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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番外


 半个月后, 裴元彻的眼睛彻底恢复,开颅的刀口也在愈合。


 这是件好事, 但同时也意味着,嵩阳道人可以功成身退,顺便带走他新收的小学生,裴宣。


 离宫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从裴元彻可以看见那一刻起,顾沅就没闲着。


 “我一直知道孩子大了是留不住的,迟早会离开爹娘去过他自己的日子。可我的宣儿, 他才?五岁,还这么小……”顾沅语带哽噎,手中的针线活却一直没停下。


 坐在她对面的白氏叹了口气,安慰道, “小殿下就是太聪慧,自个儿拿主意行了拜师礼。唉, 事已至此, 你也?只能把心放宽,往好处想。这嵩阳先生可是当世大能,轻易不收徒弟,多少人求着想拜他为师呢, 小殿下交给他, 准能培养出一个大才?。”


 “希望如此吧。”顾沅垂眸。


 殿内内大人们惆怅不已, 殿外的孩子们却轻松的聊着。


 “阿弟, 你真的要出宫啦?”小明岚脑袋上扎着双丫髻,绑着鲜亮的红色绸带, 额心还贴着枚小巧的花钿,她轻轻荡着秋千,鹅黄色裙摆随风飘扬着。


 裴宣点点头, “是啊,三天后就走了。”


 “那你不做太子,要跟那老神仙去修道啦?那你是不是要变小神仙了,你以后会不会?飞呢?我听说神仙都是会飞的,坐着天上的云朵飞,咻咻咻的,飞的可快了。”


 小明岚张开胳膊,做出飞的姿势来,一脸期待的看向裴宣。


 裴宣挠了挠后脑勺,面露为难,“应该不会?飞……而且我也?不是修道,先生说了要教我如何当?个爱国爱民的好君主。我想应当?与太傅教的差不多吧?”


 小明岚一下子就失望了,嘟囔着无?趣,“我还说如果你会?飞,我就跟你一起去修道啦。”


 裴宣弯起眼眸笑她,“舅父和舅母肯定舍不得你。”


 小明岚扬起小脸,“那姑父和姑姑舍得你么?”


 这一问,裴宣就笑不出来了。


 他岂不知道父皇母后的不舍,可老先生守诺治好了父皇的眼睛,他也?得守信去当?老?先生的学生。


 裴宣垂下小脑袋,盯着腰间系着的玉佩,小小声道,“我会?回来的,先生


 答应我,每年许我回来一趟的。”


 小明岚眨眨眼,她对时间没多少概念,不过听到小表弟每年都会回来,还是很高兴的。


 这三日,裴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日都没空下。


 先是去圣端宫陪了崔太后一整天。


 崔太后是看着裴宣长大的,她或许对裴元彻这个便宜儿子没几分真情,但却是真心实意把裴宣当?亲孙子疼的。


 现下孙子要远行了,崔太后抱着裴宣千万个不舍,直骂嵩阳道人不安好心,这么小的孩子要带出去吃苦。


 裴宣好一阵哄,还说明年赶回来给她过五十大寿,这才?安了老?人家的心。


 然后,他又去平国公府住了一夜,与外祖父母告别。


 平国公和顾渠倒还好,觉着男孩子该多多磨砺,到民间历练一阵,也?能更懂得百姓疾苦,且嵩阳道人名满天下,有这样的名师,教出来的学生绝对不孬。


 赵氏则是哭得不行,拉着外孙的手,一口一个心肝肉,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


 小明岚都看呆了,不知祖母为何哭的这般伤心。


 出发前的最后一天,自然是陪伴父母。


 裴元彻都计划好了,带顾沅和孩子出宫去玩。


 一大早,三人就穿戴上了民间时兴的装束。


 裴元彻一袭月白长袍,乌发用玉簪固定,眉飞入鬓,格外俊雅。只是这身尽量低调的打扮,依旧难掩他周身矜贵凛然的气质,只消看一眼,便知此人定非池中之物。


 顾沅换上芙蓉色窄袖襦裙,梳同心髻,选了几样素雅的首饰佩戴,略施粉黛,自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丽,看起来还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裴宣与他父皇一样,穿着月白色小袍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灵气逼人,很是招人喜欢,秋霜一边替他佩荷包,一边夸道,“小殿下长得这样好,日后不知要惹多少姑娘家的心呢。”


