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两滴雨
市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捧着洛悠的手，前后左右扭了扭。
大夫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头金发。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全脸，但从那一双清澈的双眸来看，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美女。
洛悠一脸委屈地坐在跟前，像个小狗一样。
女大夫看了她一眼：“疼么？”
洛悠乖巧地摇摇头。
然后大夫换了个方向。
“这样呢？”
洛悠再度乖巧地摇摇头。
大夫又换了个方向。
“嘶！”
洛悠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在凳子上炸成了一团，两只小脚也不自觉地缩了起来。
鹏程赶紧扶住她，这才没让她从凳子上翻下去。
“倒不是很严重，应该没伤到骨头之类的。”
大夫点点头，松开了洛悠的蹄子。
洛悠一下子把手缩回怀里，对着发疼的地方吹凉气。
“这上面开的药膏，回去以后，每天在她扭伤的地方涂三次就可以了。”
“唉，好嘞谢谢阿姨。”
大夫白了他一眼：“是姐姐，我才二十六。”
“啊，不好意思哈……”
“打球伤的？”
鹏程他们已经是最后一位病患了，后面也没有人再等着。大夫忙里偷闲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他背着的羽毛球包上。
“嗯，对。”
鹏程看向洛悠的目光，神似鹏杰看向他的目光。
“不，不小心伤的嘛！”
洛悠大声反驳道。
“哪是不小心啊？女生用二姐夫，你不是作死么……”
“我……”
“好了，选择球拍要量力而行。”大夫也提醒道，“我有个男同事用ZF2都伤手了，更别说你个小姑娘了。”
洛悠只好遵医嘱，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以前道听途说ZF2是断腕神器，她还不信，现在好了，真给她断腕了。还是风之力好，又好看又好用。
以后就算让她用ZF2她也不用了。哪是球拍啊，明明就是烧火棍嘛。
鹏程也真是离谱，这么变态的球拍看他用得居然轻轻松松，他怎么做到的！？
听两人聊，鹏程也有点兴致：“姐姐，您也打球啊？”
“打啊，本来就忙，偶尔放松放松。不过我们可没你这么专业。”
女大夫笑着扫了扫鹏程一身上下的装备，“要是有机会一起打的话，还得麻烦你们年轻人多带。”
“哪里哪里……”
“行了，我也马上下班了，带着你女朋友回吧。”
“那大夫再见！”
……
完事后两人从医院出来，往小区走着。
洛悠一瘸一拐，不得不让鹏程搀着才行。走了好一段鹏程才回过味来不对劲，这货不是手扭了吗？又不是崴脚了，为什么要自己扶着？
鹏程尝试松开她。
装瘸的洛悠察觉到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松了，扭过头来，像个二哈一样瞪了他一眼。
洛悠不走了，叉起腰质问道：“喂喂喂，我是伤员唉，你干嘛松开？”
鹏程迷惑：“你是扭到手了，又没瘸。”
“哼。”
洛悠把嘴高高一噘，撒开了他的手，走在旁边。
鹏程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我自己走啊，我又没瘸。”洛悠学着他的语气，扮了个鬼脸。
“就牵个手呗。”
“不行，不给牵。”
“听话，让我牵牵。”
两个人打闹起来。四只手在空中交错，忽然一下，不知道哪下扭到了，洛悠的脸上露出一瞬痛苦的表情。
鹏程赶忙捧住她的右手。
“不小心又弄到了吧？你看你，真是马大哈。”
“哼……”
洛悠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还搁那儿倔强地噘嘴。
鹏程又重新搀扶起她了。
“干嘛又扶我？我又不是瘸了。”洛悠还傲娇地撇开头，明明身子都紧紧贴了上去。
“扶住这只手，万一你又碰到什么东西怎么办。”
“哼。”她分明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唉，唉？你干嘛？”
“搀都搀了，干脆背我吧。”
洛悠不由分说地把腿一迈，骑到了鹏程身上，两条白嫩嫩的胳膊把他的脖子搂住，一下把鹏程勒的有点喘不上气了。
“背你干啥？”
“我累了嘛，就要背，就要背！”
“好好好，背背背……”
鹏程一手抱住她一条大腿，往上掂了掂。不算那次冒雨回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背洛悠，女孩子软软的身体贴在身上，有些温热，但她的胳膊却是发凉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嘿嘿，这是不是就叫猪八戒背媳妇？”
鹏程回头问背上的洛悠。
洛悠不乐意地把他的脸推了回去：“你才是猪八戒！”
“本来就是啊。难不成你想当猪八戒？那就是媳妇背猪八戒。”
“我才不当！”
