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裴元彻怒极反笑,“与孤无关?”


 顾沅,“……”


 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谁啊。


 她觉得太子实在太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抓着她问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事。


 她想要抽回手,可她的力气到底比不过男子,裴元彻不肯松手,她也无法挣脱。


 顾沅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又复述了一遍,“太子殿下,请你放开我。”


 裴元彻看着她排斥冰冷的眼神,冷不丁想到前世的种种场景。


 她这眼神,他太熟悉了。


 他心下一沉,迟疑片刻,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是孤失礼了。”他沉声道。


 顾沅默不作声,离他又远了两步,垂下眼眸,只见她那细润如脂的手腕上明显多了一道红痕,根根指痕很是清晰。


 裴元彻也注意到这点,下意识朝前跨了一步,想要查看一番。


 顾沅警惕抬眸,娇喝道,“你别过来!”


 裴元彻的脚步一顿。


 顾沅眉头蹙起,清凌凌的目光定定的看向他,“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继续避雨吧,臣女不打扰你了。”


 她也没行礼,转过身,脚步匆匆的往柜台去。


 柜台处,掌柜的和谷雨两人都被李贵看得死死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见着顾沅出来,俩人求救般的朝她这里看来。


 可求救的目光还没持续多久,他们的神色立刻变得惊恐起来。


 谷雨更是疯狂朝顾沅使眼色,眼泪都快滚下来。


 顾沅都不用回头,就能猜到裴元彻肯定就在她身后。


 袖口下的手指缓缓捏紧,她努力忽视他的存在,走到柜台前,轻声道,“掌柜的,这两本书,还有那本《四海图鉴》,我都要了。”


 掌柜战战兢兢的,他虽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就惹上这样威势逼人的男子,但还是赶紧打着算盘,报了几本书的价钱。


 顾沅示意谷雨拿出荷包,从里面掏出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掌柜忙不迭应道,“多谢姑娘。”


 外头的雨势还是很大,天色沉沉,厚厚的黑云层层叠叠的聚在一起,明明是下午,却阴沉的如同傍晚般。偏偏时不时还刮着风,更添了几分凉意。


 若放在从前,顾沅定是要等雨势小一点再走的,可现在,有个性情古怪的男人在旁边,她只想尽快离开。


 “谷雨,我们走吧。”


 “是。”谷雨应了声。


 她们这边刚要撑伞,却见裴元彻忽然大步走上前。


 他转头看向顾沅,语气沉冷,“你等着。”


 顾沅,“……?”


 他这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警告?


 还不等她细想,就见男人步履矫健的冲入了雨帘中,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雨水中显得模糊。


 顾沅瞠目,他这是做什么?


 莫说她了,就连李贵也惊了,这样大的雨,太子爷要是感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裴元彻就踏雨走了回来。


 他浑身上下彻底湿透了,薄薄的玄色衣料紧贴着他的身体,显露出结实遒劲的肌肉线条来。


 他大步走到顾沅面前站定,雨水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缓缓滑落,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拿着。”


 顾沅一怔,这才注意到他拿回来的是一只风筝。


 一只绢布做的蝴蝶风筝。


 一部分画得很精细,一部分被雨水浸湿了,颜料晕成一团模糊。


 她错愕的,脑子有些空白。


 裴元彻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怕她拒绝一般,将那风筝往她怀中一塞,“给你画的。”


 雨水给他的面容笼上一层朦胧水雾,他那双凤眸却亮得厉害,灼灼的,气势逼人。


 顾沅失神,等反应过来,男人颀长的身躯重新没入了雨帘中。


 她拿着风筝,怔怔的站着。


 没多久,她就看到裴元彻骑着马离开,速度之快,宛若一支穿过雨幕的利箭。


 马蹄声哒哒哒的远去,她的心口却像是被什么敲击一般,咚咚咚,越敲越沉重。


 “姑娘,姑娘。”谷雨急切切的唤了两声。


 顾沅堪堪回过神来,轻轻眨了下眼睛。


 谷雨紧张道,“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沅扯了下嘴角,笑得也很无奈,“我也不知道。”


 谷雨指着她手中的风筝,“姑娘,那这个风筝……您打算怎么办?”


 顾沅低下头,看着手中丑丑的风筝,陷入沉默。


 他刚才说,这风筝是给她画的。


 所以,这是他亲手画的?


 若真是这样,那他送给她作甚!


 她要是收了,岂不是成了与他私相授受?


 顾沅顿时觉得这风筝变得无比烫手,恨不得直接丢开。


 一直没做声的掌柜见她一脸郁色,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刚才那位郎君……是在追求你吧?”


 顾沅心头猛跳,面上却是不显,平静否认道,“我与他不熟。”


 掌柜叹道,“姑娘你可得小心些,小老儿看刚才那位郎君不是什么善茬。瞧他离开时的表情,他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沅咬着唇,不会善罢甘休,那他还想怎样?


