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富田送钱

 李承嘴中念叨的富田雅孝，已经来华六天，距离李承其实并不远——他入住的东瀛使馆区就在亮马桥外，两人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


 今天上午，富田应邀参加一个中日书法交流活动，地点就在长城饭店，距离昆仑饭店更近。此时正在泼墨挥毫，书写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长卷。


 没错，可能因为从事的职业有关，富田的书法很不错，他本人还是东瀛书道教育学会理事成员，主习流派为“明清调”。


 明清调，走的是行草路线，讲究纵横郁勃，骨气深厚，一气呵成。


 说起明清调，不得不提到明末清初书法家王铎。


 在王铎之前，东瀛书道遵从的是中国“二王”，即王羲之父子的书道，并因此诞生“平安三笔”影响东瀛书道近千年，也就是“东瀛王羲之”之称的空海、嵯峨天皇与橘逸势三人，随后几百年内，又诞生习王羲之并自成一格的“和样书法创始人”小野道风、藤原佐理、藤原行成，合称“三迹”。


 十七世纪，王铎的《拟山园贴》，传到了东瀛，在东瀛轰动一时，评为东瀛第一，简直是横扫东瀛书道，无数幕府书道家学习王铎的草书之风，尊为“神笔”，并由此形成“明清调”流派，一直影响到今天。


 王铎的很多作品，都留存于东瀛，也正是基于此。


 一幅《念奴娇》写完，富田搁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听着身边人的赞颂，再看看自己的作品，还是挺开心的。


 “富田先生的书法，已得书味真意，不错！”提出褒奖的是首师大美术学教授欧阳忠实老先生。


 1993年，国家为了使书法教育更加走向正规、深入，更加蓬勃发展，在首师大设立美术学（书法教育）博士点，欧阳忠实先生被聘为博士点专职教授。


 这次活动的倡议方为京城书法家协会，组织方正是首师大美术学系，欧阳老先生是中方书法交流代表，而东瀛方的代表团团长是井上有一，富田雅孝只是临时受邀参加的。


 井上有一主习的是真楷，对行草也有涉猎，在旁边点头赞道，“富田君的书道，比上次见面，又有进步，笔劲刚烈，骨气大成，再练练，兴许就能迈过那道门槛。”


 那道门槛，指的是大师之门。这评价够高，富田连忙双手合十，向两人致谢，“多谢忠实先生和井上大师褒奖，还请多多指教！”


 正想要和两位大师多请教几句，瞥见助理拿着手机站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


 眉头皱了皱眉，富田有些不虞，可终究还是考虑到自己来华是以生意为主，书道只是偶然参加，便对助理招招手，“有事？”


 “真抱歉打搅您的兴致。”助理连忙道歉，并双手递上手机，“您特别关注过的威尔斯先生，刚才来电话，说他在京城昆仑酒店，想约见您，并征询您的时间。”


 终于来了！富田雅孝接过手机，对对助理摆摆手，示意自己亲自回电话。


 “李桑，你终于到了。”找个僻静的房间，富田拨通李承的电话。


 “富田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候，有点事情耽搁几天。”李承确实需要道歉，两人约定的是十一月初在京城见面，今天都十一月七号，晚了好几天。


 “如果您再不出现，只能去大阪找我啦。”富田还是有点怨气的。


 “这么说，您的这次的投资谈判，非常顺利？”李承呵呵一笑，岔开话题。


 “比我想象中顺利。”


 富田雅孝这次来华，主要是参加纸浆厂的项目投资洽谈会——和纸对纸浆的要求很高，最好的材料为芦苇，而华北地区白洋淀一带，盛产芦苇。


 他只投资一家纸浆厂，至于造纸，还是在东瀛，东瀛人对和纸的制作配方，保密程度极高。


 “这么着急回大阪，有好事？”对灯发誓，李承只是随口一问。


 孰料，富田支吾一下后说道，“李桑，确实有点急事。昨天，我的一位朋友来电话，告知一条惊人的消息，大阪天王寺被盗的菅原道真公的《观梅赞》（东瀛的名称）出现踪迹。这幅画，您应该听说过吧？”


 李承一愣，安格列斯的动作这么快？自己和他商议这事，还没过十天吧？他就在苏盟为这幅画找到背书？还是说……他在走访东瀛时，不慎泄露了消息？


 “李桑？”见李承没答话，富田又喊了一声。


 “哦哦，真是让人震惊的消息，是天王寺遗失的那幅？富田先生知道在谁的手中？”李承的声音有些飘忽，有点心不在焉，可富田雅孝并没有注意到。


 “听说流落到苏盟，现在的主人是一位俄罗斯人。”


 “难怪您这么急切。那好吧，您看我们什么时间见面？”李承着急给安格列斯去电话，问问什么情况，懒得和富田雅孝扯淡。


 “您看，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富田雅孝同样很急切。


 “ok，下午见，我在昆仑饭店，具体楼层已经对您的助理说过。”


 “李桑，稍等……”富田捏着手机，又说道，“还有件事需要李桑谅解。”


 “什么事？”


 “您应该很清楚东瀛古物管理条例，我申请的藏品出境，时间上可能赶不上下午的交易，您看……”


 “您不是带了一件藏品么？剩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已经是老交情，这次就直接交易吧。”这是李承意料之中的事情，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李承的顺手人情，让富田颇为感动，“太感谢了，下午见！”