洛悠听到这个体位，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里就浮出了鹏程穿裙子的模样。然后自己变成了一个猪头，又白又胖……
咦惹，好丑！还是他当猪好啦。
哎等等，那猪的媳妇，我不就是……母猪！？
洛悠气呼呼地想蹬他，可是两条腿都被他抱着，却蹬不着了，于是只好把脑袋凑过去，对准他的耳朵啃了一口。
“别咬我啊！”
鹏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猪头少年被小媳妇拿捏了。
洛悠一时心血来潮，腾出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猪头快跑！驾！”
鹏程也来了兴趣，学了声猪叫，然后作起跑势：“那，本猪头要发动了！”
“哼，就你……唉唉哎！慢点！”
野猪骑士狂奔在槐市的街道上……
市医院到井苑小区最近的路需要穿越清泉小街。现在是傍晚，按理来说是最热闹的时候，小街上却没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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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商贩散落在街上，叫卖着。
猪头少年终于跑不动了，在进入清泉小街以后没多久就累瘫了，只好把背上的少女放下来。
“累死我啦……”
鹏程双手扶着大腿，在那儿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
洛悠轻轻扬起下巴：“真逊，这就跑不动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不是我逊，是你太沉了……”
“邦！”
洛悠不轻不重地跺了他一脚。现在她踩人很有一套，知道直接踩鹏程他反而会觉得舒服，就专门踩他的脚指头。
鹏程气还没喘完呢，就让踩了一脚，一只脚在地上蹦着，另一只脚悬起来，像动画里的汤姆猫。
“让你说我沉。”
看他疼得打转的样子，洛悠叉起腰，这才感觉得意一些。
鹏程又道：“你要是真不沉还急啥……”
“邦！”
又是一脚。
这次鹏程眼疾腿快，事先预判了在途的脚聚变打击，提前撤开了脚。
洛悠的全力一击踩到了水泥地上。
她的脚底板反而震得有点疼。洛悠又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疼，抿着嘴，作赌气状撇开了脑袋。
“开玩笑的，你不沉。”
鹏程跟上前去，搂住她。
洛悠九十多斤快一百的样子，在女生里真不算重。之所以费劲，是因为她在背上呆着不老实，总要摆点什么姿势，让鹏程多花了不少劲。
“哼。”
洛悠才不想理他呢，弄生气了就像哄，哪有这么简……
“糖葫芦！”
目光落在远处的小摊位上，她立刻被吸引，左手下意识牵了牵鹏程的衣角。
刚刚立下的flag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了。
鹏程憋住笑意，把她拉到摊位跟前，买了一串。
卖糖葫芦的看样子也要收工了，这是最后一串了。
捧着亮晶晶的糖葫芦，她端详来端详去，就像捧着座宝塔一样，舍不得下嘴。
几次打算下嘴，她看看鹏程，又看看糖葫芦，还是把它杵到了他嘴边。
“表现不错，奖励你的。”
“奖励我的？”
鹏程挑眉笑笑，用他买的糖葫芦奖励他自己，这事情也只有洛悠干得出来了。
他也不矫情，啊呜吃了一口，咬掉了最上面冰糖最多的那颗。
剩下的就都归她啦。
洛悠心里窃喜，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得意。
两人边吃边走回了小区，眼看着马上就七点了，鹏程回去还要学习呢。
鹏程正思索着回去以后的安排，突然就有滴水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鹏程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
立刻变成了豆大的雨珠。
鹏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洛悠也感觉到了，两人对视一下，加快步伐往十五号楼走……
“哗——”
雨不讲道理地一下子大了起来，毫无征兆的，就像端着盆往下倒一样。
眼看着雨骤然变大，然而距离十五号楼还有点距离，两人的衣服已经都被打湿了一点。
鹏程拉起洛悠左顾右盼，闪进了草坪上的一处凉亭里。
“哗啦啦——”
几乎是同时，雨达到了峰值，瞬间倾斜而下，将整个世界覆盖。
上一秒还干涸甚至有些发热的世界顿时充斥着凌乱的雨。
两人站在凉亭的正中央，稍微靠边一点的地方也已经完全被雨淋湿了。
“好大！”
洛悠张嘴感慨道。
鹏程有点蛋疼地挠挠头：“话说，我们好像被困在这儿了……”
“啊？好像是……”
洛悠也有点犯难地眨眨眼睛。
雨就像一座无形的囚牢，把两人束缚于此。只要一出去，不出一秒钟，就会被无情地淋湿。
“难搞哦。”
“咔嚓——吧唧吧唧……”
鹏程听到声音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她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糖葫芦呢。
