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成化青花

 深城是古董文物流向香江的重灾区，而深城罗湖区更是重中之重，一条浅浅的深城河根本挡不住那些利欲熏心的偷运者。


 黄贝岭村到新秀村之间，是深城最大的古玩集散地。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很简单，地理优势。


 新秀村是1985年深城市府辟出的“商业地产试点村”，国内最早的一批商品房。


 新秀村与香江只隔着一条窄窄的深城河，两边的房价差十倍，香江人不傻，顿时蜂拥而来，在新秀村大量置产。


 有香江人居住，这一带的商业自然就繁华。


 黄贝岭村则是有着六百五十年历史的老村落，当时还是远算远郊，房租便宜，许多古董古玩商贩，在黄贝岭村租房，在新秀村前面摆摊，将搜罗来的古董出售给港人。


 于是，这片地带，逐渐成为深城最大的古董古玩集散地。


 进入新世纪后，这一带将会新建起好几座古玩城，市府意欲通过这种方式正规化深城古玩市场，然而……作用有，但对抑制古董古玩偷运，效果不大。


 与斗门不同，九十年代的深城古玩市场，很散，主要分布在新秀路南北向几条街道上，主要以墟市和周末市形式存在，古董店铺并不多。


 三入组公司打算在深城开设国内第一家欧美艺术品店，李承自然要来这一带看看行市。


 早晨四点，天刚麻麻亮，李承带着吴伟周典三人，驱车来到秀一街，这里是深城墟市的主场地。当然，秀一街很短，容不下太多人，也有摊贩在相邻的其他几条街道上设摊。


 车停在街头十字路口，李承瞥了眼吴伟和周典两人正在往腋下塞东西，没过问。


 最近几年国内治安不算好，抢劫杀人层出不穷，才有严打出现，俩人为这次国内之行，早早就做好准备。


 三人刚转过街角没几步，就有两人窜过来，其中一人露露怀中衣服包裹中的一只青白瓷瓶，另一人抄着憋足的粤语问道，“先生看货吗？包好包老，老宣德青花……”


 李承再想发财也不会和这种打游击的交易，没理会他，径直从俩人身边走过。


 那两人不死心，那位说话的还想上来拽他的衣服，被周典横插一脚，挤了出去。


 “恁哥干什么！不买就不买，撞疼额了。”


 那两人叨叨的想要找周典麻烦，被周典和吴伟瞪了一眼，声音逐渐低下去，甩甩手臂，瞅了李承一眼，恨恨退走，边走边骂，“不买算逑！”


 蒙蒙夜色中，原本还有其他游击队想要上来，见状都停下脚步。不过，当李承三人路过时，仍旧不死心的问道。


 “老字画，唐寅的美人图，要么？”


 “包老，明黄花梨官帽椅一对，在我住的地，要去看看么？”


 “家有急用，傅青主的《孤鹜图》，只要一万！祖传的，包老保真！”


 “乾隆御印三联章，和田黄玉，清宫的老货。靓仔，看一看嘛，又不要你一定买！”


 …………


 嚯，李承算是对九十年代深城古董市场的疯狂有了初步印象，就跟二十年后出火车站那帮黑车司机一个德行！


 这些人手中也许有好货，但钓鱼的居多，货品来历大多不正，盗窃的、抢劫的、倒土的什么来路都有，很容易惹上官司，而且很不安全。至于那些墟市出摊的，同样有许多货来路不正，但毕竟是摊位，没那么嚣张，安全有保障。


 与羊城天光墟完全不一样，羊城天光墟人非常多，可秀一街这边，似乎没几位买家。


 李承最开始还以为时间没到，可五分钟后，他意识到问题在哪儿。


 深城墟市拉客现象太严重，即便是到了正街，你蹲下看货时旁边也有人盯着你，只要你起身，他就会上前问要不要看货？


 太特喵的烦人！


 连李承自诩好脾气，也想踹那几个跟屁虫两脚——有好几人跟着，你敢露财？


 惹得李承前几个摊位都没心思看，其中第二个摊位上有一件张瑞图的小集（书法小册页），李承看真，因为身后有人盯着，没法还价，不得不放弃。


 这幅小集一共六张十二页，经折装，上下硬纸板蒙面托底，高十四公分，拉直长约八十公分，行楷，内容为《前赤壁赋》。


 款识为“张长公瑞图”，朱文印签一枚“文学侍從臣”；白文印签一枚“张长公”。


 张瑞图是万里三十五年的探花，虽然《明史》记载他“名列阉党”，名声不是很好，但其楷、行、草书皆妙，笔法峭峻纵放，结体拙野狂怪，布局起伏跌宕，错落有致。在中国书坛上与邢侗、米万钟、董其昌并称“晚明四家”。


 李承心思还在张瑞图的册页上，可身后的几名吊死鬼还在跟着，实在烦人。难怪羊城的墟市人如潮水，而深城的墟市门可罗雀，全被这帮人给搅和了。


 “有办法处理么？”李承看看身边的吴伟，指指身后的“吊死鬼”。


 “只能……稍后我和周典帮您隔开一些。”吴伟也没辙，摇摇头。这种人肯定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揍他一顿容易，可揍完呢？说不定涌过来一帮，那时更麻烦。