 闻言,裴宣摇着小脑袋,“父皇说了,喜欢一个人,不能三心二意,要从一而终的。”


 惹得宫人们都笑了。


 顾沅斜觑了裴元彻一眼,嗔道,“你平日里都跟他说些什么,他还这么小。”


 裴元彻牵住她的手,凤眸微挑,“这得从小教。不然他要是跟那些世家公子哥学,又是收通房又是纳


 妾的,观念一旦根深蒂固,那可就不好教了。”


 像他,上辈子就是学坏了,没那个觉悟,重?活一世才?意识到错。


 那代价多大,他可不希望儿子这般,得从小教育才是。


 顾沅听他这话?,心头发笑,面上却是不显,只道,“该出门了,不是说好了中午在如意楼吃饭的么。”


 三人这才?一起出了殿,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早就在外候着。


 裴元彻弯腰,一把?将?裴宣提了起来,抱上马车后,拍了下他的小屁股,“自己去车里坐好。”


 转身又朝顾沅伸出手。


 顾沅一怔,以为他也?要抱她,脸颊微烫,忙道,“我自己能上去。”


 “我扶你。”裴元彻扬唇,语调慵懒,“还是你也?想我抱上去?”


 顾沅分明从他眼中看出戏谑,一时双颊更红,咬唇道,“才?没有。”


 小手重?重?放在他的掌心,他手臂结实有力,稍微一托,她便上了车。


 裴宣坐在马车里左瞧瞧右看看,小脸上难掩兴奋,这还是父皇母后第一次带他出门玩!


 别以为他年纪小没记性,他知道父皇和母后一到节日,总会偷偷溜出去玩,把?他和太后祖母留在宫里去应付那些大臣们。


 这回,他也?能跟父皇母后一同去玩了!


 车轮辚辚向前,驶出幽深绵长的宫巷,驶出巍峨屹立的宫门,长安城的繁华与热闹伴随着各种吆喝叫卖声,扑面而来。


 一家三口先去如意楼用了午饭,宫外食物虽比不上御厨精细,却别有风味。


 顾沅给裴宣添菜,眸光满是温柔,“宣儿多吃些。”


 裴元彻也没闲着,他给顾沅夹菜,缓声道,“我记着你最爱这家的玉蟾羹,你也?多吃些,近日瞧着好像又瘦了些。”


 “许是天气凉下来,总是犯懒,也?没什么胃口。”顾沅轻笑了一下,也?给裴元彻夹了一筷子菜,“你们多吃些。”


 在如意楼饱餐一顿,三人又去逛了西市和东市。


 裴元彻一路给顾沅买买买,顾沅则是一心给裴宣买买买,看着父皇母后挑挑选选、有说有笑的模样,裴宣吃着糖葫芦,觉得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直至日暮敲鼓闭市,三人才满载而归,最后一辆马车都装不下


 ,又掏钱买了两辆车。


 回到宫里,裴元彻还准备了一场小焰火表演。


 三人坐在庭前,边用晚膳边看着焰火,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待用过膳,裴元彻单手抱起儿子,父子俩一起泡澡去了。


 顾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裴宣的行囊,嵩阳道人不许带太多东西,最后添添减减,勉强才缩到两箱。


 秋霜见她拿着单子清点,温声劝道,“娘娘,这两箱子您这两日已经点过好几遍了,没有漏带的了。”


 顾沅轻抿朱唇,白嫩的手指滑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叹口气,“两个箱子哪里够呀,这一去就是一年,得带上四季的衣裳和鞋。而且他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保不齐半年后又蹿个,这些衣袍要是穿不下了呢?”


 秋霜弯腰道,“娘娘宽心,殿下的衣袍特地都做大了半个码,穿一年应当?没问题的。”


 顾沅点头,过会?儿,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如今都十一月,天气越发冷了。嵩阳道人还要带他回山里,山里多冷啊,又是风又是霜的,就这两套棉衣够穿么?我手头那件还差一个袖子就做好了……”


 她原本是打算今日白天就做好的,谁知裴元彻临时计划一家三口出去玩,就给耽误了。


 心头纠结一阵,她暗暗决定,今晚熬一熬,怎么说也得将?那件新棉袍做好。


 多一件棉袍,儿子也?能多一份暖。


 裴元彻再将?裴宣抱回来的时候,小家伙洗得香喷喷,高高兴兴的,朝着顾沅道,“母后,父皇说今晚我能跟你们一起睡!”