话说，以前看她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最近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这么点一串糖葫芦，换以前十分钟吧不到就没了，可现在居然还有半串多。
“看，看我干嘛。”
洛悠轻哼一声，把脑袋撇开。雨是凉的，可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脸蛋有点烫。
她也察觉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吃东西就变得细嚼慢咽了。只要是他买的，她一定会慢慢品尝。生怕会太快吃完，来不及记住那种滋味。
“没事儿，吃吧。”
鹏程揉了揉她稍微湿了一点的秀发，把白毛捋顺。“就当是给你的病号餐了。”
“哼。”
洛悠鬼使神差地又打量了他一下。刚刚雨一下大起来的时候，他好像把什么东西揣到了怀里。
是自己的药膏。
他的衣服湿了很多，但那盒药膏却很完好，一滴水都没有沾。
洛悠眼睑微垂，又啃了一口糖葫芦。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她送到了鹏程嘴边。
“不吃了？”
“吃，吃不动了。”
洛悠使劲把眼睛挪开，“你不吃我喂大帝去……”
“我吃。”
鹏程握住她的手，凑过脸去，上下牙轻轻咬住糖葫芦脆生生的外皮，然后把它从竹签上取下来。
咯嘣咯嘣在嘴中咀嚼的声音，和着雨声，就像一首说不出风格的旋律，意外地有点好听。
吃完了，鹏程把竹签冲雨中一抛，那道小小的黑影便迅速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里。
土地会慢慢把它分解，让它沉睡在当初孕育它的土壤里。
“七点了。”
洛悠看了眼手机，又看看他，不知道是自言自语一句，还是在对他说。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把手扭到了，他也用不着带她去医院吧？那样就不会耽误他回家学习了，哪用得着在这个小凉亭里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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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七点了啊。”鹏程挠挠头，冲她笑笑，“怎么了？”
“没什么……”
洛悠轻轻背过手去，“耽误你学习了。”
“这有什么好耽误的？”鹏程笑了，“大不了回去多学一会儿就是。”
“哼，那你可要好好学。要是偷懒我就电你。”
“哈哈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起看雨。
雨乍一看是白茫茫的一片，往细里看去，却是无数颗飞逝而过的雨滴。
每一滴雨都不一样，从轨迹，到形态，再到速度……看上去平平无奇，却仿佛又独一无二。
“你说，这样是不是还挺奇妙的？”
鹏程用胳膊顶了顶她，“就好像专门给咱们弄的地方一样，现在全世界只剩下咱们两个在这里看雨了。”
洛悠本来还因为回不去了有点郁闷，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感觉有点诗意出来。
鹏程目光闪闪，继续往下说：“而且啊，你看这些雨，虽然看上去都是水滴，但细里看去，其实每一颗都不一样的。落点、速度、形状、大小……
世界上不可能有两滴一模一样的雨。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但每一滴雨都独一无二。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跟它们一样呢？虽然现在是我们在这里看雨，但没准在另一个维度，也有人像看雨一样看着我们。
而现在，我和你在一起。
我们也是无数滴雨中的两滴雨，一起向着未知的终点下落。”
洛悠不禁笑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文艺的时候。”
“我一直都是文艺少年好吧！”
鹏程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口。
洛悠也顺势靠在他的怀里。鹏程的胸膛很宽。外面在下着大雨，雨是不是蹦进来，有点凉；而这样靠着他，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的，来得快去得快，就像它忽然变大一样，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拉着手回家了，正如相伴而落的两滴雨。
一滴是白的，一滴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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