 她强压下心头纷乱,转身对掌柜道,“多谢掌柜提醒,刚才给掌柜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掌柜摆了摆手,将用油纸包好的书递给谷雨。


 主仆俩撑着伞,重新上了马车。


 书肆的小帮工惊魂未定的凑到掌柜身旁,感慨道,“也不知道那位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爷,那气势真是骇人,他刚走进来,我看都不敢看他。”


 掌柜将算盘放在一旁,想到那男人偏执冷冽的目光,不由得摇了摇头,“被这样的人缠上,那姑娘怕是……难脱身了。”


 华盖马车内,金珐琅九桃小薰炉燃着上好的安息香。


 顾沅将那湿漉漉的蝴蝶风筝丢在对面的座位上,避如蛇蝎般,瓷白小脸没有太多情绪,可捏着衣摆的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慌张无措。


 “谷雨,将这香灭了吧,我闻着胸口有些闷。”


 谷雨欸了一声,将香灭了,见自家姑娘一直盯着那风筝,小心翼翼道,“姑娘,要不咱们回去把这风筝烧咯?”


 顾沅抿了抿唇,“先回去再说。”


 半个时辰后。


 顾沅看了看脚边的火盆,又看了看手边的蝴蝶风筝,咬了咬牙。


 得烧,烧了一了百了。


 她拿起风筝,伸向火盆边。


 倏然,也不知怎么的,她的眼前忽的浮现太子浑身湿透,将风筝塞入她怀中的模样来。


 她的动作一僵,心中略有踌躇。


 最终,她肃着一张脸,将风筝递给谷雨,语气透着几分疲惫,“收进库房里,反正别让我看到。”


 谷雨虽不解,但还是按吩咐去做了。


 这场雨一直在下,从下午落到深夜,雨势半点没变小。


 顾沅上榻就寝时,豆大的雨点敲击着木质雕花窗棂,噼里啪啦的,格外响亮。


 谷雨从金钩上取下烟霞色幔帐,一边放,一边问道,“姑娘,这雨声怪吵的,要不奴婢点盏安神香吧?”


 顾沅因着白日里的事,还有些心绪难定,便听了谷雨的建议,颔首道,“点吧。”


 谷雨应诺,放下幔帐,燃了香。


 姑娘不喜太亮,谷雨按照惯例将内室的两盏灯熄灭,一切做好后,才缓步走到外间的小榻上整理她自己的铺盖。


 黑暗中,清幽的淡香从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中袅袅而出。


 顾沅侧身躺着,耳边是潇潇雨声,她闭上眼睛,想要让自己快快睡去,可大脑偏偏不听控制,总是想起白天书肆那一幕。


 她想到裴元彻突然的愤怒,想到他冒雨送风筝的行为,还想到掌柜那句他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他真的对她有那种念想?


 顾沅使劲掐了掐手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


 可除了这种解释,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但他为何会喜欢她呢,算上今日,她与太子不过才见过三面而已。


 她越想越不明白,白日里受了惊吓,再加上安息香的作用,她的眼皮很快越来越重,渐渐地,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又做个浑浑噩噩的梦。


 梦里也下着雨,窗户似乎没关进,被风一吹,打开了。


 有瑟瑟凉风往屋里灌,掀起幔帐,吹到她的肌肤上。


 她冷得缩成一团,想要张嘴喊谷雨关窗户,但意识又昏沉得厉害,毫无力气。


 在她冷得蹙眉时,一只温热微粝的手抚上她的眉心,轻轻摩挲着。


 她仿佛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


 还没等她细想,她被拥入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中,一阵清冽的松木香味将她紧紧地包围。


 这是个男人的怀抱。


 她意识到这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男人却将她拥得更紧,像是惩罚她不听话一般,还用力捏了下她纤细的腰身。


 她吓得不敢动。


 男人高挺的鼻梁埋入她柔软的脖颈,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他低哑道,“沅沅,你好狠的心。”


 这声音太过熟悉,顾沅如遭雷击。


 怎么又是太子。


 男人眼尾发红,紧紧地拥着她道,“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你是孤的,你只能是孤的。”


 “你放开我”她反反复复呢喃着这句话。


 突然,男人像是被激怒一般,俯身欺来,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疯了般,他吻着她,痴迷的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末了,他的手掌盖着她的眼睛,哑着嗓音道,“恨我吧,孤宁愿你恨孤,也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接下来,一切变得不堪。


 “姑娘,姑娘……”


 一声声轻唤将顾沅叫醒,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谷雨担忧的脸庞。


 “姑娘,你怎么了,又魇着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顾沅按了按胀痛的额角。


 “快到辰时了。”谷雨答。


 顾沅撑着身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寝衣,整整齐齐。


 她又朝外看了看,窗外果然透着蒙蒙的亮光。


 幸好,幸好只是一场梦。


 她长松了一口气。


 谷雨担心道,“姑娘,您的脸怎么这样红,是哪里不舒服么?”


 闻言,顾沅抬手摸了下脸颊,果然滚烫一片。


 她几乎立刻想到梦中那不堪且疯狂的场景,不由得捏紧了锦被。


 疯了,真的是疯了,她竟然梦到与太子做了那等事。


 她在心头狠狠唾骂着自己的不知廉耻,同时又觉得困惑不已,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总是梦到了太子,还总是这般亲密暧昧的场景。。


 人人常道,梦中情郎。若是梦到心仪的情郎,倒还能理解。


 可自己梦到太子,难道说自己的情郎是太子?


 不。


 这绝无可能!


 思来想去,顾沅觉得应当是最近糟心事太多,压力一大,导致她心乱了。


 她决定去寺庙住一段时间,吃吃斋,拜拜佛,念念经,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驱赶掉。


 不过在这之前,她让谷雨将那风筝找了出来,烧了。


 火舌将那蝴蝶风筝一点点的吞灭。


 顾沅虔诚的闭着眼,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邪祟避让,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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