 之前父皇都不让的,父皇可霸道了,夜里就爱缠着母后睡。


 有一回他半夜抱着枕头跑过来,就被李贵公公拦在了门口,他听到殿里有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母后在哭。


 李贵公公说,那是父皇母后在造小弟弟和小妹妹。


 他信了,可这么久了,还是没见到小弟弟和小妹妹。


 他想,要是明年他回来,父皇和母后能送他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那多好。


 不管怎样,今晚能与父皇母后一起睡,他真的欢喜极了。


 宽大的黄花梨双月洞杂宝床上,裴宣躺在父皇母后之间睡着,父皇身上很暖和,母后身上是香香的,他听着故事,很快就困


 了。


 父皇和母后都亲了亲他的脸,他的梦都变得又暖又香。


 夜色更深了,四处都静悄悄的。


 顾沅睁开眼,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从床脚往外爬去。


 裴元彻一向睡眠浅,又睡在外头,一有动静便醒了过来,看到蹑手蹑脚爬下床榻的顾沅,他压低声音问了句,“是要喝水么?你躺着,我去给你端来。”


 顾沅小心翼翼的动作一怔,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裴宣,对裴元彻摇了下头,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她先下了床,裴元彻也跟着她起身。


 走到屏风后,顾沅才?道,“你回去继续睡吧,不然孩子醒来见不到我们,着急。”


 裴元彻垂下眼帘,伸手理?了理?她头上翘起的发丝,“你不睡?”


 顾沅咬了咬唇,支支吾吾,“我…我还不困……给宣儿做的新棉袍还差一点,索性起来做好,明天他也?能带上。”


 裴元彻浓眉拧起,握住她的手,在昏黄烛光下仔细看了看,“你不是已经给他做了好几件衣裳,你母亲昨日也给他塞了个大包袱,尚衣局那边也?做了一堆,够他穿了。”


 “就差一个袖子了,若是不做好,我心里总记挂着。”


 顾沅抬眸,乌黑的眼眸清凌凌的,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请求,“你先去睡,我这边很快就好了。”


 说着,她还扯着裴元彻的袖子,轻晃了晃。


 看着她软绵绵撒娇的模样,裴元彻眸色深了。


 须臾,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沉声道,“我不睡,陪你。”


 顾沅愣了愣。


 他挑眉看她,“还不抓紧时间?”


 顾沅回过神,她也知道他不会?真撂下她,自个儿回去睡,便不再多说。


 两人一起行至外间的榻上。


 四角平头白纱灯被点亮,暖色烛光之下,顾沅低垂眉眼,手拿针线,细致的缝制着衣袍。


 裴元彻也没干坐,命人取来奏折,批阅起来。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顾沅放下针时,窗外的天已然泛着淡淡的光亮。


 裴元彻熬得眼睛也?有些红,一看她停下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塞回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短,一个时辰后就被人唤


 醒了,离宫的时辰是早定好的,若迟了怕耽误赶路。


 离别总是不舍,送了一重?宫门,又忍不住再送一重?。


 顾沅一直强忍着情绪,可看到裴宣离去的背影,那样小小的一道,小胳膊小腿,走起路来还一摆一摆,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都止不住。


 似是有所感应,车帘掀开,裴宣探出小脑袋,朝顾沅挥手,“母后不要难过,我明年就回来了。”


 又对裴元彻道,“父皇,你让母后不要哭啦,我会?听你们的话?,好好跟先生学习的。”


 “去吧,在外照顾好自己。”


 裴元彻长臂一伸,揽住顾沅削瘦的肩膀,拉入怀中,低头哄她,“瞧你,哭的花脸猫似的,孩子都没哭。”


 “我就是舍不得……”


 顾沅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她吸了一下鼻子,泪珠啪嗒就落下来。


 裴元彻心疼的替她擦泪,一番好哄。


 很快,那两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再也?看不见。


 裴元彻摩挲着顾沅的肩,温声道,“好了,昨晚都没怎么睡,你眼睛都熬红了,可不能再哭了。走吧,回去再歇一觉。”


 顾沅收回视线,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转过身,可还没走两步,她忽的一阵晕眩,双腿也发软。


 看着瘫倒的顾沅,裴元彻脸色陡然大变,“沅沅!”


 作者有话要说:嵩阳山高等学府最后一届精英学生·裴宣: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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