 挂断电话的李承，走出套房的内屋，外间，赵帆正陪着王庆林喝茶聊天，赵昱忝陪末座。


 “阿昱，原计划下午去看宅子，我可能要失约。”李承耸耸肩。


 “下午有一位重要客人来，所以，还麻烦你带吴伟先走一趟这三件院子，让他拍摄实景照片回来，我想，我明天就有时间。”


 “好的。”赵昱无所谓的，他只是帮忙。


 赵帆见他虽答应可没挪窝，连忙使了个眼色，他更清楚李承喜欢那种坐言起行之人。


 “哦，我这就去。”赵昱连忙起身对李承点头。


 李承喊来吴伟，叮嘱一番后，两人带着相机离开。


 “李老板，您的这件龙袍，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两人走后，房间安静下来，王庆林说道。


 王庆林大名李承其实是知道的，二十年后瑞蚨祥丝绸面料、旗袍画样设计方面，头勾的师傅。


 他师傅高胜培，则是当代丝绢处理方面的大拿，京城故宫的一些丝绢帛画的虫蛀、老化问题，都经常请他处理。可惜的是，此老在十年后一个早晨，从公园锻炼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


 “您说。”李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综合一下专业人士意见不是更好么？


 “第一，面料陈，有些年头没保养，当初应该是叠放的吧？在折叠部位，有明显的经纬线断裂现象，包括金银线，这些需要补丝。”


 李承点点头，王庆林的眼光不错的。


 这件龙袍在杨家屯就是被压在抽屉中，叠放三十年朝上，然后又被自己随手拎起来、窝成一团，这些都会对折叠部位造成伤害。


 “第二，这件龙袍好像很长时间没保养，因此丝蛋白老化现象很严重，需要重新活化。”


 赵帆没听懂，王庆林为他解释一遍。


 丝绸由蚕丝织就而成，而蚕丝属于丝蛋白纤维，也就是王庆林所的丝蛋白，丝蛋白老化，容易让丝绸泛黄，另外就是力性不够，也就是常说的没有韧性。


 “这玩意怎么活化呢？”丝绸都已经制成衣物还能活化？赵帆不懂这行，问的是人家“秘诀”。


 王庆林有些尴尬，端杯抿了一口，不太想说。


 他防的不是赵帆，而是对面这位年轻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对方看起来颇为懂行。


 李承微微一笑，开口道，“赵哥，以前宫廷传下来的丝绸织品养护秘诀有两种。”


 王庆林一怔，对方连这也知道？


 “那两种？”赵帆追问一句。


 李承竖起两根手指晃晃，“第一是淘米水养护，适量的淘米水，养护丝绸，不仅能让绸缎上浆，还可以有效增加丝蛋白活性。第二是冬瓜汁养护，兼有丝绸去污效果。”


 “这算是当时的清宫秘诀吧。”李承呵呵笑着，扭头看向王庆林，“王师傅，我说的对么？”


 王庆林闹了个大红脸，合着对方真行家，全知道。


 这事闹得他很不好意思，李承询问维修养护费，他吱吱呜呜说回去问过师傅才能定。


 中午这一餐，赵帆做东，就在昆仑饭店泰国菜馆。


 香江有不少泰国料理店，李承很熟悉，一尝就知道这里的泰国料理更偏向于泰南菜。


 泰国有四大菜系，分别为泰北菜、泰东北菜、泰中菜、与泰南菜。泰南菜与马来菜肴和伊斯兰菜接近，偏酸，最著名的是鱼咖喱。当然，招牌菜冬阴功汤自然是有的。


 下午除了与富田雅孝见面，没有其他安排，李承索性陪同两人小酌一杯。


 饭后，赵帆和王庆林还要上班，带着那件龙袍离开，李承在房间眯了会。


 富田雅孝踩着两点钟的时刻，准时敲门，李承午休刚起。


 见李承睡眼朦胧，富田雅孝连忙躬身道歉，“真是抱歉，打搅了！”


 送钱上门，哪有打搅一说？


 “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打搅呢？”李承将他们一行四人迎进房间。


 两位鉴定师，一位助理，富田雅孝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特意介绍。


 李承招呼周典来帮忙，将北陵山人义光的文房用品五件套、琳派刺绣束腰，以及歌川国芳的《水浒豪杰百八人》等物品，从箱子中拿出来，摆放在玻璃办公桌上。


 “您几位先看东西，我去洗个澡再来谈。”


 李承真的钻进卧室洗澡，把富田雅孝四人扔在客厅，面面相觑。


 “那……开始吧。”富田示意鉴定师上手，又安排助理将带来的皮箱打开。


 皮箱中自然不是钱，而是一件米黄釉哥窑海棠式花盆。


 两位鉴定师是他特意从东瀛使馆请来的——东瀛使馆有一个组织名叫“中日文化交流署”，其成员个顶个精通中日传统文化，有很强的鉴定水平。这个组织的真正目的，值得猜测。


 自己则拿起那件荷叶搁笔，手指摸摸错银部位，又翻过来看看底部双款“北陵山人”“竞”。


 尽管他的鉴定水平没能达到巅峰，可依旧能确认，这件东西，就是北陵山人所作。


 再看看桌上其它物件，极有可能都是真品……忍不住回头朝卧室方向看看。


 这家伙，怎么可能屡屡捡漏东瀛古物？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和李承的每一次交易，富田雅孝都很矛盾，一方面期待他能给自己送来更多更有收藏价值的物品，一方面又心惊对方的收集东瀛古物的能力——虽然李承表现的很真诚，可是万一有阴谋呢？


 真是让人进退两难呐，所以，这一次他带啦交流署的人，看看能不能查清楚这些古物的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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