中的七道光芒灌入，惹得周围一片惊叹与艳羡。
楚云收了钓竿，往山门处，刚一靠近便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震惊道：“小红公子竟直接到了炼气四层，恐怖如斯！”
“小青公子也不差，炼气三层！他原本也只是刚刚引气入体！”
“小橙姑娘和小绿公子还差点，只升了一层境界，可惜了……”
原本还都面露喜色的七位年听清周围的人后，全都慢慢僵硬了脸色，其中小橙姑娘按捺不住，气愤地跺了下脚，辩道：“本小姐姓慕容，才不姓橙！”
四面人如潮，半点没受影响。
七人无奈，只能逃一般快速冲上了旁边已经打开的登天路，假装根本没听见这堆乱七八糟的称呼。
非常幸运没有获得小白公子称号的楚云静静立原地，等周围报入门的报完，看热闹的看完，人群渐渐散了，才毫不引人注意地取出潜龙牌，上登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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