 也只能这样。


 就冲着这一点，李承就不打算将三人组店铺开在这一带，还是在福田区那一片选址吧，市府所在区，没这么乱。


 往前走几步，又是一家摊位，摆在路灯柱下面，挺亮堂的，两床竹席拼在一起，摆放了不少东西，玉雕、文房四室、瓷器、漆器、木雕、牙雕、钱币、像章、邮票什么都有，每一小类，单放一处，倒也不显得凌乱。


 李承打眼瞅了瞅摊位，还真有几件东西值得上手。


 扭头看了眼摊主，正坐在竹席旁边的脚蹬三轮车上，闷头抽烟，很壮的一位汉子，三十来岁的样子。


 李承蹲下来，对他做了自己要上手的姿势，那摊主对他点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


 见李承又要看货，吴伟和周典两人在他身后两步远，背手叉开腿，将那几名跟屁虫挡住。那位摊主看这情形，愣了愣，又诧异地看看李承。


 我去！这小哥大人物啊，竟然带两名专业保镖逛墟市？


 不用说，香江狗大户！今天自己要发！


 摊主哧溜从三轮车上下来，将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拖鞋踩了踩，转身将三轮车上的黑色手提包提溜下来，放到李承身边，瓮声瓮气说道，“小老板，这里有好东西，不骗你！”


 李承抬头，对他笑笑，又伸手将手提包拉链拉开，里面的物品包裹着厚厚的报纸，入手颠了颠，瓷器，将报纸剥开一点，果然是一尊青花梅瓶。


 李承招招手，示意对方将这件梅瓶竖起来，他自己肯定不会动手的。


 那汉子嘿嘿一笑，三两下将报纸撕开，单手扣着梅瓶扣，将其从手提包中取出，立在李承面前的竹席上。


 这动作，看似狂放，其实是故意证明给客人看，这件东西无隐裂和暗伤。


 李承自然不会受他影响，推开手电，先扫了一圈釉色和纹饰，顺带看看是否有隐伤。


 器型很规整，高约二十五公分，瓶口处可见内外施釉，白地，口径约五公分，腹径约十五公分，底径约八公分；四段式纹饰，肩部饰如意云头，胫部饰缠枝莲纹，腹部为水波莲池图案，圈足部饰仰莲瓣纹，纹样画法独特，线条流畅，层次丰富，有正品之韵味。


 再看釉色。


 手电筒灯光映照上去后，有相当强的玻璃质感，这是釉质肥厚的表现。青花颜色清淡典雅，有云遮雾障若隐若现的现象，这是乐平县产的陂塘青，也叫平等青，明代成化青花中后期经常使用的一种青料，以淡雅、沉静的色调行于天下。


 釉和色，也很正。


 李承心底已经有个七七八八，开始上手。


 竹席上有些滑，李承又将散乱的报纸垫在地上，一手执瓶口一手托底，捧到报纸上，再将梅瓶倾斜，单手缓慢转动瓶身，这是观看平等青的“絮”——伴随纹饰出现的朦胧阴影。


 看过几条主线，絮未断，器整（完整）、活（生动）。


 单手托口，将梅瓶竖起来斜靠在腿侧，再推开手电看抵款，双竖行行书款代双圈“大明成化年制”，底部露胎，胎质触之细滑，火石红自然。


 重新立正瓶身，手电照射瓶体内部，可见内部拉线圈纹，内底面可见一道自然裂纹，此为老旧裂，并非人为损坏。


 看完这件梅瓶，李承撑着胳膊起身，朝老板点点头，“怎么卖的？”


 那老板对李承摇晃两根手指。


 李承装傻，“两万？”


 那位汉子翻了翻白眼，刚才看李承的手法，不像不懂行的，怎么这么报价？只得瓮声道，“二十万，港纸！”


 这件成华青花莲纹瓶，放在香江，二十万港纸，一点都不贵。但这里是深城，二十万港纸黑市上能兑换处三十万华币，这就有些贵了！


 看着眼前的梅瓶，堪称成化中期青花器中的标准器，确实有收藏价值。


 李承不打算和对方多磨蹭，托着下巴，想想后直接报价，“可以支付给你美金，美金只能出一万二！港币也可以，港币八万。”


 李承这是充分利用此时的外币黑市优势，来进行合理还价。


 听说能收美刀，那摊主掩着嘴，向李承这边凑凑，低声问，“美金！现金？”


 这次回国内，李承带了部分美金现金，随即点点头，“现金！”


 “成交！”那位摊主非常爽快！


 一万二美刀，市面价为十万华币，可放到黑市，他能做出二十万华币的价值！


 为什么不答应？


 一手钱一手货，摊主甚至连手提包都送给李承，李承亲自动手，将这件成化青花梅瓶重新用报纸包好，塞进手提袋，转身交给吴伟。


 “哎！哎！老板你走好！”


 那位摊主还以为李承要离开，忙不迭的招呼，孰料李承转身，指着竹席上的一枚竹雕笔筒问道，“那件东西，递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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